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宏正帝盯著景韶的雙眼。
景韶仰著頭,正視著父皇:“兒臣不過是一個武將,於治國之上一竅不通,且兒臣鍾情於慕含章,隻求與他廝守終生。父皇若將這萬裡河山交予兒臣,隻怕會被兒臣毀於旦夕之間!”
宏正帝靜靜地看了他半晌,緩緩地靠了回去,聲音帶了一絲疲憊:“宣旨吧。”
話音剛落,就見兩人從屏風後緩步走了出來,正是吏部尚書與吏部侍郎蕭遠。
蕭遠捧著一個長木匣,目不斜視地跟在尚書身後。
吏部尚書拿出一道旨意大聲道:“成王景韶,犯上謀逆,著關押於天牢,此生永不得出!”
景琛瞪大了眼睛,悽聲道:“父皇!”
宏正帝擺了擺手,制止他說話,吏部尚書收起第一份旨意,拿出了另一道:“成王景韶,勇武不凡,新皇登基之前,大內侍衛、御林軍皆歸其管轄,賜尚方寶劍,王子皇孫皆可斬殺!於新皇登基之日,加封世襲鎮國親王。
105第一零五章 結局
景韶愣怔半晌,說不出話來。兩道聖旨,截然相反,父皇是在告訴他,忠則永世榮華,貪則萬劫不復。
“你母後給你取名為韶,便是望你如簫韶九章,為大辰帶來福澤安康,”宏正帝嘆了口氣,“朕看著你從一個小不點長成一個所向披靡的親王,為父的心中如何不高興?隻是朕是大辰的皇帝,就要為江山社稷著想,朕雖為皇,也非事事都能隨心,惟願你們兄弟能手足相護,莫辜負了你們母後一片苦心。”
“父皇……”景韶抬起頭,眼中有些泛紅,他從沒聽過父皇這般誇贊他,這些話,歷經兩世也是頭一次聽到。
“人心不足,歸根結底莫過於一個貪字。朕這些日子昏昏沉沉,似聽聞太祖召喚,昨夜清醒過來,重讀太祖手札,方知是朕違了太祖之意。”宏正帝嘆了口氣,從枕下摸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遞給景琛,說話的聲音比方才又低了幾分,甚至有些微喘,“淮南之事,當按太祖遺願,不可強求。”
景琛接了那小冊子,默不作聲,太祖手札乃是辰朝歷任皇帝保管之物,父皇將這個給他,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宏正帝擺了擺手,吏部尚書打開了第三份旨意,隻是這一次念起來已不像先前那般通暢,一字一頓,謹慎非常:“睿王景琛,端慧仁德,上順天命,下和民心,當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為皇。”
景琛沉默地接過那一紙詔書,恭恭敬敬地給宏正帝磕了三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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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將江山社稷交給你,當以太祖祖訓為戒,勤政愛民,時時自省,”宏正帝的聲音越來越虛弱,把景琛的手握到了手心裡,“景韶是你的親弟弟,倘若以後犯了大錯,你且記得他今日把你擋在身後的兄弟情。”
“兒臣遵旨。”饒是景琛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父皇!”景韶再也忍不住,膝行過去伏在了床邊,天下間哪有不疼愛孩子的父親,隻是父皇對他的心至今方能明了。上一世的種種,父皇又何嘗不是一再對他容忍,一再給他留活路……
“好好守住祖宗的基業,為父與你們的母後都會……好好看著你們的……”宏正帝的聲音漸漸變得輕忽,仿佛是想起了溫婉端莊的元後,唇角竟是露出了一絲笑意。
大辰宏正十六年,宏正帝於宮中病逝,享年四十八歲。
“父皇!”景韶拽著被角,止不住嚎啕大哭,山陵崩,君父逝,縱然拼盡所有,終不能與天爭命。
景琛緊緊抿著唇,通紅的眼眶終止不住滿腔的熱淚,無聲滑落。
“皇上,莫哭壞了身子。”安賢和吏部尚書忙去攙扶景琛,已經改口叫皇上了。
蕭遠扶起景韶,遞給他一方錦帕:“王爺節哀,還有很多事等著王爺去做。”
景韶拿帕子抹了一把臉,由著下人給他倆整理衣襟,接過奉上來的尚方寶劍:“毒是誰下的?”
吏部尚書道:“先帝病重,未來得及查清。”
景韶看了他一眼,還待說什麼,被景琛制止了:“安賢去叫所有的皇子過來。”
“是。”安賢躬身應下,轉身去安排事務。
“景韶,你速去調派御林軍,父皇突然駕崩,恐生事端。”景琛條理清晰的安排眾人的職責。
“是。”景韶應了一聲,握緊手中的寶劍,剛剛行至門前,安賢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
“王爺,不好了,御林軍突然把大殿圍了起來。”安賢很是慌張,原本御林軍被先帝調進宮中就是為了防止任何皇子逼宮,但若是御林軍逼宮,他們可就插翅難逃了。
景韶聞言,也不多問,直接掠了出去。
玉階之下,御林軍步伐整齊劃一,正快速朝大殿湧近,墨雲十八騎退到了玉階上,御林軍統領竟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副統領林剛。
“父皇有令,宮中侍衛、御林軍暫歸本王管轄,”景韶冷眼看著不為所動的御林軍,拿出了御林軍的令箭,“爾等速速守住宮門,闲雜人等均不得入。”
“不要聽他胡言,”一人驅馬從人群中緩緩走出來,正是四皇子景瑜,“睿王、成王謀權篡位,誅殺成王、睿王者皆有重賞!”
卻說慕含章帶著左右護軍一路直奔東郊荒林,任峰正在指揮著練兵,看到他立時上前行禮。任峰原本在別院招攬武林人士,後來招收得差不多,景韶就讓他去招募私軍,如今正是這一支隊伍的統領。
“王爺的兵符在此,整兵,隨時準備出發!”慕含章亮出景韶給的兵符。
“屬下領命!”任峰自然認得王妃,毫不遲疑開始整兵,馬匹從密林深處被牽出來,騎兵牽馬,步兵正裝,有條不紊,與景韶的親軍幾乎無異。
“這些野兵竟然練到這種程度,王爺當真是有本事。”右護軍連連贊嘆。
任峰整好隊伍,上前來報:“啟稟侯爺,荒林墾地者三千七百二十三人全部整頓完畢。”
“騎兵有多少?”慕含章讓人站到瞭望臺上盯緊京城的方向,也不下馬,隨時準備出戰。
“騎兵一千,弓箭手五百,其餘皆為步兵。”任峰答道。
慕含章點了點頭,接過右護軍遞來的水囊喝了一口,靜靜等待景韶的消息。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直至夕陽西下,瞭望臺上的士兵忽然高聲道:“侯爺,皇城中有一道赤色煙火衝天而起。”
“出發!”慕含章攥緊韁繩,朗聲下令,“騎兵先行!”本來隻是做個預備,想著就算宏正帝駕崩也定會有所安排,用到私軍的機會不大,畢竟這種東西一旦暴露於人前,便用不得第二次了,且用不好就會惹來大麻煩。但如今看來,宮中定然發生了景韶應付不了的變故。
慕含章心急如焚,希望自己趕得上,也希望景韶能撐得住。
景韶將哥哥護在身後,墨雲十八騎圍成一圈將兩人護在中間,宮中的侍衛正與御林軍戰作一團。四皇子深藏不露,竟不知什麼時候將近八成的御林軍收為己有,眼前的形勢十分危急,景韶不得已點燃了手中的煙火。
宮中侍衛眾多,確也抵不過御林軍,眼看著侍衛的數量在不斷縮減,墨雲十八騎也已經殺得手軟。
“殺——”突然十幾個撐著鐵盾的御林軍朝十八騎的方向直直攻來,撞開了最前面的一人,立時有長矛從縫隙中鑽出,直朝兄弟兩個刺來。
景韶一劍斬斷長矛的尖頭,轉身一腳踹到盾上,將持盾之人踹倒,十八騎立時補上一刀。
“合攏戰圈,保護皇上!”景韶以內力發聲,周圍的侍衛立時朝這邊靠攏過來。如今敵強我弱,縱然十八騎武功再高,也抵不住千軍萬馬,為今之計隻有盡量減少傷亡,護住兄長,拖到私軍前來馳援。
四皇子見持盾的兵容易靠近,便下令持盾者在前,將景韶等人擠到一個死角去。
兄弟兩個背靠著背,各持一把長劍,看著侍衛的圈子在不斷縮小,景韶剛換的素服也已經滿是血汙。
“你歇一會兒。”景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如今將所有的侍衛聚攏,他們在其中得到了片刻喘息機會。
景韶抹了一把臉:“我沒事。”讓侍衛圍成一個圓也是一個陣法,四面八方皆可對敵,嚴絲合縫,水潑不進,這樣一來,御林軍人再多,也隻能一層一層地往上衝,而不是三五個砍殺一個侍衛,饒是如此,侍衛還是在不斷地減少。
“殺——”忽而御林軍後方也傳來了廝殺聲,景琛站在高處看得清楚,竟然有上千騎兵衝殺進來。那些騎兵身穿不起眼的灰衣,但馬匹強壯,兵器精良,成尖錐形衝殺進御林軍中。
“什麼人?”四皇子驚恐萬分,皇城明明都被他控制了,怎麼還會有軍隊衝進來,明明南門已經封死,景韶的親軍無論如何也進來不來。
景韶看到騎兵中的一匹高大黝黑的戰馬,緩緩露出了笑容。
玉階已經被鮮血染紅,順著漢白玉雕的九龍圖騰汩汩而下。景琛負手站在玉階之上,看著被侍衛壓跪在玉階下的四皇子景瑜。
“這等殺兄弑父喪盡天良之人,應當千刀萬剐!”景韶任由自家王妃給他包著傷口,雙目赤紅地看著景瑜。縱然吏部尚書說還未查清,但母後是繼後他們害死的,父皇也死於這種毒藥,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幹的。
“哈哈哈哈,三皇兄還是這般暴虐,今日你殺自己的親弟弟,明日是不是就要殺兄長了?”許是明知活不了,四皇子倒是不怕了,猖狂地大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