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她問。
蔣宿張了張嘴,臉色忽而變得為難,有些欲言又止,陸書瑾將他看了又看,並不催促。
許久之後,他下定決心似的說道:“挺麻煩的,但我當真是需要你幫忙。”
“旦說無妨。”陸書瑾說。
“下月初不是咱們晏國一年一度的祈神日嗎?我小舅這段時間追查瘟病和逮捕齊家有功,被提拔為允判,剛上任就與方大人一同接手了祈神祭一事兒。”蔣宿皺著眉,緩慢地說:“祈神祭當日神女遊街,須得找模樣漂亮的人扮作神女,這是雲城一貫的傳統。”
“但這種遊街之事,總不好讓姑娘出面,是以一直以來都是男子扮演,現在人手還缺,我小舅剛上任第一件事自然要辦好,但他找不到人,著急得不行,”蔣宿看著陸書瑾問道:“你可否幫我這個忙?”
“扮神女?”陸書瑾問。
蔣宿擺手:“不不不,隻是扮站在神女後頭的神使,不過有一點較為麻煩,要在耳垂上扎洞。”
陸書瑾皺眉疑惑。
“因為要帶耳環。”蔣宿把頭側過來,扯著耳朵給她看,“我去年就扮過一次,這是當時扎的,不疼,扎完之後就不會愈合了,一直留下個洞。”
陸書瑾打眼一瞧,果然看見蔣宿的耳垂上有個小洞,但平日裡根本看不出來。她想拒絕,但對上蔣宿充滿希望的目光,婉拒的話卻說不出口。
先前為了救楊沛兒,她曾兩次求助於蔣宿的小舅,蔣宿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欠下的人情到現在還沒還,再加上在丁字堂這些時日,蔣宿對她頗有照顧,哪怕是她與蕭矜冷臉的那幾日裡,蔣宿為了不叫她孤身一人,還特地喊她一起去食肆吃飯。
這不管是處於還人情還是朋友情誼,她似乎都不該拒絕。
蔣宿見她沉默,又努力勸說:“我也會參與其中的,且還有銀子拿呢,我可以找我小舅多要些給你,你就當是陪我做個伴兒”
蔣宿拖起長腔央求她,像個姑娘一樣撒嬌,陸書瑾耳根子軟經不得人軟磨硬泡,但沒有輕率答應,隻道:“容我回去再仔細考慮考慮,過兩日再給你答復吧。”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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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寫了這字體的紙,就擺在蕭矜的桌上。
陸書瑾回去的時候, 蕭矜正斜倚在軟榻上看書,書得封面衝著大門,一眼就能看到上面明晃晃的幾個大字:俏寡婦的二三事。
她欲言又止,往蕭矜的手上看了又看, 最終還是沒開口。
蕭矜瞥見她這猶豫的模樣, 便將書往下一放, 率先開口:“學堂如何, 有熱鬧事沒?”
陸書瑾將書箱放下,隨口答道:“一如既往, 不過現在都在說瘟豬一事。”
“在朝廷的旨令還沒下來之前, 他們是不會知道官銀一事的。”蕭矜朝窗外看了一眼,發覺天色漸晚, 這才坐起身解上衣, 吶吶自語道:“忘記換藥了。”
陸書瑾正好聽到了這一句,說道:“我給你換。”
她挽起衣袖先去洗了洗手, 而後從屏風後繞過來, 就見蕭矜已經解開了身上綁著的白布,膏藥的氣味在空氣中散開,傷口似結了血痂, 看上去有些刺目。
蕭矜扭了下脖子,朝自己的手臂上嗅了嗅:“我已有三日未淨身,身上該不是有味兒了吧?”
陸書瑾如今能夠坦然地看蕭矜的身體, 目光從他精瘦結實的肩胛處滑過, 想起每回見著蕭矜此人,他都是錦衣玉佩, 衣襟雪白袍擺平整, 身上還飄著淡淡的香味兒, 有時候一天之內還會換兩套衣裳,想來也是極愛幹淨的。
他看著自己的肩膀,臉上流露出些許嫌棄來。
“傷口不可沾水,我給你擦擦吧。”陸書瑾突然提議道。
蕭矜偏頭看她一眼,似乎短暫地思考了一下,說道:“無妨,讓隨從給我擦就行。”
說完他衝著外面喊了聲:“陳岸!”
陳岸立即推門而入,笑起來臉上掛著酒窩,“少爺,您喚我?”
“備水,過來給我身上擦擦。”蕭矜吩咐。
陳岸應了一身,轉身去準備水。陸書瑾見狀在邊上站了一會兒,什麼也沒說就回到自己書桌前,順手將藥給熬上。
她忽而感覺自己之前可能會錯了意。
由於陸書瑾之前並沒有扮成男子的經驗,且本身與男子接觸的機會並不多,從小到大基本也隻與幾個表哥表弟有過寥寥幾面而已,來了學府之後一直有意去學習男子之間的相處。先前見蕭矜對她舉止??x?親密,甚至還給她暖腳,與季朔廷整日也是勾肩搭背摟摟抱抱,她還以為男子之間如此算是正常行為。
但從昨晚給蕭矜喂藥和方才提出要給他擦身子,蕭矜的神色卻浮現別扭尷尬來看,他似乎一直都將與人相處之間的邊界把握得很好,是她鬧不明白搞不清楚,一不小心就會越界。
好難啊。陸書瑾在心中埋怨,扮成男子當真是不容易。
陳岸端了水進來,將門一關,在屏風的另一頭忙活。陸書瑾聽到水聲,將目光從藥罐上移開,轉頭看向屏風。
那邊的光將軟塌上的影子投在屏風上,蕭矜坐著陳岸站著,兩人的影子幾乎交疊在一起,陳岸一邊小心地給他擦著身子一邊說話,蕭矜則是聲音低低的回應著。
如此一看,這距離和動作確實是親密的很,陸書瑾收回目光不再看。
“少爺,這本書你都看一個月了,還沒看完嗎?”陳岸疑惑問。
“晦澀難懂,須得慢慢看。”蕭矜回道。
陸書瑾聽到之後,思緒不經意就偏了,想起剛進門的時候看見蕭矜捧著俏寡婦讀,那陳岸所問必定也是這一本。
她不大明白,一本豔情話本有何晦澀難懂,難不成蕭矜已經到了讀書識字都困難的地步了?
天黑下來,陸書瑾點了燈,坐在邊上開始看書。另一頭陳岸費勁地幫蕭矜簡單清理了一下身體,上完藥之後就退出了房間,房中又隻剩下兩個人。
“平日我在舍房你不理我也就罷了,現在我都受傷了,你也不來跟我說說話。”蕭矜突然揚聲說。
房中沒有其他人,陸書瑾知道這話是對她說的,於是放下書起身繞過屏風,就看見他換了身寬松雪白的棉質長袍,衣襟的扣子也隻系了幾個,露出白皙的鎖骨來。長發剛洗過,擦得半幹烏黑順亮地披在身上,尚是湿潤的發尾耷拉在衣袍上,留下點點湿痕。
俊俏眉眼帶著淡淡的笑意,對她道:“我今日一整天都在房中,你不在,很無趣。”
陸書瑾頓了頓,抬步走到他面前,問道:“這樣的傷約莫多久才能恢復?”
蕭矜道:“起碼要不能動彈個四五日才行。”
“那也沒多久。”陸書瑾找了處地方坐下來,將話題一轉,問:“你在雲城裝成不學無術的紈绔十多年,為何突然動手查官銀之事?”
蕭矜勾了下唇角,如今已經是把陸書瑾當自己人,並不避諱那些問題,答道:“蕭家是何行動與朝廷風向息息相關,朝政瞬息萬變,蕭家就應其萬變……”
他說了一般,忽而停了停,看著陸書瑾的眼睛,“我這樣說你聽得懂嗎?”
陸書瑾心想,我可不是連話本都覺得晦澀難懂的人,她點點頭。
蕭矜想起往事,笑了笑說:“其實我母親剛過世那會兒,我爹是想帶我去京城的,但我叔伯堂親皆在京城,每回聚在一起我都要被堂表親嘲笑,我自不樂意去京城當個紈绔,還是在雲城逍遙自在。”
陸書瑾突然問:“那過年的時候豈不是很熱鬧?”
蕭矜怔了怔,他似乎在陸書瑾的神色裡看到了好奇和向往,她約莫也是喜歡熱鬧的春節,隻不過從來沒有體會過罷了。
他皺起眉毛,一臉煩躁地說:“熱鬧什麼啊,吵死了,就是一些大人們自顧自闲聊喝酒,孩子們相互攀比吵架的日子,沒什麼特殊的。”
陸書瑾沒說話。
蕭矜又說:“不過雲城的春節是很熱鬧的,有趣的地方也很多,你今年留在雲城過年,我會帶著你玩個遍。”
陸書瑾的眉眼明顯可見地攀上了歡喜,她笑彎了眼睛。
蕭矜見她笑起來,姿態才放松了些,隨口與她說起了雲城好玩的地方。
陸書瑾就坐在一旁靜靜地聽,完全沒有任何不耐煩,知道蕭矜說累了,起了困意,兩人才各自歇息。
這幾日,陸書瑾面臨的最大的問題就是要不要答應蔣宿去參加神女遊街。
蔣宿對她頗為殷勤,雖然嘴上再沒提過此事,但總是用一種充滿期盼的目光盯著她看,又是喊她一起吃飯,又是給她帶一些外頭街上的零食,話裡話外都是誇贊她的話。
這日下學後,陸書瑾喊住了蔣宿,問道:“我能問問你為何一定要我參加嗎?”
蔣宿看著她,好半晌才說道:“好吧我直說了吧,這批神女祭的天衣是去年重制的,當時找的人之中有一個身量與你相差無幾,不過半月前他說因事來不了,所以才緊急找人填補空缺,但他那個身量的人找了一圈,年齡不符合,且就算是身量大差不差的,也沒你模樣漂亮,所以我才麻煩你幫此忙。”
好嘛,陸書瑾算是聽懂了,合著是她個子矮,正好能頂替其中一個神使的扮演者,其他身量差不多的,大多都是孩子,不能參與神女祭。
陸書瑾問:“若是扮作姑娘參加神女遊街,會被人嘲笑嗎?”
蔣宿的眉毛一下揚高,兇道:“誰敢嘲笑?”
“蕭哥說過,神女遊街是向神明傳達我們的美好祈願,這是積功德的大好事,沒人敢嘲笑的。”蔣宿拍拍胸脯道:“去年有人笑我,被蕭哥揍了,你放心,誰若是嘲笑你我必會拔了他的牙!”
陸書瑾見他義憤填膺的模樣,沒忍住笑了一下,說道:“好啊,那我答應幫你這個忙,也算是還你之前幫我的人情。”
蔣宿高興極了,一把攬住她的肩膀,樂道:“太好了!咱們兄弟之間說什麼人情不人情的,太見外了!既然你答應了,那我現在就帶你去穿耳洞,這個玩意兒需要一段時間恢復的,到下月初剛好。”
陸書瑾正好也有想買的東西,於是便與他一同出了學府去。
穿耳洞的時候,她心中還有些緊張,並不如蔣宿所言的不痛,穿過去的那一下是很疼的,但也就那麼一會兒,待茶葉梗塞進耳洞之後,隻要不去觸碰就不會感覺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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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不抵觸穿耳洞,以前看到表姐妹耳朵上晃著漂亮的墜飾時,說不想要那也是假的,隻不過從前從沒有給她那些東西。
穿了耳洞出來,陸書瑾又去買了些話本和尋常用的東西,一直到天黑才回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