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姐姐一胎雙生。
高僧卻斷言,我是狐妖轉世,將來會成為狐媚惑主的妖妃。
家族隱瞞了我的身份,將我送去法華寺,清心修行。
清修第十六年。
我幾乎忘了自己是妖,隻想做個好人。
可此時,寵冠六宮的皇後卻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日後會被沈氏的女子奪走鳳位。
於是即將出嫁的姐姐,被流寇輪番糟蹋,無辜慘死。
我抱著她的屍首,哭到流不出一滴眼淚。
三個月後,皇帝上山祈福,對我一見傾心。問我可願隨他回宮。
我想。
禍國妖妃這個名頭,我得給它坐實。
1
連續侍寢多日,皇後看我越來越不順眼。
今日晨安,她隨便尋了個由頭,治我個不敬之罪,把我趕去佛堂禁足。
「靈妃曾是修行之人,這幾日便去佛堂好好替本宮祈福吧。」
江若薇對我有種莫名的敵意,總是不遺餘力地打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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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見到我的第一眼,便嚇得面色慘白,夜裡更是連著做了幾宿噩夢。
她預感到。
我的出現,不僅會分走皇帝的寵愛,更讓她嗅到了一絲危險氣息。
為了消除心中疑慮,她幾次派人暗中調查我的身世。
但無一例外,均無所獲。
其實,她這種不祥的預感一點都沒錯。
我入宮。
就是來向她索命的——
2
我跪在佛堂中,往供奉的長明燈裡添了香油。
默默念著禱詞。
一剎那恍惚間,我仿佛透過燭火,看見了故人。
十六年前,沈家誕生了一對雙生姐妹。
正準備闔府慶祝時,有高僧路過,留下了一句斷言。
他說,我是狐妖轉世,將來定是個狐媚惑主的妖妃。
狐妖,輕則蠱惑人心,紅顏禍水;重則亡國滅族,生靈塗炭。
消息被立刻封鎖。
父母忍痛將我隱姓埋名,送去山上修行。
對外宣稱,隻得了沈辭月一個女兒。
我便這樣在法華寺長大。
雖不能認祖歸宗,可父母對我依然疼愛有加,姐姐與我最是姐妹情深,借著禮佛進香的名義時時來探望。
她經常抱著我抹眼淚。
「什麼狐妖轉世啊,簡直是胡言亂語,竟要我妹妹到這裡來吃苦,嗚嗚….
「可是姐姐,我真的是。」
我環顧四周,確定沒人後,悄悄支起兩隻毛茸茸的耳朵。
白色狐耳,耳尖泛著一點粉。
她拿麻袋罩住我的頭,哭得更厲害了。
「你快點藏起來啊!要是被人發現,他們就要把你抓去燉了吃了!」
我答應姐姐,要當個好妖,啊不,好人的。
絕不用妖精的法力害人。
我們二人並坐在菩提樹下。
我闔上眼,靜心念咒。
不消片刻便有雀鳥銜來柳條花環,穩穩落在她頭頂。
我眨眨眼。
「姐姐,你看我現在像一個好人嗎?」
她飛撲過來抱住我。
「妹妹就是全天下最最好的妹妹!」
兩人就在燦爛的日光下嬉笑追逐起來。
日落前,我向她告別。
「姐姐,下一次你來的時候,我要讓你看到雙姝並蒂蓮!」
可姐姐還是沒能看到雙姝並蒂蓮開放的那一日。她死在了上山來看我的路上。
被流寇匪賊輪番糟蹋,曝屍荒野。死前不曾瞑目。
她的行囊裡帶的是我我最愛的點心。
她已有心上人,是陳侍郎的二公子,他們彼此兩情相悅,婚期將近。一切隻因皇後的一個夢。
江若薇出身高貴,與裴景青梅竹馬,感情甚篤。新帝登基以來,她更是寵冠六宮。
可在夢中,卻有一道聲音告訴她,自己的後位和性命,將來都會被一個沈氏女子奪走。
於是,她便暗中派人將姐姐殺害,以此永絕後患。我慟哭失聲,幾次暈厥。
姐姐是最明亮溫柔的女子,怎可以這種凌辱的方式死去。
此事上報了大理寺。
父親隻是小小四品官,而大理寺卿是皇後父兄的黨羽,幾人沆瀣一氣,審案官員
也隻是敷衍了事,草草結案。
哀慟、絕望,到心死。
我不再徒勞地哭泣,擦乾了最後一滴眼淚。
你看,姐姐。
狐妖不曾行兇作惡,惡人依舊逍遙法外。
天道輪迴,我等不及。
那我便如高僧預言那般。
蠱惑君心,為禍人間。
4
作為狐妖,想要引起皇帝的注意並非難事。
法華寺是國寺,裴景每年都會來此進香祈福。
我掐準了他的行蹤,在他回禪房休息的必經之路上,等他迎面走來時,「不經意」與他對視一眼。
他完蛋了。
我志在必得。
裴景果然注意到了我。
隻不過他看得太過失神,竟然「噗通」一聲,徑直栽進了水裡。
我驚呼一聲,在那些暗衛反應過來之前,縱身一躍,遊過去將他救起。
擔憂道:
「施主,您無礙吧?」
上岸後,他看我看得移不開眼,連暗衛遞來的披風都忘了接。
「告訴朕,你叫什麼名字?」
我先是愣了一瞬,立刻又笑開來。
「我叫靈芷。」
5
裴景對我一見傾心,想盡辦法想要帶回宮中。
皇後最喜歡在他面前裝大方賢淑,對納妃這件事本是無異議的。
可她見到我的第一眼,就嚇了一個翅趄,背後生寒。
我與姐姐生得不同。
她明媚溫婉,而我是妖艷賤貨那一調的。
可到底是雙生姐妹,骨相上總有幾分神似。
她快要急瘋了,千般阻攔。
「陛下您糊塗!一個皈依佛門的出家人,怎能帶回宮中去?!」
她以為搬出佛法就能攔住皇帝。
可裴景是天子,他才不管什麼戒律清規。
天子說的話,便是天理。
皇帝心意已決,皇後堅決反對,二人一時僵持不下,心生嫌隙。
我來趁亂再添一把火。
夜深人靜時,我走到蓮池前,默默念咒。
第二日,並蒂蓮花盛開的消息驚動了整個法華寺。
有人驚呼:
「真是百年難遇的大吉之兆!」
有官員諂媚進言:
「傳說並蒂蓮花盛開,寓意著金玉良緣,是我大梁的喜事啊,恭喜陛下!」
皇後氣得快要當場發作,指著我道:
「你身為出家人,卻六根不淨,心術不正,勾引陛下,簡直是佛門之恥!」
靜言師父將我護在身後,上前行禮。
「還請皇後娘娘慎言。」
「法華寺乃國寺,風氣清正,是陛下那日不慎落水,徒兒靈芷於心不忍,出手相救,才得陛下青睞。並非如娘娘口中所說,心術不正。」
她又向裴景行禮。
「陛下,出家人帶髮修行意為塵緣未了、心有牽掛。靈芷在我寺帶髮修行十數年,想必也是上天註定,要她在此等待命中有緣之人,今日果然,佛前顯靈了。
我默默望著師父的背影。
心中泛起一陣酸澀。
她曾教導我,要以慈悲為懷,不應起殺念。
可現在,卻願為我的復仇助上一臂之力。
前有祥瑞之兆,後有住持之言。
皇後被堵得啞口無言。
事情到此,已經落定塵埃。
裴景朗聲大笑:
「好!真是好一個天賜良緣!」
他朝我伸出手。
「你可願意隨朕一同回宮?」
日光盛大,誰都沒有看見我眼中熊熊燃燒的復仇烈焰。
我垂眸,搭上他的手。
「靈芷,願意。」
6
每次裴景歇在我這,江若薇便大病小病不斷,不是頭疼腦熱,就是心悸夢魘,仿佛命不久矣,派人來請。
宮人進來稟報時,裴景正在批奏摺。
而我正躺在床帳內,雙手雙腳合抱住一隻巨大的圓枕,翻來滾去撲騰著玩。
「皇後娘娘頭疾犯了,陛下可否過去看看?」
裴景沒有立刻回答,手撐著頭,陷入沉思。
我知他在猶豫什麼。
皇後是他的年少摯愛,而我則是一見傾心。
此刻,新歡在懷,舊愛擋路。
他撂下筆,向床帳內望過來。
「阿芷希望朕去看皇後嗎?」
他想看我為他爭風吃醋的樣子。
那自然是不能如他所願。
我赤腳下了床,噔噔噔跑到書案前,行了個不太標準的禮。
「臣妾恭送陛下。」
未料到我會這般回答,裴景面色閃過一絲不悅。
掐著我的下巴。
「阿芷就這樣迫不及待趕朕走?連爭寵都不願?」
我巴巴地瞧著他:「什麼是爭寵?」
他一愣:「你不知道?」我搖搖頭,認真解釋道。
「在陛下之前,阿芷都沒有男子說過話呢,至於爭寵,那就更不會了。」
裴景呼吸微窒,連聲音也有些顫抖。
「當真?」
「真的呀。」
「師父不許我們弟子接觸外男,要不是陛下那日在我眼前落水,我也不會跑去救你,更不會告訴你名字的。」
說罷,我含嗔帶嬌地瞪了他一眼。
「都怪陛下呀,害得阿芷破了規矩。」
裴景方才臉上的陰鬱之色一掃而空。
縱使他貴為帝王,可和天下那些蠢男人們沒什麼兩樣,都喜歡從女人身上獲得成就感。
如果你的某種第一次給了他們,他們便會感到巨大的滿足和驕傲。
他把皇後派來的人趕了回去,然後抬手將我打橫抱起,大笑道:
「好好好,是朕害阿芷破了規矩。」
「今晚,朕就來好好補償你。」
7
以往後宮最受寵妃子的記錄是三個月。
可我始終榮寵不衰——
活了幾千年,要是連點拿捏人的手段都沒有,將來怎麼有臉面見列位狐族前輩?
比如。
他的後宮妃子們,多是世家望族規訓出來的大家閨秀。
矜持、溫婉、但也古板無趣。
她們對裴景畏懼又順從,可我不怕,我不僅敢跟他頂嘴,還敢把他一腳踹下床。
他氣的發笑。
「闔宮上下都仰視朕、畏俱朕,討好於朕,隻有愛妃你敢這樣給朕臉色。」
「那又怎樣?」
我簡直不客氣,一口吞下他剝好餵來的荔枝,倚在榻上笑得開懷。
「她們不都在背後罵臣妾是『狐狸精」嗎?那臣妾當然是屬狐狸的,而不像她們,是屬狗的呀。」
又比如。
後宮佳麗們濃妝艷抹,爭奇鬥豔。
奼紫嫣紅已經看膩了。
而我偏要素淨到底,穿一身純白裙裳,月下起舞。
俗話說得好,
若要俏,一身孝,不是麼?
況且,這更能勾起他與我第一次相見的回憶。
妖嬈美人,雪白僧袍。
池邊初遇,驚鴻一瞥。
後宮那些小姐妹們牙都酸倒了,聚在一起狠狠罵我:
「呸,狐狸精,裝什麼純良無害,那點心思誰不知道呢?」
「她那些下賤手段,就是告訴我們,我們也不會用的。」
「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