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揮了下手,讓侍衛將人徑直拖去了後院。
陸書瑾從始至終都在旁觀,一言未出。她原本都已經想好了如何痛罵青烏一頓,解心頭之恨,但卻沒想到這件事蕭矜比她摸得清,甚至知道青烏拐了幾個女子,而進了樓館的女子又是如何慘死。
青烏被心上人拋棄,又受此酷刑而死,陸書瑾隻覺得異常痛快。
她想,或許她也不算什麼好人,她甚至希望杏兒也沒什麼好下場。
正想得出神,卻見蕭矜不知道從哪裡又摸出了五個小銀錠放在桌上。先前陸書瑾給他代筆策論的時候,一張能換一個這樣的小銀錠,是一兩銀子。
他拿出五兩銀子,忽而指著陸書瑾對杏兒問:“他和這五兩銀子,你選哪一個?”
這一瞬間,陸書瑾的腦子是懵的,臉上出現無比詫異的神色,向蕭矜投去疑惑的目光。
杏兒方才面對情郎和十兩銀子都選得如此快,換成陸書瑾則就更不費什麼思考,幾乎是馬上就選了銀子。
蕭矜就半身倚在桌子上,往她這邊湊,小聲道:“可看明白了?青樓女子多薄情,你費盡心思也換不得她側目,你比那蠢人還廉價,你才值五兩銀子呢。”
陸書瑾眉頭皺得死緊,隱約感覺蕭矜仿佛也如方才羞辱青烏那般來羞辱自己,但她的目光落在蕭矜舉起的五根手指上,又轉回他充滿認真的眉眼中,卻覺得他像是在正經勸說她。
蕭矜見她的臉色變得難看,又想了想,仔細措辭,將聲音壓得更低,與她咬耳朵,“也並非是說你廉價,隻是風塵女子總有多重顧慮。她們肯定先考慮的是從了良後衣食住行,再考量夫家的地位,你如今還是一介書生,手中也就才八兩七百文。當然我並非是嘲笑你窮,古人雲:‘莫欺少年窮’,是她有眼不識,正好你也能了卻雜念,日後專心讀書,金榜題名指日可待……”
“你到底想說什麼??x??”陸書瑾越聽越糊塗,小臉都要皺成一團,打斷了他的話。
“你就斷了贖她的心思吧。”蕭矜總算說出重點來,仔細地瞧著她的神色,仿佛是怕她因此不高興。
“我當然不會贖她。”陸書瑾隻覺得他莫名其妙,像是又發癲,“我根本就不認識她。”
“什麼?!”蕭矜一下子退回去坐正,驚道:“你不是說要從玉花館裡贖一個人嗎?”
陸書瑾道:“不錯,那人名喚楊沛兒,是被青烏拐騙進來的,在城北的租賃大院之中與我是鄰居,待我如自家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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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如此?”
“自然,騙你作何。”陸書瑾奇怪地看他一眼,而後站起身道:“她方才被打暈了,我得去瞧瞧她。”
說著便起身,走去北角之處尋楊沛兒,留蕭矜一人滿面茫然。
其實方才那個讓杏兒選擇的招數,本就是打算用在陸書瑾身上的,好讓她從那些情情愛愛的蒙騙之中清醒,不再往歪路上走。
卻沒想到他從頭至尾,完完全全搞錯了,陸書瑾壓根就不是要贖哪個青樓女子,而是為了救人!
蕭矜的手指無意間在桌上輕敲著,一時間思緒紛雜。
他就說陸書瑾這種每日來了學堂坐下就開始看書寫字,稍稍提一句俏寡婦便會面紅耳赤,頭都抬不起來的人,又怎會被風塵女子迷了心智。
他想著想著,忽而哼笑一聲。
此時侍衛推門而入,帶來了郎中復命。蕭矜便站起身,正打算領著大夫往陸書瑾方向去,就聽見杏兒在後方叫住了他,“蕭少爺。”
蕭矜回頭,杏兒就福了福身,輕柔道:“奴家日後是何去處?”
“是何去處?”蕭矜倒像是認真想了想,“當然在牢獄中度過餘生。”
杏兒神色劇變,面上的嬌羞全然消失,驚異問,“蕭少爺何出此言?奴家幹幹淨淨,並未做傷天害理之事啊!”
“你當真覺得我什麼都不知?”蕭矜側身而立,颀長的身影被攏在華燈之下,半邊臉隱在暗色中,如畫般的眉眼含著笑意,看起來俊俏極了,聲音低沉,“除卻青烏之外,還有兩個男子想為你贖身,與老鸨約定好拐騙五個女子進來就能將你贖出去,你身上沾滿了血,還敢說自己幹淨?”
“可奴家在這樓館之中亦是身不由己,命如浮萍,又如何能管得了那些事?”杏兒顫抖著身體,淚珠又是一串一串地落下來,我見猶憐。
蕭矜卻壓根不理睬她的解釋,哼了一聲,搖起扇子大搖大擺而去,喊道:“陸書瑾,過來看傷!你牽著那女子的手幹什麼,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啊?”
作者有話說:
【蕭矜的雙標日記】:
同樣沒被選擇:
對青烏:爛泥!雜碎!一坨辣雞!
對陸書瑾:青樓女子薄情,並非是你廉價,並非嘲笑你窮,是她有眼不識,你金榜題名指日可待……
第22章
恍然明白蕭矜今夜來此處,恐怕不止是為了幫她贖人那麼簡單。
楊沛兒被一巴掌扇暈, 到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被人扶著靠在桌邊,並無多的人關心她。
陸書瑾以前看書時多少看了些醫書,約莫能猜出楊沛兒並非是被打暈的, 極有可能是在玉花館這些日子吃不好也睡不好, 過度勞累虛弱, 再加方才受了驚嚇, 所以被打了一巴掌就暈了過去。
方得了空闲,陸書瑾就趕忙來查看, 見楊沛兒被孤零零擱在桌邊, 不免有幾分心疼,趕忙走過去撈起她的手, 按上她的脈搏。
她以前有段時日是對醫術頗感興趣的, 但奈何能拿到手的醫書實在太少,關於摸脈知識看得也不多, 本想試試能不能摸出個所以然。
結果隻能模糊感受到楊沛兒跳動的脈搏, 其餘的什麼都摸不出來。
隔行如隔山,光看幾行字,自然學不到半點本領。
旁邊站著的女子見她專心致志地號脈, 好奇問道:“小公子,你摸出什麼門道了嗎?”
她當然是一點門道都摸不出,頗有些不好意思便佯裝沒聽見這句問話, 隻將楊沛兒的衣袖拉下來, 剛將她的手放下,蕭矜就在那邊叫喊。
陸書瑾回身看他, 就見他朝這邊大步走來, 身後還帶著挎著藥箱的郎中, 來到跟前站定,他瞧了楊沛兒一眼,問道:“是她?”
陸書瑾點點頭,剛一動又扯動了傷口,痛得她眉頭緊皺。
“大夫,給他瞧瞧脖子上的傷口。”蕭矜說道。
這郎中已然胡須發白,年歲不小,被侍衛提著一路趕來青樓,這會兒出了一頭的汗,一面是熱的,一面是窘迫,生怕晚節不保。
陸書瑾仰了仰頭,將刀口給郎中看。
“這傷口淺,血已經凝結,倒不必再動它,老夫給你配個藥膏回去之後用清水洗淨血汙,每日塗個三次,頭兩日先用紗布包住,後頭傷口愈合便不用了,不出幾日就能愈合得七七八八。”郎中一邊說著,一邊飛快打開藥箱,拿出一堆瓶瓶罐罐開始配藥,說道:“你將舌頭伸出來我瞧瞧。”
陸書瑾聽話地伸出舌頭。
郎中看了看,說道:“小伙子,你面色蒼白,唇甲淡無血色,舌薄且有白苔,是氣血虧空之相,你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要多吃多補,不可縱欲。”
“啊?”陸書瑾驚愣住,下一刻臉就蹭地紅了起來,不知如何辯駁。
偏生蕭矜還在一旁道:“不可縱欲,聽到沒有,誰不聽大夫的話誰短命。”
郎中笑了一下,將調配好的藥膏放在桌上,說道:“不算是大毛病,就是體虛容易患病,多注意些就好。”
“大夫,”陸書瑾指著楊沛兒道:“能不能給她也瞧瞧,方才挨了一巴掌,暈過去了。”
郎中上前,給楊沛兒號脈,又扒開她的眼皮細看,隨後道:“怕是驚累過度加之身體虛弱才會如此,不必吃藥,回去好好休息調養即可。”
陸書瑾頷首道謝,蕭矜便在一旁給了銀子,讓侍衛將郎中給送出去。
側頸還是痛的,但陸書瑾這會兒情緒已經完全放松,有些手腳發軟地坐在近旁的椅子上,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竟覺得無比疲憊幾近虛脫。
原本想著贖出楊沛兒便可以離開,沒曾想居然會發生這麼一出鬧劇,她還差點因此喪命,荒謬又驚險。
蕭矜就站在三步遠的距離之外,看著陸書瑾垮著肩膀耷拉著腦袋的模樣,沒忍住牽了牽嘴角輕笑,忽而說了句,“這才哪到哪?”
陸書瑾恍惚抬頭,疑問地看向蕭矜,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就見一個侍衛快步走上前來,在蕭矜耳邊低低說了一句話,繼而他朝後方招了招手,揚高聲音道:“都押進來。”
隨後蕭矜隨手搬了把椅子,坐在陸書瑾的邊上。剛落座,一批侍衛便從後院押著一伙人,排著隊地進了大堂來,給按跪在地上,再後頭則是抬了幾個大箱子,一一擺放蕭矜的面前。
劉全見了這場景,頓時嗚嗚了幾聲,面色通紅發紫,雙腿開始劇烈顫抖。
這時候蕭矜歪了歪身子,湊到陸書瑾耳邊,小聲道:“你看劉全的臉,像不像蒸熟的豬頭?”
陸書瑾觀察了一下,認真回道:“倒像是冬日裡掛在牆邊的吊柿子。”
蕭矜想了想,表示贊同:“確實。”
說完他坐正了身體,對劉全問:“方才我的侍衛搜查玉花館,在後院抓住了這批搬運箱子的人,俱是你帶來的人,劉家在這破破爛爛的小樓館藏了什麼東西啊?”
劉全撕扯著嗓子大喊,聲音卻都被捂在口中,根本聽不清楚。
蕭矜看著他渾身發抖的模樣,腦中浮現一個掉在牆頭的柿子,忍不住又笑了:“確實像啊。”
陸書瑾看不懂他的行為,也沒有開口詢問的打算,恍然明白蕭矜今夜來此處,恐怕不止是為了幫她贖人那麼簡單。
或許他從前幾日那次來玉花館散財時就別有目的,先來此處玩樂,然後今日又借口玉佩丟在樓??x?中,命人砸樓搜館,為的就是找出這幾箱東西。
正想著,門口突然傳來一聲高喊:“雲府允判到”
蕭矜聽後站起身,往前迎了兩步,就見一個年輕的男子從門外走進來,身著深色官袍。男子身後跟著一排衙門的人,身上所穿皆統一制服,腰間佩刀,走起路來相當威風。
男子大步走來,衝蕭矜笑道:“蕭少爺,難得一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