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倒是不曾來過。”慕含章答道,見景琛往腳下看,低頭就發現小黃不知何時已經臥到了自己腳邊,扒著他的鞋面睡得香甜,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揚。
“這就是你們養的老虎?”景琛仔細看了看,“挺壯實的。”
“吃的比我都多,可不壯嗎?”景韶抬手把小老虎拽起來,這家伙已經長得挺長了,立起來跟人坐著差不多高,再也不能隨手拎了。
“哇唔!”小黃被打擾了很是不滿,衝著景韶呲牙,揮了揮厚厚的毛爪子。
慕含章見景琛眼中似是喜愛,卻又保持風度禮節坐著不動,便遞給他一片肉幹,景琛不明就裡。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那胖胖的毛團快速撲了過來,兩隻爪按在他腿上,眼巴巴地看著景琛手裡的肉幹。
景琛愣怔片刻,把手中的揉遞過去,小老虎迅速咬住,一口吞了下去。但仍然扒著他的膝蓋,想看看他有沒有藏其它的肉。
“哥,你摸摸看。”景韶看著自家兄長僵著身體的樣子,就想笑,忙催促他試試手感。
景琛緩緩抬手,摸了摸小虎頭,這種動作他很少做,就像上次摸景韶腦袋一樣,動作很是生疏。
慕含章眼中也浮出笑意,適時開口道:“這次封侯的事,多虧哥哥來回奔波,為弟不知要如何感謝。”
“你能把景韶照顧好,便是最好的謝禮。”景琛捏了捏那軟軟的毛耳朵,沉聲道,“雖然這侯位不是世襲罔替,但與北威侯的品級是相同的,封侯大典之後,你就能去上朝了。剛好三月份我不在京中,你在朝上多提點著景韶。”
景韶:“……”哥哥的語氣,怎麼跟託人看孩子似的。
“涉水園有一隻跟小老虎差不多大的獅子,哥哥若是去江南,可以去平江看看那獅子。”知道景琛是要去見淮南王,慕含章便提示他去涉水園找。
景琛微微頷首。二月初九春闱就要開始,禮部忙不過來,況且他也要在新科進士中發掘人才,便討了個三月去江南的差事。
封侯大典如期舉行,景韶親手給自家王妃穿上新禮服。三品以上的皆為紫袍,隻是親王妃是一品,侯爵卻是超品,因而上面所繡的仙鶴統統改成了繁復華麗的雲紋。
北威侯也前去觀禮,看著慕含章跪在臺上,看著宏正帝親手給他戴上侯爵的頭冠,鍾鳴鼓奏,百官恭賀,隻覺得若是北威侯的位置交給他,說不定能慕家成為辰朝最興旺的家族。隻是如今,說什麼都晚了,慕家如今少有才俊,這般下去,不出三代就要衰敗。
景韶可不管北威侯如何悲春傷秋,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臺上的人。如今的慕含章才算真正洗去了內宅的壓抑愁苦,寶刀出鞘,流光溢彩,縱然那麼多的磨難,也不曾侵蝕他半分鋒芒,如今盡顯於天下,當再無人敢欺凌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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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之後,慕含章就可以上朝了。
曾經寒窗十年卻求而不得的朝堂,如今朝夕可至,真的站在那裡,卻沒有了預想中的激動。金鑾殿,終究不是玩鬧的地方。他不認為憑自己在書中得了的那些論斷就能對朝堂之事指手畫腳,所以一直甚少說話,安安靜靜的站在北威侯的身邊,偶爾與景韶交換個眼神,便再無其他。
朝中大臣原本對於這憑空冒出來的文淵侯多有防備,畢竟皇上的意思是他雖封侯,卻領文臣職,說起來比他們這些考科舉入仕的官員品級都要高,怕他指手畫腳。但見慕含章一直很少說話,且為人寬和有禮,從不擺侯爺架子,漸漸的也就不那麼抵觸了。
轉眼到了二月,邱氏的身孕已經瞞不住了,慕含章讓姜太醫每七天去請一次脈,並且把葛若衣暫時給娘親送去。
自從慕含章封侯,邱氏在府中的地位也水漲船高,甚至在許多下人看來,側夫人的地位其實比夫人要高,畢竟慕靈寶隻是世子,慕含章已經是侯爺。北威侯夫人雖然生氣,也不能說什麼,畢竟侯爺送來的丫環,自然不能再送回去。
加之北威侯已經再三警告過,北威侯府人暫時也不敢做出什麼,隻是邱氏這接二連三的事,把她心中怄得夠嗆。
二月初七,京中已經聚滿了趕來參加會試的舉子,茶樓酒肆,處處都是文人墨客的身影。當然,這些文人墨客中還混跡著常年就在這種地方消遣的紈绔子弟,比如不務正業的成王景韶。
“一朝封侯,抵得過十年寒窗。”回味樓裡,幾個舉子湊在一桌,正在高談闊論。
“照你這麼說,我們考科舉也沒什麼用,還不如找個皇親國戚嫁了。”同桌一人附和道。
“哼,你想嫁,得人家看得上才行,”起初說話的那個似乎更加興奮,“我年後就到了京中,正好趕上文淵侯的封侯大典。”
“那文淵侯長得如何?”一個長相略顯猥瑣的年輕人禁不住問道。
那人提了口氣,掃視了一周,才緩緩說道:“沒看清。”頓時贏來一頓唏噓聲。
“要我說,肯定長得……”那人突然壓低了聲音,聽不真切說了什麼,片刻之後,那一桌傳出一陣哄笑。
“混賬東西!”景韶猛地一拍桌子,將桌沿的一隻酒盅震到了地上,哗啦一聲脆響,摔了個粉碎。來得晚了沒有雅間,坐在大堂,竟然聽到這些膽大包天的人公然議論他的王妃,言語中還有諸多不敬,真是該死!
那幾個舉子回過頭來,正看到一個穿著華貴、身材高大的男子怒視著他們,這才反應過來:“這位兄臺,好端端的何故罵人?”
80第八十章 會試
“罵人?我還打人呢!”景韶二話不說,揪著那人的衣領,一拳給打倒在地。
同桌的三四個人見狀,都上來拉扯,卻被景韶一拳一個統統撂倒在地。
“你……你竟敢毆打舉人……”那長相猥瑣的青年捂著左眼,爬起來指著景韶,手指都氣得哆嗦。他們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平日在自己的家鄉,哪個見了不是點頭哈腰的巴結著,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一開始被打倒那人卻是發現,縱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周遭的客人沒有一個來勸架的,甚至有些一桌華貴的人還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著他們。
京城中的顯貴多數都認得成王,而那些舉子眼看就要會試,自然不敢強出頭,萬一得罪了京中的什麼人,十年寒窗就要付諸東流,自然一個個縮頭吞聲,盡快吃完自己桌上的飯走人。
“憑你們剛才說的話,就算是新科狀元也得挨揍!”景韶說著就要上去接著打,忽而被一隻瑩潤修長的手握住了手腕。
那隻手很是好看,明明是個男人的手,肌膚卻瑩潤如玉,仿若上好的羊脂玉精雕細琢而成。眾人順著那隻手看去,但見一人身著寶藍色廣袖長衫,那衣料一看就絕非凡品。其實若是懂行的就能看出來,這是貢緞,與景韶身上的衣料是一樣的。
“怎麼晚到一會兒,你就又跟人打架了?”溫潤的聲音十分悅耳,來的正是慕含章。
如今他雖然封侯,但乍入朝堂,宏正帝沒給他什麼實質性的官職,所以慕含章跟景韶一樣,是朝堂上唯二的闲人。隻不過景琛近來忙得不可開交,就時常把他叫去禮部幫忙,所以景韶會先來佔個位置,等自家王妃過來吃飯。
景韶見到自家王妃,臉上惡狠狠的表情立時變成了笑意:“沒有,我見他們身手不錯,就比劃兩下。”
慕含章看看那幾個青了一隻眼的文弱書生,這是從哪兒看出他們身手不錯的?
景韶被自家王妃瞪了,哼哼兩聲,湊到他耳邊說了個大概,清楚了其中緣由,慕含章不由得莞爾一笑:“這些舉子不過是學識不夠,怕自己落榜丟臉,才會說這些酸話,何苦跟他們一般見識。”
這種話本是勸人的,若是小聲勸解也就罷了,隻是慕含章是用平日說話的音量說出來的,雖然不大,也足夠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噗……”坐在角落裡盡量不讓人發現的右護軍,聽到這話,忍不住把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軍師這記仇的性子還真是絲毫未改。
左護軍默默地拿過小二肩上的布巾遞給他。
景韶轉頭看了那兩人一眼,給他們一個“回頭再收拾你們”的眼神。
右護軍頓時被剩下的半口茶嗆到了。
“你……你們……欺人太甚!”那長相猥瑣的原本以為慕含章是來阻止惡行的,沒想到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這位兄臺,我們無冤無仇,何故出口傷人?”為首那一人雖然臉氣得煞白,至少還有些理智。
“這就怪了,這位公子隻是說有些人學識不夠說酸話,你又沒說酸話,何苦這般妄自菲薄。”右護軍今日是摸魚逃懶拉著左護軍來京城看熱鬧,如今被王爺發現,自然不能再縮著頭,忙出來幫腔。
“你……”這些個讀書人,雖然滿肚子的書卷,說道抬槓罵人卻是無論如何也比不過跟兵將們天天磕牙的右護軍,隻氣得渾身發抖,見右護軍穿著勁裝,滿身兵痞之氣,不欲與之多言,轉而看向慕含章,“兄臺既質疑我等學識,不如我們來討教一番。”
慕含章輕笑:“我隻問你,何故在此大放厥詞?”
“太祖廣開言路,社稷大事,自當由文人探討鑽研。”說起這個,他們頓時覺得理直氣壯起來。
“何為社稷?”慕含章緊跟著問。
“社稷自然就是江山,就是國家大事,我們探討王子公侯,針砭時弊,均是為了社稷著想。”那長相猥瑣的青年眯著一雙綠豆眼道。
“五色土祭天是為社,五谷之神是為稷,社稷二字,乃指國土與民,夫為文人者,自當上忠於君主,下懷於民生,為天下蒼生而奔波勞苦,”慕含章緩緩地掃視他們一周,“爾等不思國土民生,隻豔羨一步登天者,是為文人之恥。還不如田埂老農,至少為社稷出一己之力。”
“說得好!”鄰桌一個衣衫整潔的舉子禁不住喝彩一聲,“兄臺一番言論,如醍醐灌頂,馬某佩服。”
“好!”其他幾桌的人回過神來,也跟著喝彩。
慕含章臉上淡淡的,並沒有任何激動之色,隻是轉頭看向景韶。被這群人一攪合,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景韶拉著自家王妃,帶著兩個蔫頭蔫腦的下屬,準備換一家酒樓。
待四人走後,那姓馬的走到櫃臺前,詢問一直淡然如初,絲毫不受影響地算賬的老板:“敢問掌櫃的,那兩位公子是何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