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出機場,這就訂機票回國。”梁靖川嗓音很淡,低冷的聲線聽不出多少起伏, 似乎不太在意來回的奔波。
“行。”許昭意情緒復雜地點點頭,掐斷了電話。
冬日冶豔但光線稀薄, 穿透肅殺烈性的寒風灑在人身上, 覺不出多少溫暖來。學院電子屏上的訊息無聲滾動著“生態經濟學與生態文明國際會議”報告會的宣傳,一樓大廳空蕩蕩的, 沉靜到能聽到腳步聲。
許昭意蹲在地上,環住雙膝,絕望了好一陣子, 才緩過勁來。
她擔在膝蓋上,歪了歪腦袋,若有所思地盯了會兒屏幕,將原本的備注改掉,從“便宜男朋友”換成了“二貨哥哥”。
她忽然有點想笑。
今天是有點慘,但莫名其妙的,她覺得心裡軟了下來。許昭意肩膀抖了抖,低低地笑出了聲。
胡思亂想間,手機在掌心振動,亮起的屏幕上彈出條新消息。
【你今晚回哪兒?】
許昭意以為他隨便關心一句,也沒多想,簡單地回了三個字。
【我家吧。】
許昭意撐著膝蓋從地上起身,在原地輕輕地活動了下,緩了緩蹲到微麻的腳。
她也不著急走,朝著電子屏和公告欄走過去,安安靜靜地看了會兒,從“全國金融與證券投資模擬實訓大賽”到“虛擬貨幣交易競賽”,頻繁地掃到他的名字。
像一種小樂趣。
她透過幾行文字,隱約能看到他這半年的細枝末節,即便她不在他身邊。
在她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地方,在她參與的時光和錯過的歲月裡,她的少年滿懷雪色月明,鮮衣怒馬意氣風發,浩蕩百川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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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歷山河萬千,獨他天下奇絕。
一如既往,光芒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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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個非常慘淡的平安夜。
許昭意沒興致過節,順道回了趟一中,蹭了老徐一節課,因為高三忙碌也沒敢深擾。下午去舅媽家,逛了逛街,買了袋蘋果回去。
平安夜的氛圍濃鬱,路上的行人都比往日多,店鋪都裝點著雪花、鈴鐺、糖果棒,小禮物更是琳琅滿目地掛滿了聖誕樹。恍若整個寒意徹骨的冬日,都被拖進暖色中洗禮,到處充斥著正在醞釀的驚喜和淡淡的蘋果香。
可惜他不在,所有的熱鬧和浪漫情調都與她無關。
當晚,許昭意睡得格外早。
沒什麼事做,許昭意歪在床頭看了會兒書,抬手關掉了燈,迷迷糊糊地要睡著。
隻是意識剛昏沉下去,露臺位置傳來一聲悶響,像重物落地的聲音。而後是人的腳步聲,從露臺邊緣位置噠噠地往裡走,沉悶而平穩。
許昭意在黑暗中睜開眼。
有賊?
她微屏住呼吸,還算冷靜。不需要多想,她直接探床頭的水果刀。
室外新月朦朧,蒼白而皎潔的月色從窗簾縫隙裡溜進來,割破了室內的黑暗。那人挑開厚重的窗簾,身形在光線透入時短暫地照亮了瞬,然後重新隱沒在黑暗裡。
許昭意平躺著,餘光掃到對方愈來愈近的身影,臥室內光線太差,隻能模模糊糊看到點輪廓。
他朝床邊走來,整個過程像出入家門一樣囂張又放肆。
夠明目張的啊,許昭意暗忖。
在他俯身時,許昭意搭肩鎖住他的肩胛骨,陡然發力,拉著他下墜。她翻身壓上去的同時,冰冷的水果刀上貼,抵在了他的動脈處。
“別動。”許昭意威脅完,隱約察覺到不對勁。
她制服對方的過程毫不費力,除了動手出其不意起了效果,最重要的是,對方壓根沒反抗。
“你挺野啊。”梁靖川挑了下眉,“平安夜,就給我這樣的見面禮?”
少年立體而沉鬱的五官藏在濃稠的夜色裡,嗓音低緩,意態慵懶又隨意,難以言說的邪氣。他平靜地仰躺著,任由她壓在自己腰上,身上的風衣很冷,攜帶著室外的清寒,她腿側掃到時泛起細微戰慄。
許昭意稍怔。
還沒來得及挪開刀刃,梁靖川出手如電,鎖住她握刀的手。他鉗制住她的腕骨,拇指壓著她的手背驟然發力,往身側一折。卸掉了她力道的同時,他翻身將她壓下。
許昭意隻覺一陣天旋地轉,猝不及防被他壓入薄被裡。她微喘著氣,心跳有些加速。
好嘛,採花賊。
位置逆轉,匕首陡然落地。
梁靖川按開了燈,視線瞬也不瞬地落在她身上,“睡這麼早?”
來回折騰,他在飛機上度過了一天一夜,低而冷的嗓音微啞,勾著點風塵僕僕的倦意。
許昭意緩了幾秒,這才想起來罵他。她忍不住“我操”了下,罕見地吐了髒字,“梁靖川你變態吧,想嚇死我嗎?”
不至於驚魂未定,但挺驚悚。
晚上單獨一個人睡,已經是挑戰她怕黑怕鬼的極限了。大半夜搞這麼一出,他是想嚇死誰?
梁靖川無聲一哂,沉冷的視線自上而下打量過她,借著幾分月色,將她的怯意和羞赧盡收眼底。
他磁性的嗓音說不出來的性感,“想我嗎,昭昭?”
許昭意不肯遂他的意,不答反問,“你下飛機後,沒洗澡吧?”
梁靖川不太友善地眯了眯眼,“你嫌我髒?”
許昭意想說不是。
她隻是覺得他身上的煙味重,尼古丁的味道混在冬日冷杉的木質香氣裡,凜冽感和侵略性更重。
有點不習慣,但意外的好聞。
梁靖川眼底眸色沉降,捏住她的下巴俯身而下,“我髒死你。”
許昭意啊地尖叫了聲。
溜進來的月色捻成一條線,切割了黑漆漆的地面,落地燈的光線劈落在他身側。梁靖川箍住她的腰身,埋在她身前柔軟處作亂,冰涼的手指感受她的緊潤。深邃的眉眼和沉冷的五官,始終埋在陰影裡。
借著落地燈的光線,許昭意隱約能看清他的輪廓,感受得到他流連著向下,覆蓋在自己身上浮沉。
“好涼啊。”她低低地抱怨了句,忍不住想躲。
“別動。”梁靖川低頭輕吮她的耳垂,鉗制住她的腕骨翻折按在頭頂,又問她一遍,“有沒有想我?”
“沒空,不想。”許昭意偏頸時急喘了下,艱難地掙脫一隻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對翻牆有什麼特殊興趣嗎哥?”
她受不住這樣的氛圍,想關掉那盞燈,卻被他按了回去。
梁靖川眸色沉了沉,狠狠掐住她腿側,看她的眼神有深意,“我隻對你有特殊興趣。”
許昭意還想再說些什麼,聲音被他封在唇齒間。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眸色湛黑而疏冷,沒多少情緒,覆蓋住她身前捻磨捏控,喉結上下滾動,分明寡於在此刻動情。
他自持冷靜,卻迫她深陷。
“你別這樣,梁靖川。”許昭意閉著眼睛微啜,眸底全是被他折騰出來的霧氣,軟在他手上。
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粗礪的指腹覆蓋在她唇上,自左而右碾壓而過,“那你想換種方式?”
許昭意眸底泛著折騰後的霧氣,視線迷瀅,怔怔地看著他利落的五官輪廓。往下是他微滾的喉結,往上是他湛黑沉冷的眼,平靜到漫無邊際,但暗流湧動。
他似笑非笑地審視著她殷紅的唇,視線直白到冒犯。
換種方式的含義,昭然若揭。
“不要。”許昭意接受不來,面容有些失色,一個勁兒地搖頭,聲音都在顫,“我不想,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梁靖川倏地笑了聲,也不知道什麼意味,就壓著她的唇吻下來,也沒再強迫她。
許昭意略松了口氣。
她其實有點怕他是認真的。梁靖川這人平時對她千依百順,但在情-事上,從來生不出多少耐性和體諒。就算不能迎合,也最好順服點,任他施為,不然手段隻會更加刁鑽,她愈發生死不能。
而且她現在安全期,其實不必用這樣的方式。
說起來,在她十八歲生日後,已經過去半年了。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明明每次翻著花樣,將她往死裡折騰,但他始終點到為止。
胡思亂想間,許昭意隻覺腿側被他冰涼的手指刮了下,閉著眼睛,微啜著氣偏開脖頸。
處境壓根沒好到那兒去,周身冷肅化為一簇簇烈火,牽引著清醒意識沉浮,燒到絞纏。許昭意原本打算問出口的“你為什麼不碰我”,變成了輾轉討饒和難以啟齒的綿軟腔調,最後抵住上顎,一個字都問不出口。
許昭意徹底不想搞清楚了。
她怕自己被他搞死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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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日有點冷。
灰蒙蒙的天氣將明未明,黎明來得遲,伴隨著鵝毛大雪,鋪天蓋地地簌簌下落,壓在了屋頂樹梢和寬闊的馬路上。聖誕節的清晨,降下了燕京今冬的第一場雪。
許昭意被他折騰得沒睡好,但受生物鍾的影響,過了五點半準時醒過來,然後鬱悶地抱著薄被在床上滾了滾。
枕邊的溫度很涼,身側空無一人。
許昭意抬手搭在額頭上,恍惚了好一陣。如果不是她現在不著寸縷,所有衣物都散落在地,身前腿側全是他進犯後的痕跡,她幾乎要認為昨晚是在做夢。
她磨蹭了會兒,揉亂了長發,懶洋洋地起身,視線在床頭絆住。
一個正正方方的黑色天鵝絨盒。
許昭意怔了怔,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今天聖誕節,是該準備禮物。
戀愛以來,梁靖川無師自通,大小節日和紀念日一個不落,算不過來到底送了她多少東西。有些是新奇的小玩意,有些是創意普通但價格不普通的物件,他總知道如何哄她開心。
外面有腳步聲漸進,梁靖川推門而入時,許昭意剛拆開禮物盒,抬眸微詫地看向他,啞然失笑。
“你怎麼又送我戒指?”
挑開黑色天鵝絨盒子的瞬間,一陣晃眼。這是枚铂金鑽石戒指,雙層花彩的梨形切割鑽石,戒託和戒環鏤是刻暗紋的設計,古典又優雅。
相較於其他首飾,更像是一件精致的藝術品。
比她十七歲那枚,貴重得多。
“好看。”梁靖川修長的手指勾著領口扯了扯,漫不經心道,整個人懶洋洋的,恣意又隨性。
許昭意還戴著之前的對戒,將這枚新的套在另一隻手上。
她伸開修長纖細的指骨,眯著眼觀賞了會兒,一圈圈轉動著,摩-挲戒指的紋絡,喜歡的不行。
許昭意心滿意足地摘下來,怕他亂花錢,還是忍不住勸他,“戒指代表唯一的心動,其實送一次就好,你其實不用送這麼多次。”
還沒訂婚,他已經送了她三枚戒指了:十七歲定情、十八歲生日、還有現在。
“那就說明我今生每一次心動,都是你。”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