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意懶得搭理他,轉了下筆身,筆尖沙沙地劃過紙張,若無其事地繼續寫卷子。
才剛刷了兩道填空,教室門口有人喚了聲。
“許昭意,老師叫你去趟教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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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昭意敲門而入時,還有點懵,“媽,您怎麼來了?”
辦公室內空蕩蕩的,隻有鍾女士在。
教導主任還在隔壁開短會,鍾女士來的時候,他客氣地讓她略等,現在還在分配任務,脫不開身。
鍾女士坐在會客的沙發上,嫻靜地翻看著置物架上的報紙。聽到她的聲音,才抬眼看過去,“你過來,我有事要跟你說。”
“怎麼了?”許昭意走過去。
“你之前不是想出國留學嗎?”鍾女士抬眼,語氣隨著愉悅的心情放軟,“我跟你爸都替你留意過,你中意的幾個院校基本都能拿到資格。”
出國留學。
許昭意身形頓住,由著這四個字在腦海裡滾了一圈。
“你們替我申請了?”她眼皮直跳,整個人都很混亂,“等一下,不是需要很多材料嗎?我會考都沒結束,哪裡來的申請資格?”
“是沒結束,不過你在校平均成績和高一SAT成績,不是已經過線了嗎?”鍾文秀沏了沏茶蓋,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而且以前寒暑假,你不是老喜歡跟著你爸團隊瞎搞嗎?也算你爸終於有點用,沾他團隊得獎的光,院校挺看重這段經歷,再加上他的團隊跟哈佛的綜合生科院有共同課題項目……”
許昭意怔住了。
SAT考試成績有效期兩年,高一那次考試,是她想試水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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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昭意對自己的實力很自信,預備著寒假去港城玩,就提前一個月報名準備。她抱著“考場一日遊”的心態,拿到了1535的分數,擦邊過了TOP10院校的門檻。
其他語言類考試雖然側重點不同,但沒有SAT學術性強,相較而言更簡單,她成績同樣不低。
至於院校要求的在線平均成績,她根本不擔心,各種競賽獎更是拿到手軟,盡數被她收入囊中。
她的確過線了,目前隻差第二次會考結束和高中畢業了。
“反正你過線了,這次模擬考成績也不錯,畢業的事跟學校打聲招呼,完全可以操作。”鍾女士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生科專業難度大,你好好考慮下,是轉學分出國讀一年,還是會考後直接跳級。”
許昭意大腦亂哄哄的,各種瑣碎的想法攪和在一起,理不清。鍾女士認真地跟她說了這麼多,她就記住了一句重點:
“如果你想,會考後直接跳級,成績還在有效期。”
想嗎?
想,她一直都很想,原本她就是奔著目標才努力了這麼久。
許昭意這人執行力強,有天賦也足夠拼命,不達目的不罷休。就是因為具備了實力,她才會自信地告訴自己的父母,不想也不會在學業上浪費太長時間。
這些都在她人生規劃之內,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很完美也很圓滿,按理說她該感到高興。
但她高興不起來了。
驚喜出現在不合適的時間裡,就有種不期然的痛苦,像多刺的鰣魚和夾生的飯,隻會讓人如鲠在喉、難以下咽。
“昭昭?昭昭,”鍾文秀看許昭意心不在焉,訝異地喚了她兩聲,“這孩子,怎麼走神了?你以前不是一直想考進去嗎,現在有機會破格錄取了,還不高興?”
“媽,”許昭意捏了捏掌心,遲疑了幾秒,還是忍不住開口,“我能不能不——”
她不想走了。
她承認是戀愛腦作祟,她這段時間就沒想過跟梁靖川分開,現在的第一反應,也是不想體驗異地戀。
然而話音未落,教導主任從外面推門而入,帶著歉意爽朗地笑了笑,“實在抱歉,剛好趕上開會,耽誤你這麼長時間。”
“不耽誤,”鍾女士微笑著起身,“本來我就是闲著沒事,過來了解下情況。”
許昭意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站在原地,手腳有些發涼。
她才想起來,還有個坑爹的問題:先前因為早戀被叫家長,是鍾婷父親、也是她小舅舅代替的來。她軟磨硬泡了好久,這事才沒往她父母耳朵裡傳。
但撞上教導主任,十有八-九要舊事重提,根本瞞不下去。
先不提她母親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了,其實心平氣和也好,勃然大怒也罷,都不算大事。現在的問題是——
她突然不想去了,她母親會怎麼聯想?
作者有話要說: 誰在上面無所謂,反正某人在裡面(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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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必承其重
許昭意不是沒跟梁靖川聊過出國留學的話題。闲聊的時候提過, 沒明著問, 但她基本確定他沒這樣的意圖。
有家學淵源的影響,梁靖川跟普通富二代不太一樣。梁老爺子戎馬半生, 參加過戰爭, 幹掉的北寇也數以百計, 也縱橫政壇半生, 對家國有情懷, 並不希望自己兒孫留洋海外。雖然老人家有些固執,但沒生在那個年代,沒經歷過戰爭,也不該去評判老人家的想法。
而且就算梁靖川為她離開, 這麼多材料和考試都沒準備,時間上來不及, 根本不可行。
許昭意大腦嗡嗡的,各種事情混亂地擠在一起, 有些走神。
教導主任跟鍾女士聊不到兩句, 話題就開始往她早戀的事上繞,“許昭意同學還是挺讓人省心的, 除了上次早戀的事, 平時表現一直很優異……”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鍾女士面上的表情微凝,似笑非笑地晃了眼許昭意, 眸色淡淡地,停頓了兩秒。
許昭意喉間發緊,下意識地攥緊了手, 指甲掐入掌心。
然而想象中的疾風驟雨,並沒有來臨,辦公室內照舊風平浪靜。鍾女士沒驚、沒惱,也沒怒氣,轉頭繼續跟教導主任闲聊,自始至終優雅又得體,看不出什麼情緒。
許昭意松開手,捏得泛白的指骨關節漸漸恢復血色,但她始終懸著心。因為緊張和煩躁,她整個人像尊雕塑似的,後背繃得筆直,站到最後腳都有些發麻。
不知道怎麼出的辦公室,許昭意跟在鍾女士身後,實在受不了這種氛圍,低聲喊了句。
“媽。”
喊完她張了張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鍾女士轉過身,劈頭冷聲問了句,“他喜歡你什麼?”
許昭意頓住,半晌沒接上話。
“他喜歡你什麼?”鍾女士放緩了語氣,心平氣和地重問了遍。
“媽,”許昭意遲疑了好幾秒,才小心翼翼地回問,“您是不是想問,我喜歡他什麼?”
她以為自己母親氣昏了頭,連問題都問反了。
然而並不是。
“你喜歡他什麼,自己清楚就可以,你媽我不感興趣,也不想過多幹預。”鍾女士輕淡地看著她,倏地笑了聲,“但是他喜歡你什麼,我看你根本不清楚。”
許昭意眉心跳了跳,不安地感覺更甚。
放學鈴聲恰到好處的響起,割破了僵硬的氛圍。
“行了,你回去吧。”鍾女士語氣輕淡,似乎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這件事你好好考慮,等會考結束,我們再說。”
怎麼也沒料到的光景,她原以為母親會追問些什麼,或者劈頭蓋臉地罵自己一頓,然而既沒有追根究底,也沒有聲色俱厲——鍾女士就此打住了。
從頭到尾,鍾女士態度平靜,甚至算得上溫和。
事情似乎就這麼翻篇了,但難以言喻的情緒還橫著,讓人如鲠在喉,很難平心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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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內的人走得幹幹淨淨,白熾燈明晃晃的,這會兒是晚飯時間,連外面樓道都沒什麼動靜,格外的安靜和沉悶。許昭意回到座位,翻了翻手中的材料,還有兩份夏校申請表格和推薦信。
許昭意按了按太陽穴,實在不太想思考,但又沒心情考慮別的。
正心煩意亂,教室門口忽然傳來低而沉的嗓音。
“怎麼不去吃飯?”
梁靖川靠在教室門口,眸色冷然,身形颀長而挺拔,立體而沉冷的五官生出一種凜冽氣場,但整個人懶洋洋的,勾著點少年感。
沒料到他去而復返,許昭意身形頓了下。
她抬眸看他,順手摸了本書,慌亂地將那沓資料夾進去,面上還維持著平靜。
“我沒什麼胃口,想去透透氣。”許昭意輕咳了聲,說這話時,直接往外走去。
梁靖川沒太在意,全部的情緒和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就這麼被她拉出了教室。
頂樓天臺的風微冷,裹挾著料峭的寒意,往人面上身上刮。
兩人間的沉默蔓延了很久。
許昭意心底亂得很,也沒主動找話題,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站了會兒。她偏過頭來,視線無聲地落在他面上。
“怎麼了?”梁靖川覺出她的反常來。
許昭意看著他,鬼使神差地交代了實話,“我就是想,抱抱你。”
她的心情實在算不得好。
想牽個手、想抱一下、想接個吻,想通過親密接觸緩解心底的不安,就像一隻沒有歸屬的鳥,不知疲倦地飛了許久,孑然獨身,此刻隻著急落向地面。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他很配合,伸手攏住她的腰身,想要圈她入懷。
但她主動送上來時,他的身形又頓住。
“你今天這麼主動,”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自下而上打量過她,“是在釣魚嗎?”
釣魚?
哦,他說的是釣魚執法。
許昭意怔了怔,好氣又好笑地推了下他,“想什麼呢?都在一起了,我怎麼可能?”
梁靖川微妙地彎了下唇角。他撈起她的腰身,手上一帶,抱她坐上平臺邊緣,截住她纖細的手腕,牢牢按著。
“你幹嘛啊?”許昭意晃了眼身後,心有餘悸地抓緊了他的襯衫。
平臺就在天臺邊緣,外面有鐵質圍欄。她其實摔不下去,但是坐在這樣的位置,著實有點驚悚。
梁靖川嗓音是啞的,眸底暗色沉降,捏住她的下巴,壓著她的唇覆上去。
“滿足你。”
他吻她時從不溫柔,撬開牙關,輾轉輕咬,侵略感很重。冰涼的唇往下落,細細密密的進犯,流連到歪開的衣領內,強勢到讓人無路可退。
“你別這樣。”許昭意嗚咽了聲,纖麗的眸子蒙了層水霧,潋滟著動人的光。
“不是你主動的嗎?”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頸偏開。
“主動勾引我,”他緊緊箍著她的腰身,在她頸肩流連了會兒,輕咬她的耳垂,“不還打算負責,嗯?”
許昭意咝地吸了口氣,有點受不住這樣的情景,伸手抵在他肩膀處,有氣無力地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