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開會的班主任陸陸續續到達班級,躁動的聲音才降了下去。
“我得回去拿個東西,我校服外套和櫥櫃鑰匙都在教室裡。”畢竟有求於人,許昭意勉強不跟他計較。
梁靖川淡淡地嗯了聲。
“……哥,我是想說這麼黑,我怎麼一個人回去?”許昭意含糊不清地嗡聲道。
不清楚他是故意的,還是真聽不懂,她對他的理解能力著實感到絕望。
“剛剛還有本事威脅我,沒本事自己走回去?”梁靖川在黑暗中挑挑眉。
“梁靖川你說話小心點,”許昭意被氣笑了,“我告訴你,認識你之後,我隻想知道殺人判幾年。”
難得沒有等到反唇相譏,梁靖川突然後退了半步。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按過她的肩膀調轉方向,而後松開了手。
“行了,你走前面,我就在你身後。”
許昭意睫毛微微一顫。她搖搖頭甩掉了奇怪的念頭,朝著教室的方向折返。
教室裡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格外安靜。許昭意簡單地清理了下桌面,拎起外套。
啪嗒一聲,鑰匙掉在了地上。
她摸了摸口袋,微嘆了口氣,對自己今天的點兒背程度有了新的認識,“你等會兒,我撿下東西。”
許昭意貓了下腰,拿著蠟燭在桌子底下晃了一圈。想要起身時撐了下桌面,不經意間碰到了個微涼而柔軟的物體。
怎麼感覺不太對?
她下意識地摸索了兩下,稍稍怔住,視線慢慢上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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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是他修長的手,指骨勻稱有力,隱隱能看到淡青色的筋脈。她的掌心就不偏不倚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摸夠了嗎?”
許昭意眨了下眼,猝不及防地撞入梁靖川湛黑的眼眸中,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說什麼。
他似乎是故意的,深邃的眼眸還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她,像是在等她的下文。
酒能壯人膽,黑也能。
許昭意平靜又從容地將手縮了回來,堆了一臉假笑給他。
“看我做什麼,需要我發表一下觸摸感言嗎?”
心跳得飛快,但她面上幾乎沒有情緒,她頭也不回地出了教室。不過跑太急的後果,是在樓梯拐角劃了下,一腳踩空。
就在許昭意懷疑自己可能摔個九級殘廢的時候,身後有人拽住她的手臂,穩穩當當地把她拉了起來。
“你剛剛跑什麼?”
廢話,不跑難道跟著他在原地窒息?就他那一言難盡的表情,都快把“我當你是同桌,你卻想佔我便宜”寫在臉上了。
丟人的次數太多,許昭意懶得算這是第幾次了,也無所謂他怎麼想了。
“你起開點,別拽我手肘。”
梁靖川挑挑眉,松了下手勁。
誰知剛放開手,身後有人冒冒失失經過,撞了下他的後背。他低罵了句,單手向前撐去,幾乎是按著許昭意的肩膀,將她壓回了牆壁。
疏冷的氣息像是潮湿季節裡冷杉木的味道,侵略性濃重,從她頭頂壓了下來。
“怎麼了?”許昭意不確然地問了句。
她習慣性地揚了揚臉頰,然而抬眸的瞬間,微熱的呼吸短暫交織,她的唇不小心擦過他的唇角。
操,要命。
許昭意瞳孔擴了一下,大腦轟地陷入空白。
身側人群熙熙攘攘,不斷有人經過,聒噪的聲音不絕,但並沒有人發覺黑暗裡的一幕。她的世界像是靜下來了,隻能聽到緊張的呼吸和心跳,在漏停半拍後,一下一下,清晰又有力。
直入人心。
不清楚該如何收尾,她整個人都僵直在原地,從頭到腳繃得很緊。
所幸無需她說什麼,梁靖川的反應比她快上一步。他十分平靜地直起身,似乎對剛剛的一切無動於衷。
“這就是你說的‘君子動口不動手’?”
“……”
“按你平時的邏輯思路,我是不是應該有來有往?”梁靖川倏而抬眸,舌-尖劃過牙齒。
“……”
心亂如麻的感覺和尷尬的氣氛,幾乎在瞬間被他的反應一掃而空。
“我發現你還真挺欠的,你以前的同學是不是脾氣特好特耐心,沒人想抽你嗎?”許昭意氣得想笑,“今晚如果不是因為——”
聲音突然卡在了喉管裡,許昭意說不下去,煩躁地嘆了口氣。
“因為你主動?”梁靖川懶懶散散地接了句。
“梁靖川你閉嘴吧梁靖川,”許昭意伸手把他推得更遠了點,“你能不能做個人啊?”
“我真不做人,你現在就沒功夫罵我了。”
梁靖川低了低視線,借著偶爾掠過的手機光線,自下而上打量了她一眼,低啞沉緩的嗓音勾著點笑意。
“這麼看著我,想了解下觸碰感言嗎?”
許昭意唇角微微扯動了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臉上,面無表情地將人推開了點。
“不要臉。”
她默了兩秒,若無其事地轉身,鬱悶又煩躁地捂了下眼睛。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不小心吻到了也就算了,還他媽是她自己失誤的我日!
不過這能算是吻嗎?
那不能算,先不提碰到的是唇角,她初吻怎麼著也得是那種八個機位的吻吧。
一晚上的恐懼感,都被這種詭異和微妙的氛圍給衝淡了。
梁靖川垂了垂視線,輕輕一哂。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的拇指覆上薄唇,指腹沿著剛剛的痕跡,從唇角碾壓而過。他記得在剛剛的黑暗裡落下的觸感,也記得她緊張而輕眨的睫毛,是如何掃在他的面頰上。
很輕,也很痒。
難以言明的感覺鑽了出來,梁靖川喉結微滾,煩躁地閉了閉眼睛。
“操。”
-
輾轉反側整整一夜,許昭意整個人輕飄飄的,無精打採地晃蕩回教室。回班的時候撞上鍾婷,後者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你昨晚沒睡好嗎,精神這麼差?”
許昭意敷衍地嗯了聲。
鍾婷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自動聯系起來最近的第一階段考試,“你最近是不是壓力挺大啊?”
許昭意麻木地點點頭。
她壓力是挺大的。
隻要想想梁靖川是自己同桌,在發生了昨晚那出後,還要低頭不見抬頭見,她就要窒息了。
“你行行好,別刺激我了,我這成績都沒壓力,你有個鬼壓力。”鍾婷唇角微微抽動,拉了她一把,“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點開心的,階段考試後就是清明節了,咱們學校估計會組織踏青。”
許昭意跟她不在同一個頻道上,沒什麼心情地擺了擺手。
“再說吧。”
教室裡還沒有幾個人,她回到座位上,掃了眼桌面上擺著的點心和奶茶——是高二那幾個人原樣賠償的——心底的燥意又被無聲無息地勾了出來。
許昭意拎起紙袋,在梁靖川桌面和垃圾桶之間來回比劃了兩下。
算了,本來就是給他買的。
她面無表情地推到他桌面上。縮回手的瞬間,好巧不巧地跟梁靖川撞上視線。
周遭的詭異沉寂中透著幾分尷尬。
梁靖川剛進教室,漫不經心地掃了眼,淡淡問道,“送我的?”
許昭意悶聲嗯了下。
“投毒了還是賄賂我?”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挑。
“……”
“想收買封口還是殺人滅口?”梁靖川繼續笑。
“你愛喝不喝!”許昭意眉心跳了跳,忍無可忍拎起袋子就要扔,“我這是孝敬垃圾桶的。”
“算了,我收了。”梁靖川伸手將東西奪走,垂了垂視線,心情似乎還不錯。
許昭意正在氣頭上,輕嗤了聲,“敢情您立志當垃圾桶啊?”
“畢竟不能浪費你一大早買東西的孝心,”梁靖川勾了勾唇,“爸爸很感動,爸爸愛你。”
“別,”許昭意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皮笑肉不笑,“別多想,東西又不是我買的。”
梁靖川動作微頓,掀了掀眼皮,面無表情地睨了她一眼。
許昭意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心說誰買的能有什麼區別,反正最開始都是她花的錢。
結果沒等她說什麼,梁靖川抬抬手。
咚地一聲,教室後面傳來悶響,紙袋被他拋出一個優美弧線,精準無誤地進了垃圾桶。
許昭意稍怔,反應過來時心裡有一萬句mmp要講。她沒好氣地抬了抬眼,撂下一個字:
“靠!”
什麼毛病?什麼混賬玩意兒?
他少爺脾氣還不小。
許昭意在心底罵了他幾句,左右這袋零食不是自己買的,她也不心疼,懶得再搭理。
陸陸續續進來的同學都被嚇了一跳,落座後默默把書包放好,都沒膽量竊竊私語,交換了個眼神。
嗡嗡——
背包裡的手機震動個不停,許昭意掃了眼,是班級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