他微微側頭,瞥了葉洵一眼。
葉洵的目光落在陸書瑾身上,但很短暫地,他又看向葉芹,說道:“陸書瑾的身世完全查不到,你應該知道吧?”
蕭矜心說那是你無能,你才查不到,爺什麼都知道。
他哼了一聲說:“你調查她做什麼?”
“芹芹喜歡與他交好,我自然要謹慎一些。”葉洵道:“但我先前幾次派人去楊鎮,幾乎搜尋遍了姓陸的人家,無人有名為陸書瑾的孩子,不知是不是楊鎮下面的幾個村落裡有沒有,但範圍太廣,無從查起。”
蕭矜道:“你放心,陸書瑾跟你相比,絕對是個好人。”
葉洵笑了一下,“也是。”
周圍的歡呼叫好聲一波高過一波,站在後面的甚至都蹦起來去看,一時之間耳朵裡全是吵雜。
蕭矜與葉洵二人身量都高,單單是站著就足以看到裡面耍雜技的光景,不過二人對此都沒有太大的興趣。
趁著周圍喧鬧,蕭矜提出了一個問題,“你與秦姨關系這麼好,也能忍心對她下得了手?”
葉洵勾著唇,眸光落在高舉的火把上,即便是眼中印了火光仍顯得無情,他道:“蕭少爺說這話無憑無據的,別趕在上元節這樣的日子血口噴人啊。”
然而蕭矜根本不在意他會不會承認,也沒想過他會回答,隻是仗著惡意上頭逞口舌之快,惡劣道:“你放心好了,那些被你們葉家害死的冤魂,早晚有一日會一筆筆還回葉家,而你也終究會自食惡果。”
葉洵扭過頭,對著他揚起笑容,帶著些許挑釁的意味,“怎麼?蕭少爺是想做這個懲惡揚善的人了?”
蕭矜直直地回望他,說:“不是我,也會有別人。”
“別著急,勝負還沒定呢。”葉洵說。
蕭矜不再回應。老一輩的人在朝堂上鬥爭得你死我活,表面上還和和氣氣地稱兄道友,而他們這些少一輩亦是心知肚明,卻也裝得像好友一樣,當真是一脈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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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嘲諷地笑了一下,隨後葉芹與陸書瑾看完了雜耍,扔下幾個銅板之後,幾人繼續往前走。
蕭矜將葉芹趕到了葉洵身邊,讓她老老實實跟著兄長,自己則擠去了陸書瑾身旁。
葉芹老大不高興了,撅著個嘴能掛東西。葉洵看了也奇怪,說道:“跟哥哥走在一起委屈你了是不是?”
“哥哥很無趣。”葉芹冷漠地評價道。
這麼一說,葉洵還來勁了,拉住了葉芹的手,“哪都不準去,跟緊我。”
又問道:“香囊帶了嗎?”
“帶了。”葉芹回。
“嗯,”葉洵應道:“你與陸書瑾交好我不管,但男女有別,你別總與他走得太近。”
葉芹哦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將這話聽進去。
她老實了之後,蕭矜總算有機會又與陸書瑾獨處了,但是由於在外面,他也不好伸手去牽她,隻與她越來越近,手臂撞到一起,偶爾用手指??x?勾一下她的手背。
陸書瑾將手往旁邊躲了躲,說道:“你總擠我做什麼?”
“你也可以擠我。”蕭矜恬不知恥地回道。
陸書瑾往旁邊讓了一步,剛要說話,前方驟然響起哗然聲,緊接著就有人喊:“前頭有人散財!”
繼而周圍的人立馬躁動擁擠起來,皆往前奔去,讓本來就摩肩接踵的地方變得沒有一絲空隙。
有人撞上了陸書瑾的肩膀,將她撞了個踉跄,還沒站穩,身後就籠來一個溫暖的懷抱,雙臂虛虛地裹住她的身體,將她往空闲的地方帶去。
聽到有人在前面散財,街上的人皆變得瘋狂起來,一個勁兒地往前,陸書瑾與葉芹在一個眨眼之間就被擠散了。在這種情況下,葉洵肯定也是以葉芹的安全危險,將她帶去了看不見的空曠地方,而陸書瑾也被蕭矜推著往前走。
不斷有人撞到蕭矜的身體,但他站得穩,為懷中的陸書瑾擋去了所有衝撞。
二人往前走了一段,總算是在路邊看到了一條巷子,他趕忙將人帶過去,這才脫離了瘋狂的人群。
蕭矜罵了一句,說道:“人這麼多的情況下當街散財,是想做活菩薩還是想做活閻王?”
陸書瑾也極為不贊同,許多人聽到散財便不管不顧地往前衝,若是其中有人摔倒,被踩踏的後果是致命的,實在是太過危險。
蕭矜低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的發被擠得凌亂,就用手拂了一下,露出她白嫩光潔的額頭,安慰道:“無妨,隔一段路就會有衙門的人看守著,引起那麼大的躁亂,他們肯定會出手阻止的。”
陸書瑾點點頭,從蕭矜的懷中退出來。
她現在的形象還是男子,不能夠與蕭矜靠得太近,以免真的坐實了他喜歡男子的荒謬傳言。
蕭矜站在原地不動,轉頭看了她一眼。
陸書瑾的面具也是半扇的,露出鼻尖和稍顯粉嫩的唇,一雙瑩亮的眼眸藏在面具下,光是看著就讓蕭矜覺得心痒。
但是不看,他又忍不住,有時候一個走神等回過神來時,視線就已經落在陸書瑾的身上了。
反觀陸書瑾倒是一副很從容的樣子,她總是隔上很久很久,才與蕭矜對上視線。
不是說心儀一個人,目光就會情不自禁地追隨那人的身影嗎?為何陸書瑾的視線總是很少分給他?
蕭矜想著,就捏了一把陸書瑾的臉頰,稍微用了些力,捏疼了陸書瑾。
但她沒叫出聲,轉頭看向蕭矜,用眼神向他拋來詢問。
蕭矜湊近一步,問道:“你長得好像湯圓。”
陸書瑾揉了揉被他捏痛的臉,問:“什麼餡兒的?”
“芝麻餡兒。”蕭矜說:“你的心是黑的,又冷又硬,這幾日我一直在忙,今日好不容易才得了空,你都沒說一句想我。”
陸書瑾失笑,“可是昨日我們也見了面。”
蕭矜道:“昨日隻說了兩句話,那不算。”
陸書瑾轉頭望向擁擠的街道,沉默不語。
她實在不善與人交流,每當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就會用沉默代替。
蕭矜也知道,所以對此並不在意,他又說:“你覺得我像什麼?”
“什麼?”陸書瑾疑惑。
“用一個東西來類比我,你覺得我會是什麼?”蕭矜解釋了一番。
陸書瑾想了想,而後道:“蠟燭。”
“燃燒自己,照亮他人?”蕭矜微微挑眉,“我在你心中,竟是這種無私奉獻,舍己為人的大善人嗎?”
陸書瑾搖搖頭,緩聲道:“我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房中是沒有燭燈的,隻要天一黑,我的世界就會暗下來,那段時日我日思夜想,隻盼望著能有一根蠟燭,將黑夜之後的世界照亮。”
蕭矜整個人都愣住。
他恍然想明白,陸書瑾性子內斂,從小生存的環境讓她學會把自己的情緒和內心給隱藏起來,她看起來平靜從容,其實不過是小心翼翼的另一層偽裝。
她若是喜歡,則絕不會直白地說喜歡。
就像她先前說雲城好熱鬧,也並非隻是一句簡單的感嘆。
她是在說,她喜歡雲城。
那麼她將他比作蠟燭,也並非說他有著多麼偉大的品質,隻是那蠟燭曾經是她日思夜想的奢望。
於她來說,是光明,也是溫暖。
她在隱晦地說喜歡。
蕭矜盯著陸書瑾的側臉,看著她白嫩的臉上被揪得微微泛紅的臉頰,心頭湧上一股暖融融的熱流,仿佛將他整個心髒都給包裹住,點上了一把熾熱的火,讓他骨子裡頭都往外滲出愛憐,想把她抱在懷裡,親昵地蹭著她的耳朵,親她的臉頰。
但大街上人來人往,他不能夠這樣做,於是克制地伸手,用指腹在她的臉上摸了摸,問道:“痛不痛?”
陸書瑾的臉現在已經不痛了,她搖搖頭,模樣乖巧。
蕭矜現在不想繼續遊燈會了,他想回去。
過了好一陣,街上的人躁動才慢慢平息下來,然而葉芹二人已經不見蹤影,蕭矜樂得不行,趕緊拉著陸書瑾離開。
兩人往前走著,到了方才散財的地方。
那是一座三層高的大酒樓,上上下下都掛滿了花燈,一樓大堂更是圍滿了人,光是站在外面都能聽到熱鬧的聲音。
蕭矜站定,隨口問身邊看熱鬧的人,“這裡面是個什麼情況?”
“百香樓的東家有個女兒,如今二九年華尚未出嫁,今日那東家便點了花燈附上燈謎,在裡頭招婿呢,誰猜得燈謎最多,便能抱得美人歸,當晚入洞房。”那人說道。
“有這荒唐事兒?”蕭矜驚訝。
“可不麼,裡頭都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