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儀送我的糖。
怪甜得嘞。
上午的科目考完,謝嶼發來消息詢問我的情況:
【你怎麼樣了?】
【我待會過來看看你。】
【別來,千萬別來。我裝的,現在我要學習了,拜拜。】
怕他多想,我又添了句:【我知識體系串不起來,你考完幫我補補。】
謝嶼回得很快:【好。】
我關掉手機,鎖好門背著我媽開始偷偷學習。
那些知識點我都了解,就是串不起來,讀題時無法快速調動已有的知識點進行解題。
對知識點的掌握不夠熟練,以及知識不成體系所致。
典型的看答案會,做題就廢。
還得學。
系統勸我:【其實你可以不這麼辛苦。】
我打斷了它繼續給我推銷的意圖:
【不辛苦,我以前就是這麼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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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人對於讀書的尊崇是刻在骨子裡的,大家都堅定地相信,讀書一定可以讀出點東西來。
可以讀到出人頭地,讀到逆轉命運。
我不知道能不能,但是我需要這種世俗的成功。
為了被尊重。
系統像是例行公事問我一嘴,我不答應,它也沒在意。
房間裡安靜下來,隻剩下我的翻頁聲。
月考完的當天,學校老師加班加點批改試卷,兩天改完,第三天出分,效率驚人。
雖然學校明面上說不公布排名,但想要看總排名也不是什麼難事。
謝嶼正常發揮,沒了我的競爭穩在第一。
倒是沈晚儀——讓人怪意外的。
費了那麼多的工夫,排在第十二。
【怎麼會這樣?】
【你確定你把沈晚儀學的所有知識點都給我換過來了?】
沈晚儀質疑的聲音響起,系統盡忠職守地給我直播她的心聲。
沈晚儀的系統平靜回道:【是的。】
她頓了下,不安地瞥了眼我,見我隻是平靜地看著成績單,頓時鬆了口氣。
【那就是她平時作弊了。】
【這才是她真實的水平。】
我有種禿子被汙衊掉發的無力感。
偷過去就萬事大吉了?
也不練練,真當我天才啊?
神經。
我沒再管她,讓謝嶼帶著我過知識點。
謝嶼專門做了思維導圖,還準備了例題給我進行講解。
「你就不奇怪一下嗎?我突然就這樣了。」
謝嶼抬起眼皮,懶洋洋地看我一眼,肯定道:
「你不想說,我就不問。」
我笑了下:「你就知道我不想說?」
謝嶼點點頭,溫吞道:「我知道。」
「我現在可以開始講嗎?」
被他一提醒,我收了逗他的心思,連忙說好。
「那我開始了。」
「我從高一的內容開始給你過,中間有任何沒講清楚的地方,你直接打斷我就好。」
似是怕我有不理解的地方,謝嶼的速度放得比平時更緩。
他語氣溫潤,講起題來思路又快又穩。
謝嶼沒給我講什麼特殊解法,他用了最常用的那種解題方法。
如此兩周,我終於有了個完整的知識體系。
雖然做題的時候還是會卡頓,還是比我之前差勁些,但已經比我想像得好多了。
被沈晚儀置換走所學知識後的第二次月考,我排在第二十三,比起之前來說嚴重下滑。
班主任找我談心,問我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了困難,又意指謝嶼:
「另一個成績可是穩得很。」
「要是被影響了,就別來往,告訴他,對不起,我要學習。」
我想到他備註的「嘴硬壞家長」,憋著笑直點頭:「沒有,我有點感冒,寫題的時候就暈乎乎的。」
「過幾天就好了。」
班主任確認兩次,叮囑我注意身體這才把我放走。
沈晚儀明顯慌了,我聽見她和系統吵架,逼問系統是不是出了錯誤讓她承擔。
我的系統邊給我直播,邊問我:
【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撐著下巴,漫不經心地道:【那當然是因為你們系統也得守小世界規則啊。】
【沈晚儀置換走的是這個世界的「我」所學的知識,我在原世界學的東西可沒跑,我當年也是很厲害的,隻是時間太久忘記了很多。】
【謝嶼幫我過了一遍,我自己又學了這麼多,重新掌握一部分很奇怪嗎?】
論成敗,人生豪邁,大不了從頭再來。
更何況,重新學又不是從零開始學,我是從無數經驗裡再開始。
沈晚儀和系統都太迷信外物的力量了。
我不一樣,我最相信我自己。
什麼都會背叛你,學到的知識可不會。
【你一早就知道?】
系統的聲音帶上了幾分訝然。【不知道,我猜的。】
【要是系統真萬能,還需要攻略者幹什麼?你們投放一批人物進來,讓目標人物直接愛上不就得了。】
【所以我猜,肯定有所限制。哪怕是置換走的所學知識,我腦子裡還有模糊的記憶呢。現在看來,我的想法完全正確。】
不論沈晚儀如何發瘋,時間還是來到了新的一月。
月中的考試依舊如期而至。我的排名緩慢地往上攀爬。學期末,我留在第五位。
我看得出沈晚儀越來越心急,機會,快要來了。
班主任還是經常找我談心,要我加油,我把說過的話翻來覆去地又說幾遍,向他保證。
倒是他,每次說的話中心意思都一樣,卻能換著法子給我講。
我很不合時宜地想到,他的學生會像飛鳥一樣飛向世界各地,而他就像棵樹永遠立在講臺上,守著他的崗位。
這是我的任務世界,這是他的生活。
在他眼裡,我也是他無數學生裡的一個。
所以在他繼續鼓勵我時,我頭一次肯定道:「謝謝老師,其實我清楚自己要的是
什麼,我一定會加油的。」
我破天荒地和他說起我的夢想。我曾經在那個世界的夢想。
他笑著聽我講,然後說:「姜珣,你是個好孩子,老師相信你。」
原世界裡,我的班主任也說過類似的話。
可惜早就變了,我現在隻想回家。
【那謝嶼呢?】系統問我。
我收完東西和謝嶼一起回家。
今天是這個學期的最後一天,外頭的風有點大。
風聲呼嘯裡,我說:「我得贏啊。」
謝嶼沒有聽見,他隻聽見一點模糊的聲音。
他下意識地彎下腰,側著頭,示意我再說一遍。
我說:「謝嶼,我希望你天天開心。」
「每天都要開開心心哦。」
他溫溫柔柔地笑:
「好,你也是。」
11
說是放寒假,其實留給高三生的時間也並不多。
在家還要留意微信群裡的消息,還要注意複習和寫作業。
過年還是很忙。
【寶寶,下雪了。】
我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愣了愣。
我跑到窗邊,窗外真的飄起了雪。
雪花片不大,像隔著無數葉片灑落的月光,細細碎碎。
觸手很涼,當真是清冷如月。
我原先世界生活的地區,是下雪的。
估摸著是流淌在南方人血液裡對雪景的嚮往,我看了很久。
謝嶼又說:【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所以我想請它吃飯,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希望你也來。】
講真的,謝嶼沒什麼浪漫細胞,我追他的時候十八般武藝用盡,他還是不動如山。
直到我開始打直球。
現在他居然會和我說這種話。
我既驚又喜,卻是問他:
【哪裡學的?】
【還喊我寶寶,小謝你變了,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那麼冷漠。】
消息發出去的瞬間,對話框頂就開始跳「對方正在輸入中」:
【想見你,所以就會了。】
【你這樣喊我,我也要這樣喊你。】
【剛認識你的時候,不識好歹。】
我想像著謝嶼敲下這些字時的表情,唇角翹起:
【我問小雪花要不要見你,它們說好久不見很想你。】
【那我出門了。】
謝嶼突然打了一直球:
【我也想你。】
我和他很少說這種話,大多時候都是我在逗他,謝嶼手足無措地應付我。
喜歡真是神奇的東西。
讓膽怯者勇敢,無畏者膽怯。
我站在穿衣鏡前,不斷地挑選著滿意的衣服。
我這樣想。
12
屬於高三生的寒假很短暫。
大家都很忙,就連沈晚儀都安靜了好一陣。
自從月考失利後,她終於肯拿起書學習。
現在勉勉強強在前二十的尾巴處。
但對我產生不了半點影響,她的積分隻能打水漂。
冬去春復,夏至。
高考倒計時的日子變成兩位數。
我在這種焦灼的氣氛裡全然忘記了自己攻略者的身份,全身心融入其中。
沈晚儀總會拎兩道題來問謝嶼,謝嶼為了避嫌讓她來問我。
她很不高興地攥著手。
我給她講題的時候,沈晚儀從不看題,眼神遊離一會就穩穩落回我臉上。
我給她講完,沈晚儀並不多問,安靜地回到座位上。
次次如此,次次重複。
固執得像是有點毛病。
【總感覺沈晚儀怪怪的,別是被我打擊得要失心瘋了吧?】我在腦海裡問系統。
系統「滴」了聲,沒回答我
我知道自己猜錯了,沒再多想,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書本上。
窗外的綠葉被曬得發亮,教室裡的倒計時被挪成個位數。
很快,高考倒計時第二天。
血紅的數字。
考前一天,學校給我們放了假。
我爸特地從外地飛回來陪我,和我媽一起念叨讓我別緊張。
我本來毫不緊張,都被搞出幾分不安。
真是嘴硬的壞家長。
「我出去找謝嶼問個題,馬上回來。」
我抽了本題冊往外跑。
「快高考了還去問題,你看我們閨女,真是上進。」
我爸在身後感嘆,就是聽著怪怪的。
謝嶼開門後,熟練地找出我的拖鞋:
「怎麼突然過來了?」
「是不是緊張?」
我一面換鞋,一面抱怨:
「我爸回來就開始念,我不緊張都被他念緊張了。」
謝嶼笑了笑:「放輕鬆。」
「要不要喝點什麼?」
我搖搖頭:
「我想聽你彈琴。」
我記得謝嶼的人物資料裡有彈琴這一項,但我還沒有聽過。
謝嶼嘴角微微上翹,帶著幾分極淺的笑意:
「我還以為你不知道。」
琴鍵起伏,於他指尖流淌出清冽琴音。
曲調輕快飛揚,像溪流一路向前,歡快明媚。
我心裡悶悶的。
其實我想說:
謝嶼,對不起呀。
我是攻略者。
我靠謝嶼的愛活下來,靠他給的愛完成任務。
他越愛我,其實我們離得越遙遠。
進度條即將到底,我快要回家了。
現在還不是夏天最熱的時候,我望著謝嶼出神
他什麼時候彈完的,我都不知道。
唯有抬頭時,謝嶼沖我笑了笑:
「寶寶,天天開心。」
13
我和謝嶼被分到了不同考點。
臨近考場前,系統忽然道:
【宿主,您過於沉迷其中,請合理分配精力,切勿偏離主線任務。任務即將完成,請宿主再接再厲。】
我微怔。
太代入也不是件好事,我忘了自己根本留不下來,甚至看不到高考出分的那天。
考成什麼樣都無所謂。
想到這裡,我提醒道:【沈晚儀那邊積分耗盡,屆時她的系統會自動脫離尋找新宿主,你趁機……】
後面的話不用多說,統子也懂。
這麼歹毒的法子還是它告訴我的。
如果沈晚儀不撞上來,我本不會對她出手。
可惜世上事沒有如果。
【還有她置換走的知識,你給她消除了。我看了這項商城打折,你不要多扣我的。】
【毫無必要。】系統提醒道。
【我當然知道,消吧。】系統沒再多問。
不屬於她的東西,我不會讓她拿走。
就當維護這個世界的教育公平了。
系統脫離後,宿主不會立刻死亡,但會滯留在這個世界。
考完最後一門,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
系統催促道:【請宿主前往指定地點。】
沈晚儀的系統要脫離了。
我隻來得及和爸媽簡單交代兩句,撒Y子往外跑。
「真是壓抑壞了。」
我媽還在碎碎念。
我趕到沈晚儀附近時,就聽見她壓抑著的哭聲。
【可以了。】
伴隨著沈晚儀陡然升高調子的哭聲,系統平靜地宣布了這個結果。
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離開後,我想了想,還是折回:
「就當謝謝你的糖,別哭了。」
我在她面前半蹲下,遞給她一包紙巾:
「哭累了就擦乾眼淚,以後好好生活。」
沈晚儀眼裡還含著淚,怔怔地抬頭看我:
「看我這樣你就開心了是不是?」
她沒接我的紙巾,我塞到她手上,平靜地搖搖頭:
「我是挺開心的,但讓我開心的不是你的痛苦,是我的成功。」
「隻是我們利益相衝突而已。」
「我真的搞不懂,你選誰攻略不好,非得選個有對象的。」
她哽咽的聲音忽地停了,難以置信地盯著我,哆哆嗦嗦道:
「你、你——」
我笑了笑,溫聲道:
「我也是攻略者哦。」
這下她不哭了,胡亂地抹了把眼淚,斬釘截鐵道:
「你利用謝嶼。」
我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你覺得是的話,那就是利用。」
「我是真心喜歡他的,為什麼你這種人都值得被愛啊?」
沈晚儀氣急,臉都快貼到我身上。
我往後退了一步:
「你就知道我不是真心?」
「我是真心喜歡謝嶼的。」這是實話。
沈晚儀「呵」了聲:
「真心喜歡就是利用,你快回去了?」
她口中的「回去」是回去哪裡我們都清楚。我略微站直,難得耐心道:
「真心喜歡和我有更重要選擇並不衝突。」
沈晚儀明顯還想說,她卻收了聲,目光往我身後探去。我不安地扭過頭,謝嶼就站在我身後不遠。
見我看到了他,謝嶼順勢朝我走過來:「抱歉,不是故意要聽你們講話。」
「剛去你家找你,叔叔說你要來南街這邊。」沈晚儀立刻道:
「你聽到了嗎?謝嶼。」
「她就是為了利用你,你在她心裡遠沒有那麼重要。」
她的聲音越發地大起來。
謝嶼像株青竹般,脊背挺得很直。
僅僅是站著,沒有任何動作,都賞心悅目到像幅畫。
「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
我咬著唇,半晌才開口道:
「為了贏。」
我不管他理不理解,一股腦道: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我對不起你,但是我必須贏。」
我要回家。
我必須回家。
謝嶼垂下眼看我,正色道:
「你會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