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洵緊緊擰著眉,臉色變得相當難看,顯然是完全沒想到會有人闖入這裡,他有一瞬的猶豫,隨後對屋內的隨從道:“你們帶著他往南處走,於宅外東方十裡的林子匯合!”
“是!”隨從應了一聲,拽著陸書瑾的胳膊就將她扯了起來,墨筆一甩,蓮白的院服就多了幾滴墨跡,她肉痛地抽了下眉毛。
葉洵飛快離開,陸書瑾則被兩個隨從帶著從另一方向離開。外面黑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月光被厚重的烏雲遮住,眨眼望去什麼東西都看不見。
陸書瑾被人拽著胳膊就這樣磕磕絆絆地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被帶到了什麼地方,正飛速轉動著腦子想辦法脫身的時候,忽而其中一個隨從猛然出手,對另一個拽著陸書瑾胳膊的人迎面一掌。
那人反應也快,立刻松了陸書瑾後退,先是躲過一擊,再與他交起手來。
“快走!”那先出手的隨從轉頭對陸書瑾低喝,“牆上有掛牌,自己尋路!”
陸書瑾被嚇一大跳,但也知道此刻萬萬不可耽擱,隻來得及道一聲多謝,轉頭就撒開腿跑。
這地方明顯是一處廢棄的舊宅,地上野草雜亂,入目之處一盞燈都沒有,被雲遮住的月朦朧不清,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依稀能夠辨別出道路來。
待身後的打鬥聲消失,她才從身上摸出火折子來,吹燃之後捏在手中,將之前藏在袖中的紙條拿出來,展開之後上面隻有三個飄逸的字:南三院。
陸書瑾對字體敏感,一眼就看出這與之前那個放在她桌上的信,寫著賬簿黑話注解的是出自一人之手。
她不敢停留,舉著火折子往前走,靠著牆走了約莫百來步,果然在牆上看見了老舊的掛牌,上頭寫著:南二院。
陸書瑾就跨過拱門繼續往前走,廢棄老宅有不少野物,若是碰到野貓或者小耗子倒還好,就怕有蛇藏在暗處,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不慎踩到,對她腿上來一口。
她提心吊膽地小步往前跑,南三院的格局都差不多,行了一段時間後就又看到了牆上的掛牌,隻是面前的這個比方才那個高點,且上面的字已模糊不清,她將快要熄滅的火折子高高舉起,墊起腳尖湊過去正仔細分辨時,倏爾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猝不及防按捂住了她的嘴。
這突然的動作把陸書瑾嚇得魂飛魄散,手一抖火折子就掉在了地上,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一隻從後面伸來的腳碾滅,周圍又陷入一片黑暗。
她心跳如擂鼓,本能地掙扎起來,卻不想身後的人察覺她的掙扎,便用了更大的力氣來鉗制她。
身後的人明顯比她高大許多,捂著她嘴的同時將她整個人攏入了懷中,輕松卸了她所有力道,垂下頭往她耳朵一貼,低低的聲音傳入耳中:“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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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書瑾一聽這聲音,立時不再掙扎。
她聽出來,這??x?是蕭矜的聲音。
那一瞬間,吊在心頭的巨石落了地,翻滾不止的心海也逐漸趨於平靜,松了一大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下來時才察覺自己方才其實怕得厲害,手都在微微顫抖。
也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蕭矜來了,她就安全了。
蕭矜感覺到她不掙扎了,鉗制她的力道也松了松,帶著她慢慢往後退去,直到差不多貼近牆根的位置,他才慢慢松手。
陸書瑾見他這麼謹慎,也意識到這周圍是有人的,就盡量不亂動彈,轉頭去看他。
這會兒夜幕中厚重的烏雲散去,皎月從後面探出一般來,灑下不算明亮的月光,半邊攏在蕭矜的臉上。
他身著一身玄黑勁裝,袖子用綢帶一圈圈纏起來,顯露出小臂結實而流暢的線條來。烏黑光亮的長發高高扎在後腦,看起來極是幹淨利落,低頭來看她時臉微微一偏,隻有半邊臉頰和耳朵攏了月光,一雙眼睛在黑暗的陰影中稍顯深邃。
他面色凝重,看起來有些不太高興,將陸書瑾的手臂捏了捏,又粗略在她身上掃了一眼,沒發現什麼明顯的傷口,這才稍稍緩和了臉色,對陸書瑾比了個手勢,然後放輕腳步往前走。
陸書瑾會意,墊著腳尖跟在他後面。
兩人貼著牆行過拱門,面前就是一條約莫三十丈遠的道路,對面盡頭則是一扇閉著的大門。
南三院的拱門比方才南二院的要大上一倍,拱門旁還有石階,蕭矜就站在石階旁低下頭湊近了陸書瑾,輕輕問道:“你的腿腳可有受傷?”
陸書瑾搖頭。
蕭矜看著她,眸微微垂著,難得的幾分正經襯得他面容越發俊俏,完全沒了白日裡那紈绔小少爺的模樣,雙眸專注地盯著她時,有股攝人的氣魄。
他問:“你相信我嗎?”
這話問得相當沒頭沒腦,陸書瑾一時反應不過來,隻下意識點頭,根本不知要相信他什麼。
蕭矜得了這回應之後,就掏出了個東西蹲身,握住她的右腳踝往前一拉,然後將一個東西系在她的腳上。
陸書瑾彎腰去看,隱約看見是個串了繩的鈴鐺,比銅板稍微大些,盡管如此擺弄著卻丁點不響。
蕭矜將鈴鐺系好,手指在鈴鐺上摳了一下,打開了暗扣,小心地放下,這才站起身。
他壓低了聲音,幾乎是貼在陸書瑾的耳邊說道:“你聽好,待會兒我從上面往下扔個石頭,你就立即動身朝對面跑去,不要停下,不要回頭。”
陸書瑾一聽,心裡當即咯噔一想,直覺不太妙。
從方才蕭矜的反應看來,這附近應該是有人的,但她現在腳上系了鈴鐺,一旦動一下就會在這寂靜無比的環境中響聲突兀,若是再急速奔跑,那聲音豈不是能將附近的人全部引來?
簡直就是移動的活靶子。
但她對上蕭矜的眼睛,盡管光線昏暗,但仍能夠從他的眼中看出認真之色,絕不是在鬧著玩。
“聽懂了嗎?”他又問。
在陸書瑾的角度去考慮,這個行為相當於百害無一利,但她想起方才蕭矜盯著她問的那句“你相信我嗎”,便不再考慮其他,隻又點了下頭。
蕭矜沒再說話,手掌按在她的頭頂輕拍了兩下,而後動身走上石階,落地沒有腳步聲,悄無聲息地就走了上去。
陸書瑾面朝著對面的門,心中一抽一抽地緊張起來,屏息等待著蕭矜扔下石頭。
片刻後,隻聽得一聲悶響,石頭落在了旁邊,這就是蕭矜所說的信號,她聽到聲音的一瞬間,沒有任何猶豫就撒開了腿,朝對面狂奔而去。
清脆無比的鈴鐺聲猶如利劍刺破夜的寧靜,在周圍猛然響起,聲音尖銳而清晰,在整條巷裡回蕩。
夜風迎面撲來,陸書瑾的餘光看見有黑影從兩邊的高牆一晃而現,從她的側面疾速奔來,手中的利刃散發出寒光。
身後起了夜風,陸書瑾的恐懼猛烈湧起,後腦生寒,甚至腿都有些軟,卻還是咬緊了牙克制想要往旁邊躲閃的本能衝動一個勁兒地往前跑,眼看著身側的黑影眨眼便至。
就在黑影往她身上撲的一剎那,一支羽箭從後頭疾速飛來,破風而至,直直地扎進那人的側頸中,血液瞬間噴湧,點滴濺在陸書瑾的耳朵上。
緊接著“嗖嗖”兩聲,羽箭接二連三飛來,無一落空,全部扎中奔著陸書瑾而去的黑影,有一人在她的斜前方,陸書瑾親眼看著那鋒利無比的羽箭狠狠射中那人的胸膛,當場扎了個對穿,人痛叫一聲飛身摔到在地。
蕭矜說,不要停下,不要回頭。
陸書瑾隻聽了前半句,慌亂之中她猛然扭頭回望。
就看見皓月當空,南三院的那道大拱門上頭站著持弓而立的蕭矜,從身後刮來的夜風將他長長的發尾撩著往前飄,一襲銀光披於黑衣之上,英姿颯爽。
他站得筆直,如此顯眼,拉滿了弓,在陸書瑾回頭與他對上視線的一瞬,羽箭破弦而出,疾風而來,正正射中要對陸書瑾下手之人的喉嚨。
陸書瑾隻看了這一眼,這畫面卻狠狠印在了心頭,她隻感覺到震撼。
回頭時,面前的門猛地被大力撞開,瞬時翻進來七八人,直奔陸書瑾而來。
正當陸書瑾以為這是來抓她的人時,那七八人卻在她周邊散開,呈一個保護圈,與兩邊高牆翻來的人交上了手。
她腳步沒停,一口氣跑到了門邊,肺裡的氣已然盡了,大口地喘息起來,眼前一陣陣發黑,就看見季朔廷從門口探進來半個身子,拽了一把她的手臂,徑直將她拉出了門。
見她安然出門,蕭矜這才放下了弓,哼笑一聲:“說了不讓回頭,這麼不乖?”
陸書瑾在門外喘息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復,急忙對季朔廷道:“蕭矜他……”
話都還沒說出來,季朔廷就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你先把鈴鐺取下來。”
陸書瑾哦了一聲,趕忙蹲下把鈴鐺解開,季朔廷接過去按了一下暗扣,“咔噠”一聲這鈴鐺就又沒有響聲了。
身後一人突然開口,“小少爺把信鈴給了你,自己一人在宅中恐有危險,我進去尋他。”
她轉頭去看,才發現原來方晉也站在旁邊,正一臉急色,顯然是極擔心蕭矜的。
“先別急,按照我們原本的計劃,沒有信鈴他不會冒然進宅。”季朔廷伸手將他攔住:“且先等一等。”
“他向來不按計劃行事。”方晉顯然對蕭矜不是很信任。
“那他就活該被砍。”季朔廷說。
剛說完,蕭矜的聲音就從頭上落下來:“誰活該被砍?”
三人同時抬頭,就看見蕭矜不知道什麼時候翻到了牆頭上,用手一撐就跳了下來,“一個都不剩了,先走吧,免得讓更多的人看見。”
陸書瑾直愣愣地盯著蕭矜看,想著他那句免得讓更多人看見是什麼意思。
季朔廷點了點頭,說道:“馬車停在那邊的拐角牆後,你帶陸書瑾先走,我和方晉留下來把人處理幹淨。”
“葉洵估計是跑了,若是撞上了也把他放走,先不動他。”蕭矜一邊說一邊拉起了陸書瑾的手臂:“你們當心點。”
他帶著陸書瑾往馬車的方向去,腳步還挺快,陸書瑾跟得有些跌撞。
她心中雖有疑問但沒問,蕭矜也沒說話,兩人暫時保持著安靜。她回頭瞧了瞧,季朔廷和方晉也動身得極快,沒一會兒那門口就一個人都不剩了。
走到拐角處,就看見一輛馬車停在牆邊,馬車的壁上掛著燈,周圍躺著幾個人,血流了一地。
蕭矜臉色一沉,往陸書瑾的肩膀上輕推一把,說了一句:“貼著牆站好。”
他繼續往前走,隻間一陣涼風掠過,車簾猛地撩動,幾個人飛速從馬車裡跳了出來,同時朝著蕭矜攻來!
蕭矜身形一側,率先抓住頭一個刺客的手臂,使勁一擰,就將那人別得猛轉半個身,他收手的同時摸上刺客的頭顱,眉間的兇戾一閃而過,隻聽“咯吧”一聲骨頭輕響,那刺客哼都沒哼一聲脖子整個被擰斷,被蕭矜丟垃圾一般丟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