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洵一把甩了手中的傘往樓上去,卻見屋內的地上滿是屍體,猩紅的血遍布,已無一個活人。房中兩邊的窗子一個是推開,正被風吹得不斷拍打牆壁,另一個則碎裂。
他沒找到人,卻急得眼眶赤紅,雨水順著他的臉龐流下,顯得人極為狼狽,他揪著身後那人的領子吼道:“去告訴所有人!不可動芹芹一根汗毛,否則我會讓你們千機門死得一個都不剩!”
【戌時二刻。】
刺耳的鈴聲和警鍾在風亭山莊不斷回蕩,夜幕大雨之下,一片混亂。
蕭矜先是拿了衣裳和鞋子送給陸書瑾,站在門外等她換好之後,才自己回了房換上幹淨衣裳,將湿透的長發扎起,把楓林院所有房間門都踹開,才發現竟無一人在其中。
季朔廷回屋換了身墨黑的利落勁裝,一邊將綢帶往袖子上纏一邊說:“風亭山莊固若堡壘,從外面攻入必不可能如此悄無聲息,定是內部出了問題,我們分頭行動,找到人便立刻帶回來。”
蕭矜擰了一把發上的水,應道:“好。”
二人簡單說了幾句話,便一同出了楓林院,分頭而行。
陸書瑾撐著傘,跟著蕭矜的步伐,在瓢潑的大雨中說道:“山莊這麼大,許多地方的燈像是被故意破壞,我們這樣尋找蔣宿他們,要找到何時?”
蕭矜聽出她話中的驚慌,撫了撫她的後背,用平穩的聲音道:“我們先去一趟藏兵閣。”
陸書瑾緊靠著他,雖害怕但心裡更多的是安心,顫聲問:“秦莊主她……真的死了嗎?”
蕭矜沉著臉色,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摻雜其中,“官場鬥爭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可怕,隻要卷入其中,就隨時可能遇害,防不勝防。”
黑夜之下,燈籠被破壞了不少,入眼幾乎看不見什麼光明。
陸書瑾聽到這話,多半猜到秦蘭蘭的結局,雖是今日才剛相識的人,但她心中還是湧起一股巨大的悲愴來,同時伴隨著的還有深深的無可奈何。
這善惡交織的世間,光明與黑暗總是並存的。
太多事情,太多情緒,到最後隻能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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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矜帶著陸書瑾找到了藏兵閣。這次上山本是來查看後山的地形和泡湯泉放松的,並沒有帶武器,也沒有隨從來。
藏兵閣平日裡都上著鎖,但事情緊急,蕭矜也管不得那麼多,徑直砸碎了窗子翻進去,落地之後反手將陸書瑾也抱了進來,他吹起火折子,點亮了牆壁上的燈。
裡頭擺放著一排排的高架,架子上則是各種各樣的兵器,皆已開刃,鋒利無比。
他在其中巡視一圈,拿了一柄匕首別在後腰,又取下一柄長弓,將箭簍背上,最後挑了個包著鞘的短刀遞給陸書瑾,“拿著防身。”
陸書瑾神色恍惚地接下短刀,抿著唇一言不發。
蕭矜看了她一會兒,忽而俯身,溫暖的手掌扶住她的頭,讓她抬起頭來對自己對視,“陸書瑾,看著我。”
陸書瑾的眼睛裡滿藏驚慌,突如其來的殺戮和危險讓她懼怕,秦蘭蘭的死又讓她悲傷,官場鬥爭瞬息萬變,爾虞我詐。
秦蘭蘭與她有著相同的想法,但她卻落得個丈夫遠死他鄉,自己瞎了雙眼,隻能在這山莊之中聽著檐下不斷相撞的骨鈴孤寂度日,最後也沒能幸免於難,被人殺害。
她就是陸書瑾的前車之鑑。
蕭矜看著她的眼睛,將她眼底的恐懼看得分明,他的眸光變得柔和,聲音輕緩道:“秦姨的死,對於我們來說都是一件悲痛的事,也正因如此,我們才更應該堅定往前走的信念,為了不讓那些害死她的人逍遙法外,去害更多的人。”
“或許也不必說得那麼高尚,我們也算是自保。隻有我們變得強大,戰勝他們,鏟除他們,方能保全自己。”
他在陸書瑾的耳廓上用柔軟的指腹輕輕揉著,想緩解撫慰陸書瑾慌亂的情緒,“你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蕭矜的語言,動作,眼神仿佛能在無形之中傳遞莫大的力量,竟真的讓陸書瑾慢慢平靜下來,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她一手握著短刀,一手主動去牽了蕭矜的手。
而後被他反手握在掌中,牽著她往外走。
風亭山莊的鍾聲一直在響,所有下人和護衛在其中亂竄,將秦蘭蘭已經死去的消息傳遍山莊,混亂不堪。
蕭矜一手撐傘,一手牽著陸書瑾,前往秦蘭蘭所住的樓宇。
但剛走到一半,他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哨聲,刺破紛亂的鈴聲和鍾響,傳到蕭矜的耳朵裡。
他當即停下腳步偏頭,仔細去聽,很快第二聲哨響又傳來。
“這聲音不對,走,咱們去看看。”蕭矜道。
風亭山莊隻有鈴聲和鍾聲,沒有哨聲。
【戌時二刻】
寒冷的雨水澆透了葉芹的衣裳,雪白的大氅變得無比沉甸,跑起來頗為費力。
寒風呼嘯,周圍寂靜無人。目睹秦蘭蘭的死亡對她的衝擊力無比巨大,她甚至嚇得雙腿發軟,但仍不敢停下,奮力地往前跑,“救命!”
一張口,嘴裡就灌滿了雨水,葉芹猛烈地咳起來,把嘴巴閉緊。
雖然那刀疤男被攔了一會兒,但他速度快,且葉芹雪白的衣裳在夜色之中是相當顯眼的,他往前猛追了一段路,果然在大雨之中看到奮力往前跑的葉芹。
他從懷中摸出哨子,吸一口氣而後吹響,尖銳的哨子聲傳得極遠,千機門內的人聽到聲音,迅速往哨聲來靠攏。
刀疤男飛快上前,喊道:“別跑了!站著乖乖受死,我的刀鋒利得很,不會讓你痛的!”
葉芹強撐著跑了這麼長一段路,結果還是被追上,嚇得大聲哭喊起來,眼淚與雨水混在一起,她不斷地用湿透的衣袖去擦,擦不幹淨。
先前在暗色中跑那麼長時間都沒事,結果跑到一盞燈下,葉芹反而腳下一絆,猛地摔倒在地上,手上的彎刀滑出去,不見了蹤影。
她忍著痛又爬起來,但腿上不知磕到了什麼地方,剛走兩步實在是撐不住痛楚,又摔在地上,黑夜壓下來,壓塌了她的脊背。
葉芹大哭,“哥哥,??x?哥哥!”
刀疤男見她摔得爬不起來,這才松一口氣,抽出刀刃,緩步走上前。
夜色中走出來一個人,撐著傘,停在葉芹前方的不遠處。
刀疤男立即停下,兇狠地瞪著那人道:“又來一個送死的?”
他彎腰撿起那柄從葉芹手中甩出來的彎刀,垂著眸,在微弱的光下看著哭嚎的葉芹。
“喂!老子跟你說話!找死是不是?”開始有人從四面八方跳出來,往刀疤男身邊聚集。
那人充耳不聞,蹲下來將傘柄支在葉芹的頭上,自己置身在雨中,不過片刻,雨水就淋透了他的發,浸湿黑色的勁裝。
“喻誠,千機門門主,被培養出來專門殺人越貨的鬣狗,效忠於丞相聶敖。”他緩聲道。
“你是何人?!”喻誠見那人知道自己的底細,不禁正色起來,但夜色朦朧,他看不見對面人的臉,也分辨不出身份。
“可以告訴你,畢竟你今日是要死的。”那人往前走,走到燈下時,一張俊俏的臉便露了出來,自報家門:“季家嫡長子,季朔廷。”
“噢,季家人。”喻誠冷冷地勾著唇角笑,“此事與你無關,速速讓開。”
季朔廷將手中彎刀一轉,反手握住刀柄,眸中殺意盡現,身形一晃,疾速來到喻誠的面前,彎刀高舉,自上而下刺他的天靈蓋!
喻誠大驚,忙抬手去擋,刀刃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響,一股巨大的力量自上壓來,喻誠險些沒頂住被壓彎了膝蓋。
他用力一掀,往後退好些步,指著季朔廷身後的葉芹下令道:“上!殺了那個女娃!”
身後人一擁而上,同時奔著命令而去,季朔廷卻佁然不動地擋在葉芹面前,擺出一個隨時能夠出招的架勢,如潛伏在夜中的野獸,安靜而兇狠。
【戌時二刻】
蔣宿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大喇喇地躺在地上,他凍得打了個哆嗦坐起來。
很快他就想起來是有人襲擊了他,然後就暈在了此處。
他摸著脖子,趕忙往周圍看去,卻沒看到梁春堰的身影,心說這梁春堰莫不是先醒了之後就走了,把他自己丟在了這裡?
蔣宿龇牙咧嘴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抬步往外走。
雨還沒停,照這架勢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雷聲在蒼穹裡滾著,令人心驚。
他剛走到柱子邊,就聽到一聲驚呼聲:“救命”
轉頭看去,就見一個婢女在雨中狂奔,隨後有一人飛撲而來將婢女按倒在地,手起刀落從後脖子扎進去,抽出滿是血的利刃時,婢女就沒了動靜。
蔣宿驚呆,當場傻眼。
而後那殺人者一抬頭,就看到了蔣宿。
“我日!”蔣宿大罵一聲,這會兒反應過來了,猛地轉頭往藏書閣的樓上跑去,那人緊跟著衝進來追他。
藏書閣的二樓有大大小小許多房間,夜間無人造訪,房中漆黑無比。
“還是死了?你怎麼辦的事?”一聲抱怨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中響起。
“毒死的。”另一人咳嗽了兩聲,而後回道:“不是葉家動的手。”
“這秦大學士的獨女,怎麼那麼遭人惦記?”先前說話那人嘆一口氣,“也罷,沒保住就沒保住吧,反正這也不在咱們的任務之內,不過你那邊進展如何了?”
“好著呢,絕不會被人發現。”咳嗽的人說道。
“你怎麼回事,總咳什麼?害得我以為你每次都在暗示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