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意枕著車窗玻璃,正睡得很熟。
玻璃窗上虛晃的映出她漂亮素淨的臉頰,和煦的風從窗戶縫隙裡鑽了進來,將她耳畔的一小縷發絲吹起,在空氣中蕩開。
“睡了?”趙觀良往他身側的位置晃了眼,訝異了會兒忍不住笑道,“不是我說啊梁老板,你怎麼能讓妹子坐在裡面呢?”
“嗯?”梁靖川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你沒談過戀愛吧,就是那什麼。”趙觀良的視線明目張膽,從許昭意的腦袋挪到梁靖川的肩膀上,晃了兩三次,“你懂了吧?”
他嘖嘖連聲,壓低嗓音後的語調意味深長,“虧大發了啊。”
白白浪費了個妹子枕肩的可能性。
梁靖川確實沒想過這一茬,身形微頓,眸底閃過一絲情緒,晦暗不明。
趙觀良忍不住樂了,壞笑道,“您可真夠純情的啊,梁老板。”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上下嘴唇一碰。
“滾。”
客車突然經過緩速帶,不輕不重地震蕩。許昭意貼著內側車身,被慣性帶動著晃悠了下。
梁靖川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下,輕輕地撥過她的小腦袋。他僵持著這個別扭的動作將她扶正,另一隻手關上了車窗。
耳邊恢復了安靜,梁靖川低眸看著她。
她的睡顏沉靜,濃密的睫毛在面頰上垂落鴉青色的陰影,有種說不出來的乖巧溫柔。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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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靖川心底無端地升起燥意,按了按太陽穴,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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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昭意一覺睡到目的地,額頭被玻璃壓出一道不太清晰的印。
鍾婷溜過來找她的時候,她揉了揉眼睛,嘴裡還念念有詞,“我的小錢錢呢?”
“在找什麼?你東西掉了?”鍾婷詫異地看著她。
“我剛剛左眼皮跳了,”許昭意抬手打了個呵欠,“我覺得今天可能有筆意外之財。”
“我看不義之財的可能性更大點,”鍾婷嗤之以鼻,“那你右眼皮跳的時候,是不是要請個道長驅個邪?”
“不,”許昭意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正色道,“那說明封建迷信不可取。”
鍾婷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拉了她一把,“走啦,你東西還在我這兒呢。”
山麓間風霧沉沉,林間的光線剛剛好,對面的懸崖峭壁很陡,兩山之間是條湍流的河,依稀能聽到山間的回響。
各班起始路線並非完全相同,不過四樓班級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爬山,一群人浩浩蕩蕩往上走。
“不得不說,小仙女這身材可真絕了。”趙觀良自上而下地晃了眼許昭意的側影,嘖了聲,“咱們學校的破校服,簡直是顏值與身材的封印符咒。”
許昭意的身影纖瘦倩麗,肩頸線條優美,窈窕的身段玲瓏有致,骨肉勻停的腿筆直而修長。
“尤其是那條腿,整個是一腿——”總覺得說這話容易挨揍,趙觀良把“腿玩年”三個字咽了回去,轉了話鋒。
“你就說吧,剛剛在客車上有沒有後悔過換位置?”
“你沒完了?”梁靖川抬腿踹了他一腳,冷淡地睨著他,“抽個空把自己腦子裡的黃色廢料倒一倒。”
“怎麼能叫黃色廢料呢?這叫欣賞美的水平。”趙觀良差點被踹地上,“我這是在勸你把握機會,靈活變通方法與手段。”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冠冕堂皇地繼續反駁道,“反正要我說啊,您可真是白瞎了一身頂配,打了個青銅局。”
梁靖川朝他勾了勾手,“來,你過來跟我交流交流心得。”
“您這架勢哪兒是交流戀愛心得啊,確定不是給我制造挨打心得?”趙觀良警覺地往後躲開,“您這可就不夠意思了,哥們我就說句實話,怎麼老想讓我挨揍呢?”
他都上了一百八十回當了,打死也不會湊上去送人頭。
“反正聽兄弟一聲勸,機會就是靠搶、靠騙、靠制造。”
說話間,前方有人爬到石頭上喊了句。
“炫邁說了,為了鼓舞士氣,率先到達山頂插小紅旗的班級,本月量化分加十分,免三次課間操。”
“炫邁又出來忽悠人了,要免就免跑操,課間操有什麼難度?”隔壁班有人不屑一顧道。
“拉倒吧,你那是《舞動青春》嗎?你都快自創一套廣播體操了,”宋野清了清嗓子,騷氣十足地模仿了遍隔壁班的動作和播音腔,“第四套廣播體操《群魔亂舞》,現在開始。”
“我操,你們班宋野嘴怎麼那麼碎,他是不是欠揍?”
“習慣習慣就好,這丫就是個嗶嗶機。”在前面領隊的體育委員揚了揚下巴,“生死看淡,不服就幹啊。”
“你是真不怕挨抽。”鍾婷對這人有印象,挽著許昭意的手臂,偏頭晃了他一眼。
“Who care?哥的人生座右銘就是死亡如風,常伴吾身。”宋野勾了下唇,無所謂地搖頭晃腦道,“妹子,想不想聽聽哥的傳說?”
“有命回來再講吧。”鍾婷對著一臉茫然的宋野同情地笑了笑,“你再不跑,可能要被人揍成一個傳說了。”
宋野扭過頭晃了眼,24班有幾個同學已經不爽地挽袖子了,氣勢洶洶地往這邊走。
他“我操”了一聲,撒腿就跑。
“我太難了,我他媽上輩子可能是道高數題。”
嬉鬧間,爬山比賽就此開始。
起初都走得飛快,爬到半山腰時,間距就漸漸拉開了。許昭意倒沒刻意博頭籌,她前面還有人,但也甩開了大部隊。
鍾婷賴在飲品店懶得走,她便獨自上山。可能她選的路線有些偏,一路上也沒遇到熟人,倒是看到了梁靖川。
沒刻意一起,還是撞上了。
兩人一路前進,早已遠遠甩開大部隊。梁靖川不著急,卻也不曾停下等她,跟她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許昭意帶了單反,偶爾看到漂亮的風景或者走累了,就會停下來拍兩張照。
等到查看時,許昭意才驚覺,有好幾張照片把他入了景。
她認真地看著畫面裡他的身影,抱著單反遲疑了會兒。
“累了?”意識到她停了下來,梁靖川看了她一眼。
“沒。”許昭意若無其事地將單反收了起來。
她沒舍得刪除。
不知不覺走到了吊橋,鐵索咯吱咯吱作響,人走上去就會劇烈的晃動。這是最近的一條路,隔遠一點還有看著更安全的石橋。
許昭意有些猶豫,沒想好是否繞路。
“不敢?”梁靖川在鐵索橋上站定,側身看了她一眼。
聽得出他嗓音裡勾著點笑,許昭意瞪了他一眼,毫無波瀾道。
“燕京一中二十班小許同學提醒你,裝逼千萬種,安全第一條,不走尋常路,遲早兩行淚。”
梁靖川笑笑,突然朝她這個方向走了過來,向她伸出手。
“來。”
許昭意抿了下唇,拍了下他的手,從他身側繞過去,“我自己能走。”
梁靖川挑了下眉,也不勉強。
逞強的後果就是,她還沒走出兩步,就因為鐵索的劇烈搖晃想要折返。
“梁靖川你別動!”許昭意揚高了聲音。
“……我沒動,剛剛是你在走。”梁靖川定在她身後,無可奈何道,“你等等。”
這次真的是他朝她走過去。
腳下的橋面一晃,許昭意輕呼了聲,慌亂中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你故意的吧你!”
“害怕你還上來?”梁靖川有些好笑地低眸,“你恐高?”
“不是,”許昭意抿了下唇,有些煩躁地將手挪回了鎖鏈,“我平衡感不好,所以不太喜歡這種搖搖晃晃的東西。”
換成攀巖滑索,絕大多數人不是她的對手,但是過獨木橋吊橋,真的讓她窒息。
“而且,”許昭意抬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個女孩子。”
梁靖川短促地笑了聲。
“過分了,笑什麼笑?”許昭意咬了下牙,視線一瞬不瞬,“有病病是不是?”
也不知道哪兒戳到他的笑點了,他就當著她的面,突然笑了。
許昭意忍無可忍,伸手指了下山路邊緣,“看到那兒了嗎?”
“嗯?”
梁靖川懶懶散散地應了聲,嗓音裡還勾著未散的笑意。
“走兩步,沒病去懸崖邊走兩步。”許昭意面無表情。
“良心不痛嗎?”梁靖川看著她緊緊抓著鏈條的手,似笑非笑地嚇唬她,“你不說兩句好聽的,我今天可能就把你扔這兒了。”
事實證明,她的良心不僅不會痛,還活蹦亂跳。
“您聽聽,自己是不是也沒好到哪兒去。”許昭意堆了滿臉假笑,反唇相譏,“您說得是人話嗎?”
“回去吧。”
“什麼?”許昭意沒反應過來。
“老徐看到了,估計會心肌梗塞,不著急走近路。”梁靖川淡聲道。
這理由其實有點扯,偏偏他面上沒什麼情緒。
不過他給了個臺階下,許昭意也沒想不開非要挑戰自我。
“我胳膊可以借你。”梁靖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許昭意不想提剛剛丟人現眼的一幕,也沒矯情,抱住了他的手臂,口吻生硬,“快走。”
繞了遠路,他們到達山頂的時候,二十班的大部隊離這裡還有段不短的距離。
山頂有座寺廟。
林間的空氣清新而潮湿,寺廟森嚴肅穆,檀香和木葉的清香交匯,渺渺梵音伴隨著沉悶的鍾聲散入風中,飄蕩在雲霧繚繞的深處。
闲著無聊,兩人往寺廟裡逛了逛。
梁靖川抽出三根檀香,點燃後上下輕擺幾下熄滅火頭,拇指與食指輕夾、三指張開伸直,輕抵香尾平舉至眉齊,平視佛像敬拜了三次,插香、禮佛。
“你沒什麼想求的,還是願望短?”許昭意見他禮數做得這麼細致周全,低念的步驟倒是省了,微微詫異。
“我不信這些。”梁靖川半斂著視線,懶懶散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