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灰亮,她才緩緩入睡。
夢中她看見蕭矜勃然大怒,兇狠地瞪著她,似要動手。陸書瑾驚惶不安,眉頭緊蹙,想要逃離但手被狠狠拽住,無論如何也掙脫不了。
一場驚險的夢結束,陸書瑾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正午,陽光將整個房間照得透亮,房中相當安靜,外頭隱隱傳來細微的聲響。
她迷茫地坐了會兒,這才撩開紗簾坐在床沿,剛穿上鞋就有人敲門,隨後門被打開,蕭矜低低的聲音傳過來,“先不急,等他睡醒……”
陸書瑾聽到蕭矜的聲音,身體猛地僵住,意識也清醒,心中升起一股子沒有來的焦灼,咬著下唇沒動彈。
他已經醒了?還記得昨夜的事嗎?會不會像夢中的那樣因此發怒?
可她才是被強迫的那個,若是蕭矜當真發怒,她絕不會退讓半步,就算蕭矜真的抡拳頭打她,那她……
陸書瑾急起來。
她能怎麼辦?打又打不過,拼家世背景也根本毫無勝算,總不能讓蕭矜按著欺負了又白白打一頓啊!
這麼一想,陸書瑾就生氣了。
她昨夜就不該多管闲事!
房中響起窸窣聲音,蕭矜忽而從屏風另一頭饒過來,剛走兩步就看見坐在床邊的陸書瑾,他停了腳步。陸書瑾轉頭看來時,雙眸裡帶著慍怒,嘴角沉著,雖然模樣並不兇,但蕭矜不敢往前了。
陸書瑾看著他不說話,蕭矜也站著不動。
她心髒又開始劇烈地跳,手不自禁握成拳頭,面上還是鎮定的,但腦中亂成一團,想著該如何應對蕭矜。
就這樣隔空望了會兒,最後還是蕭矜先開口,語氣溫和,似還帶著些許討好:“你……醒了?餓不餓?”
陸書瑾設想的那種情況沒有出現,她頓了頓,回道:“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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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先去洗漱,我讓人備膳食送來。”蕭矜站在那邊沒動,眼睛卻不安分地在她臉上掃來掃去。
她應了一聲,穿好外衣和鞋子,起身去了浴房。
洗漱完之後出來,就看到蕭矜斜倚在她的桌邊,是特地等她出來。陸書瑾略有戒備,在幾步之遠的地方停下來,計算著若是蕭矜突然發難,不至於一下就打到她。
蕭矜偏頭看來,像方才一樣在她臉上看著,遲疑道:“昨夜我喝醉了。”
陸書瑾點頭,“我知曉。”
“我喝醉酒之後有一個毛病,就是意識不大清醒,昨夜……”
陸書瑾的心一下子吊起來,忐忑不安,繼而聽他遲疑道:“我是不是打你了?”
“啊?”陸書瑾乍然愣住。
“你讓我好好看看。”蕭矜上前兩步,捏住她的臉左右看看,眉間攏上一層憂色,說:“我打你什麼地方了?還痛不痛?我醉了之後下手沒輕沒重,醒來又什麼都記不得,不知道昨夜是個什麼情況。”
陸書瑾微微張著唇,驚得呆了一會兒,後將他的手拂開說:“你沒打我。”
“但是陳岸跟我說,昨夜他聽到房中動靜大了,進來一看桌子和屏風都倒了,屏風的角還磕壞了,不是我對你動手了嗎?”蕭矜反問。
他是真的一點都記不得了,記憶隻停留在酒樓的包間裡,桌上幾人都喝得東倒西歪,他頭暈得離開,一頭栽在了季朔廷的身上,後面的事就忘了。一醒來就發現自己睡在舍房,上身沒穿衣裳,褲子卻完好,還從被褥裡刨出一個瓷碗,散發著姜的氣味。
他趕忙起身沐浴,問陳岸昨日的事,聽到房中的桌子翻屏風倒時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對陸書瑾動手了。
但陸書瑾一直在睡,他就隻能等人醒了再問。
見他神色認真,像是真的忘記了,陸書瑾心中一喜,擔心的事瞬間消失,她笑了下說:“沒有,隻不過是你沒注意踢倒了矮桌才連帶著撞到屏風。”
蕭矜也松了口氣,說道:“我這毛病一直都有,原以為我喝醉了會將我送回蕭府的,卻沒想到季朔廷把我拉回舍房了,幸好沒打到你,否則就糟了,你可挨不住我一拳。”
“對對對,”陸書瑾對這話極為贊同,想起昨夜事,她臉上就發燙,但為了不讓蕭矜看出端倪,她直直地看著蕭矜的眼睛,表現得相當從容鎮靜,說道:“你傷勢未大好,不宜多飲酒。”
他的眉眼染上笑意,如春光攀進眸裡,俊俏非凡,“我也就偶爾喝這一回。”
陸書瑾的視線無意間從他唇上滑過,尤記得這張嘴昨日是如何兇蠻作亂,她心跳一滯,趕忙用笑聲掩飾,往外走,說:“我去把昨日的衣裳洗了。”
她腳步匆匆,沒等蕭矜說話,就徑直抱了衣裳桶出門。
蕭矜的目光循著她的背影追了會兒,再收回來時,嘴角的笑意壓不下去。他回到自己桌前坐下,從壓著的書籍下抽出先前放在下面的那封寫給他爹的書信,拿出來擱在桌上,??x?視線輕飄飄落在上面,想了半晌。
最後點了燭臺,將信給燒了。
作者有話說:
【蕭矜的小小日記】:
承祥二十五年,冬月初四。
我到底打他沒有?一點印象都沒了!
噯我這小腿怎麼青一塊,該不是打他的時候他反擊踢的吧?
他怎麼還沒睡醒,難不成不是在睡覺,而是被我一拳打暈了?
第43章
蕭矜將昨夜的事忘了, 那麼知道的就隻有陸書瑾自己,她想著,幹脆她也假裝不記得。
那些場景光是想想,心跳就亂拍了。
雖說她的確是吃了虧, 平白讓蕭矜那個醉鬼輕薄, 但她現在的身份到底是個男子, 且是他神志不清時做的, 隻怕是將她當成了哪個姑娘才會如此,若真因此事爭論起來也爭不出個長短, 反正也是誤會一場。
她想來想去, 把自己的思路給理清楚了,情緒也輕松不少, 抱著洗幹淨的衣裳回去晾曬。
進門時, 蕭矜已經不在房中,但桌上擺好了中午的吃食, 她搓了搓冰涼的手打算先填飽肚子。
吃完飯後她出了門, 剛走到舍房院就聽見身後有人喚她:“陸兄!”
她停步回望。梁春堰正望著此處趕來,笑得雙眸眯起來,不緊不慢問:“你要去何處啊?”
“出門, 去城東買東西。”陸書瑾的回答很簡潔。
梁春堰露出喜色,“我正巧也要去那地方,不如結伴同行?”
兩個人若是坐人拉車, 就能分攤車費, 對陸書瑾來說也是好事,順路而已, 她欣然應允。
梁春堰就走在她的身側, 二人往前走, 他說道:“昨夜遊街結束之後,我一直找你來著,沒曾想你後來沒去蘭樓。”
陸書瑾道:“是蔣宿說再去蘭樓麻煩,就帶我去了別地方換衣,換完我便回學府了。”
梁春堰道:“原來如此,我起初還以為是人太多擠得散了,問了幾人都沒問出緣由,後來回了學府見你房中的燈在亮著,才放下心來。”
陸書瑾倒當真沒想到他會這樣關心自己,有些驚訝地看他一眼,“多謝梁公子關心。”
梁春堰的性子比她想象的還要溫和,想起他先前被劉全打得那麼慘,也屬實是慘,不免有些同情他。陸書瑾主動問道:“梁公子是要去城東辦什麼事?”
梁春堰道:“我不喜在屋中闲著,所以想出去走走。”
陸書瑾隨意應了句,沒再接話。
她並就不是愛聊天的性格,出了學府之後兩人上了拉車,一路上都是梁春堰主動在說,陸書瑾簡單回應,並不往深處聊。梁春堰也不在意,臉上掛著溫柔的笑,說得也都是些不關緊要的小事,讓陸書瑾覺得相處起來頗為放松。
城東區是雲城百姓皆公認的富貴之地,城中有些家世的人都會在城東一帶購置住宅,尤其是蕭東區附近,因著靠近將軍府,周圍的商鋪都十足華麗,住宅也貴至天價。
梁春堰沒什麼事,便隨著陸書瑾在蕭東區路上闲逛。她像是漫無目的,邊走邊看,繁華商鋪從眼前而過,有時瞧見了些稀奇古怪或是精致的東西被吸引了,她與梁春堰就進去看看,並不買。
由於陸書瑾身著蕭矜先前所贈的衣袍,長發半绾戴著翠玉簪,小臉白俊,進了門後店鋪老板也不敢怠慢,跟在二人身後轉。
從前從不曾有這樣的待遇,實際上她穿著以前那身布衣,這樣的店鋪她根本不會踏進去,因為多半要遭店老板的冷眼和譏諷。
一路與梁春堰走著轉著,直到疲憊之時才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地方。
那是一家兩開門的商鋪,掛在上頭的牌子是墨筆所寫的三個字:風骨閣。
她剛走進去,店內的牆上掛著山水字畫,下面的櫃子擺了筆墨紙砚,還有些文人多愛的折扇與盆景之類的。陸書瑾就站在折扇櫃前,拿起其中一把認真端詳。
扇子做工精細,扇面平滑,上頭畫了戲水鴛鴦,顏色幹淨字體工整。
掌櫃是個胖胖的中年男子,走過來眯著眼笑道:“小公子,可有喜歡的?”
陸書瑾拿著扇子問:“這扇子如何賣?”
“這是竹扇,上面的字畫是秀才精心所繪,你若是想要,收你二百文。”掌櫃道。
陸書瑾約莫也猜到不便宜。這扇子不是用具,而是把玩在手裡的,算是一種裝飾品,且用料也講究,加之是秀才在上頭寫繪,此地又是蕭東區,所以價格要高不少。
她指了指裡面那柄白玉扇,問:“那把呢?”
“那把是玉扇,制作打磨都要廢很大的功夫,是以比竹扇貴許多,得一千七百文。”
“都是這個價嗎?”陸書瑾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