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含章接過那明黃封皮的手諭,跪下領旨。
“鷺洲?”景韶看了看父皇的手諭,鷺洲不是一個州,而是一個地名,就在平江城不遠,因是一條大河的入海口,那裡有一片沙洲常有白鷺出沒,所以叫鷺洲。
“父皇讓我這幾日就動身,怎麼辦?”慕含章看著景韶,原以為這事還須一些時日,誰知宏正帝比他還急,如今景韶還在禁足,他們豈不是要分開了?
景韶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漸漸皺起了眉頭,心道顧淮卿到底是幹什麼吃的,這麼久了怎麼還沒把景瑜打得哭著跑回來?
次日早朝,宏正帝宣布了任文淵侯為欽差特使,前往鷺洲安排通商事宜。文淵侯本就負責番邦朝貢諸事,且海商一事也是他提的,如今派他去也無可厚非。
慕含章暗自著急,當看到大皇子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之後,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景琛也暗自皺眉,這次大皇子他們竟然不出手阻撓,讓弟婿一人前去總覺得會出事。
“報——”正在這時,一聲嘹亮的通報聲從殿外傳來,“八百裡加急!”
宏正帝馬上讓人遞過來,這是一封江南總兵遞上來的八百裡加急,上面語言簡單平實,隻說了一件事,那就是淮南王主動出兵,大敗四皇子大軍,如今已經連破兩座城池,眼看著就要攻入平江城!
“混帳東西!”宏正帝氣得雙手直抖。
朝臣們面面相覷,四皇子攻打淮南一月有餘,沒有攻下一座城也就算了,竟然反過來連失兩座城,實在是……
“皇上,江南離京城隻有八百裡,平江一破,京城危已!”兵部尚書用平日洪亮不少的聲音大聲道。
過了平江,沿著運河往上,一馬平川直達京城腹地,這也是歷代辰朝帝王忌憚淮南王的原因,就好比隨時懸在咽喉上的刀,讓人無時無刻不想將之拔除。
“四皇子的戰報從未提過這些,或許是江南總兵誇大其辭?”茂國公忍住心下的驚駭,盡量平靜道。
“皇上,無論如何不能讓淮南王攻破平江啊!”定南侯年輕時候守過平江城,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言辭懇切道。
“父皇,兒臣以為如今已經顧不得其他,須得速速派成王出徵應戰!”景琛出列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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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有一瞬間的靜默,所謂的“其他”,眾人心知肚明,什麼鍛煉年幼的皇子,什麼禁足令,如今都顧不得了。
“臣也認為,當派成王出徵!”兵部尚書朗聲道。
“臣附議!”
“臣附議!”
98第九十八章 知縣
四皇子縱然高傲自大,但自小也沒少讀兵書,如今被淮南王壓著打,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足見淮南王的手段。危機當頭,眾人心知肚明,隻有成王能與之抗衡,所以整個朝堂都是附議成王出徵的聲音。
“傳朕旨意,著四皇子景瑜即刻移交兵權於江南總兵陸展鵬,成王景韶帶親兵出徵淮南!”宏正帝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頒布了一連串的旨意,要求陸展鵬務必在景韶趕去之前守住平江城,順道召回了四皇子讓他即刻回京,別在淮南王面前丟人現眼。
景韶接到旨意隻是勾唇一笑,讓多福將馬上準備慕含章的馬車,收拾兩人的行裝,又讓郝大刀先行去祁縣,帶親兵來城南待命。
等慕含章回來,就看到已經整裝待發的景韶,和收拾妥當的馬車。
“哇唔!”當然,馬車中還有自覺的要跟著去的小黃。
“帶隻老虎幹什麼?”慕含章看著橫臥在玉席上裝毯子的老虎,忍不住嘴角抽搐。雖說景韶跟顧淮卿約好了,這仗打起來也就是做個樣子,帶著他去江南可以說順路,帶著老虎去做什麼?
“聽聞淮南王有一隻獅子兇猛無比,本王恐無法克制,故而帶上一隻猛虎前去壓陣。”景韶一本正經地說。
猛虎?慕含章伸手戳了戳毛虎頭,那猛虎立時翻出白絨絨的肚皮,仰著頭看他。指望這家伙去壓陣,估計隻能全軍覆沒了……
慕含章隻得又進宮一趟說明自己跟景韶順道去江南的事,這次海商的事本就隻是試試,要派的官員不多,都已經先行去了江南,所以慕含章就一個人。宏正帝倒是沒說什麼,覺得這文文弱弱的兒媳婦跟著景韶便不用另派人保護他,倒也省心。
因為戰事緊張,甚至沒有帝王送行,景韶直接奔向城南大營帶著兵就走。
京中的聖旨八百裡加急送往江南,不出三日就到了四皇子手中,等景韶趕到江南的時候,四皇子已經灰溜溜的離開了,陸展鵬親自在陣前抵御淮南兵的攻打。
“你可算是來了。”陸展鵬咕嘟咕嘟喝了一口茶水,才算是緩過來。
景韶看著滷鳥胡子拉碴的樣子,忍不住嘲笑他:“你怎麼跟景瑜一樣,一個淮南王就把你打得屁滾尿流了?”
“你才跟景瑜一樣!”陸展鵬白了他一眼,“你都不知道那小子有多無能,折損了多少兵力!我接這爛攤子的時候,淮南王的攻城巨木都已經到了城門下了!”想想當時的情景還是心有餘悸。
慕含章帶著小黃在宅子裡轉了一圈,這宅院就是陸展鵬幫忙置辦的新宅,完全是江南的景致,五步一景十步一亭,小橋流水、亭臺水榭、竹林花叢,層層疊疊隻看得人眼花繚亂。
小黃看中了帶著竹林的大花園,撲過去就要佔為己有,嚇得園中的下人驚叫連連。
趕走了喋喋不休的陸展鵬,景韶晃到了花園裡尋找自家王妃,就見潺潺流水繞著木制水榭,一青衣美人隨意地倚在欄杆處靜靜地看書,黑黃相間的老虎伏在他腳邊,抱著一節小腿睡得香甜。夕陽映在那俊美的側臉上,顯得恬靜而美好。
景韶緩緩走了過去,木制的水榭打磨的光滑平整,沒有座椅,地上散亂的放著幾個軟墊和一個矮桌。湊近了才發現自家王妃竟然赤著腳席地而坐,一隻白嫩腳踩在小黃的肚皮上,柔軟毛毛將腳面淹沒,襯得那幾個圓潤的腳趾顯出幾分淡粉。
“外面戰事如何了?”慕含章見他過來,便放下手中的書冊。
“天色晚了,淮南軍回去吃晚飯了。”景韶不甚在意地說著。
“鷺洲離平江隻有三十裡,我明日一早過去,晚間就能趕回來。”慕含章將被老虎暖得出了汗的小腿挪走,立刻就被景韶給抓住,拉到了他自己身邊。
“不行,再等兩天,等我把顧淮卿往後趕十裡地我就陪你去。”景韶饒有興趣地看著手中的腳,抓住一隻睡得軟乎乎的毛爪子,在那柔嫩的腳底輕撓了撓。
慕含章怕痒地往回縮:“鷺洲有父皇派的官員,你去了豈不給人認出來?”
“我裝成小廝跟你去看一天,回頭就讓他們把事務挪到平江來,”景韶早就計劃好了,“這宅子前院還空著,剛好給你當衙門使。”
“可是……啊……”慕含章還想反駁,就被景韶一把扛到了肩上。
“天色不早,文淵侯是不是該履行作為成王妃的本分了?”景韶按住掙動著要下去的人,照他屁屁上拍了一巴掌。
次日,景韶反復交代慕含章不許往鷺洲去,自己騎著小黑去了陣前。
左右無事,慕含章便拿出了一個小冊子來看。這是他要寫海商章程的時候讓葛若衣寫的,葛家世代做海上生意,對於其中的門道自然知之甚多。本來想著把葛若衣也帶過來,但鱗兒還小,北威侯府又不太平,隻得把她繼續留在那裡。
不多時,聽得下人來報,說有人求見文淵侯。
“可知道來者何人?”慕含章皺了皺眉,他在江南可不認識幾個人。
“那人自稱是鷺洲知縣。”下人老實答道。
鷺洲知縣?一個小小的知縣消息怎麼如此靈通?慕含章起身:“讓他到正廳稍候。”
等慕含章換了衣服,去正廳看到所謂的鷺洲知縣時,不由得愣在當場:“昭然兄!”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今年的新科狀元秦昭然,自從在瓊林宴上見過那一回,慕含章一直就沒見著他,聽說他自請去做父母官,沒想到竟然做了鷺洲知縣。
秦昭然定定地看了他片刻,這才回過神來,掩下眸中的苦澀,躬身行禮:“下官見過文淵侯。”
99第九十九章 吃醋
“昭然兄不必多禮。”慕含章上前扶住秦昭然,請他隨意坐了,“瓊林宴之後也沒再見過你,沒想到竟然到了鷺洲做知縣了。”
秦昭然垂眸:“京中關系錯綜復雜,我不想趟那個渾水。”
“這倒是,”慕含章笑了笑,“王爺也是這般考量,便沒有勉強。”當時景韶聽說他倆是同窗,完全是看在自家王妃的面子上準備請狀元郎來府中喝酒,後來顧秦昭然沒來景韶也沒怎麼在意。這般說辭,隻是慕含章習慣性的把好事都推給景韶而已。
聽得此言,秦昭然嘆了口氣:“昭然無狀,辜負了王爺一番好意。”他能來鷺洲這種富庶之地,也完全是景韶特意交代人照顧的結果,這一點他很清楚,所以也沒有立場說什麼。
慕含章笑了笑,兩人幼時在一起求學,即便幾年未見,心中也仍是覺得親近,便問起他從慕家族學離開之後的境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