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隻是這半月留在營中給王爺和公子跑腿,待大軍開拔就回王府。”雲松笑了笑道,“雲竹昨日吵吵著要跟來,王爺沒讓他來。”
“你對這軍營可熟悉?”慕含章微微頷首,接過茶盞喝了一口。
“這個軍營是王爺的親衛軍,小的倒是來過幾次。”雲松老實地答道。
慕含章聞言,微微蹙眉,抬手掀開門簾,清晨泛起的泥土香撲面而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既如此,你陪我在營中轉轉吧。”
這個時辰,幾乎所有的士兵都去校場操練了,隻有一些雜役營的兵在幹活,鐵盆中的火已經熄了,冒著一縷一縷的青煙。
從雲松口中得知,這個軍營大約有五千多人,皆是直屬於景韶的兵馬,平日並不在這裡,而是在百裡之外的祁縣。這部分人乃是打匈奴時景韶培養出的先頭精銳,從西北歸來卸了兵權,皇上格外開恩把這五千人和祁縣的大片地單獨賞給了成王。
說起祁縣,慕含章想起來景韶要拿來跟他換荒林的那百畝良田,聽前去看地的下人說,那片莊子著實是好地,十分肥沃,還有士兵在幫忙耕種,卻原來就是景韶的兵營所在。
“王二哥,這粥怎麼越來越稀了?”兩個小兵抬著一個大木桶吭哧吭哧地放到四個營帳中間的空地上。
“不是還有饅頭嗎?有個湯喝就得了。”被稱作王二哥的人搬著一大筐饅頭放在木桶邊。
慕含章好奇地走過去看了看,三人眼神怪異地看了他一眼,互相交換了個眼神,昨夜軍營裡都傳開了,王爺帶來了一個長得很好看的軍師,還與之同寢一帳,不用說,這位定然就是了。
“軍師起這麼早啊。”王二見王爺的貼身小廝跟著,不好裝作看不見,便張口打了個招呼。
慕含章微微點頭,溫聲問道:“每日的早飯皆是如此嗎?怎麼不見有菜?”他如今隻是景韶口頭封的軍師,也就是所謂的軍師祭酒,隻算是個謀士,沒有官職,所以對於這些士兵們也不能太擺譜。
“嗨,能吃飽就成,當兵的還講究什麼菜。”王二朝身後的兩個小兵使了個眼色,“我等還要去抬飯,軍師自己轉轉吧。”
抬桶小兵想說什麼,但面對著一身幹淨整潔的軍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身上的大圍裙上擦了兩把手,一溜煙跟著王二跑開了。
“王二哥,你說這軍師長得這般好看,是不是真如他們說的那般,是王爺的姘……”
“噓……大白天的別胡說。”王二忙捂住小兵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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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慕含章回到王帳,景韶已經洗了個澡,正坐在飯桌前等他。王爺的早飯也並不比普通士兵豐富多少,隻是多了一盤炒青菜和一碟花生。
見慕含章微微蹙眉,景韶才意識到君清可能吃不慣這個,有些歉疚地說:“軍營中的日子就是清苦些,你若不喜歡吃,我讓王府的廚子跟著……”
“與將士同食本就是你該做,”慕含章坐到飯桌前,端起飯碗,“我隻是奇怪,戶部這次沒少給你撥銀子,怎麼這軍營裡還是如此清苦。”
“銀子?”景韶咬了口饅頭,“軍中這麼多人,多少銀子都不夠花的。”
怕他吃東西說話會咬到舌頭,慕含章抿了抿唇,不再多說,心中卻想著這兩天得查查這軍中的賬目。將士們吃的不好倒在其次,若是有人貪墨了軍餉,到時候等大軍開拔戶部派人來管賬,出了問題可就麻煩了。
“王爺!王爺,不好了!”一個小兵突然跑到了帳前大叫道,“小黑馬好像病了!”
第四十二章 烏頭草
“小黑?”景韶一驚,放下碗筷就跑了出去。昨晚還好好的,怎麼一早就生病了?
“王爺!”慕含章看看景韶吃了一半的飯,無奈地嘆了口氣,起身也朝馬棚走去。
“咴……”馬棚裡小黑正暴躁地喘著粗氣,食槽裡的草料散了一地,被它踩在腳下,馬倌捂著肚子蹲坐在一邊,顯然是被小黑給踢了。
這麼精神,哪裡像生病的樣子?景韶讓試圖安撫小黑的幾個兵將閃開,輕踢柱子,縱身躍上馬背,一把拽住了小黑的韁繩。“咴~”小黑頓時立起來,鳴叫一聲,知是主人來了,終於停下折騰,噴了口熱氣,但還是不停地跺腳。
“君清,先別過來,”怕小黑發脾氣傷到他,景韶忙阻止了慕含章的靠近,
趙孟從另一邊走過來,看到站在三步之外的慕含章,戲謔道,“也對,這細皮嫩肉的萬一給踢著可就不好了。”
“趙孟!你閉嘴!”景韶瞪了一眼亂說話的趙將軍,等小黑安靜下來才跳下馬,看看一片狼藉的馬棚,問地上的馬倌,“這是怎麼回事?”
“回王爺,小的晨起晚了,來不及給小黑割鮮草,就拿了幹草料給它吃,誰知它吃了一口就吐了出來,還發起狂來。”馬倌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回答,生怕王爺怪罪到自己頭上。
“這馬還挑起食來了?畜生就不該慣著!”趙將軍被王爺罵了也不惱,走上前去拍了拍小黑,對慕含章道,“軍師怎麼還不敢上前啊?要上戰場,膽子小得跟個娘們兒似的可不行。”
慕含章不理會說話難聽的趙將軍,抬腳緩緩走到馬槽前,仔細看了片刻,微微蹙眉,撿起一根幹草對馬倌道:“這馬棚中的馬吃的可都是這種草料?”
馬倌不明白軍師問這個幹什麼,抬眼看了一眼王爺,照實回答。他怕小黑不愛吃幹草,便拿了新進的草料單獨給他吃。新草料未幹透,有一半還是青草,比幹草好吃些。
“君清,有什麼問題嗎?”景韶察覺出了不對,轉頭問一旁的慕含章
“這草料裡有烏頭草!”慕含章把手中的草遞給景韶。
趙孟拿了一把草來看:“什麼烏頭草,這不就是普通的茅草嗎?”
景韶看了看手中的草葉,半幹的葉子還帶著些許青綠,比茅草略寬,摸上去也並不剌手。馬匹天生有辨別毒草的能力,隻要不是餓極了便不會吃,小黑昨晚吃多了,自然會對毒草挑剔不已。
“叫左護軍來。”景韶蹙眉,以君清的性子,若不是十拿九穩,斷不會說不來的。
剛好左右護軍聽聞馬棚出事,也趕了過來。
“我在蜀地見過烏頭草,可不是這般形貌。”趙孟見王爺神色凝重,忍不住插嘴道,烏頭草可是斷腸草,誰會這般歹毒用這個來對付一匹馬?
“蜀地長的是黃草烏,這個是長葉烏頭,長在草原上。”左護軍面無表情道,他向來愛馬,對於馬的草料自然格外注意。
“咴~”小黑打了個響鼻,似乎在應和左護軍的說法。
景韶摸了摸那大黑腦袋,沉聲道:“查!”
一個時辰以後,喂馬的、管草料庫的、押運糧草的統統被帶到了王帳之中。
“王爺,真的不關小的的事啊!”跪在下面的人哭天搶地的磕頭,毒害戰馬,可是殺頭的大罪。
“王爺,末將已經查過,草料庫裡新進的草中皆混有少量的烏頭草。”左護軍道。
“你們幾個,可有什麼要說的?”右護軍笑嘻嘻地走到幾人面前,“毒殺戰馬可是殺頭的罪,若是沒人承認,你們統統都得掉腦袋。”
“王爺饒命啊!真的不關小人的事!”幾人輪番陳述這草料的事,草料昨日才送來,庫房重地向來沒有外人靠近,押運的人隻管運送也未見中途有人掉包,而馬倌更是冤枉,他隻負責拿草給馬吃,不可能給整個草料庫摻毒草。
各說各有理,但所有人都在這裡,毒草總不會是自己飛進去的。“都不承認,都拖出去砍了!”趙孟揚手,出了這種事,必須要殺一儆百。
景韶蹙眉,他也覺得不是軍中的人做的。下毒的人是想毒死所有的馬匹,前世並沒有發生這件事,這次在京郊停留,便出了這種事。隻是,這來龍去脈皆沒有問題,毒草又是從何而來呢?
“等等!”坐在一邊聽了半天的慕含章突然出聲,阻止了衛兵拖人的舉動,“事情還沒查清楚,這些人還不能殺。”
“軍師,軍法如此,你這般說,莫不是要包庇誰?”趙孟就是看不慣讀書人的磨磨唧唧,查什麼查,這種事多停一天,軍營就多一分危險,戰場上發生了這種事都要速戰速決,統統殺掉就不會有問題了。
這個軍師剛入軍營就出了這種事,著實有些可疑。聽得這話,眾人看慕含章的眼神便有些不對了。
“趙將軍這麼急著殺人,莫不是要掩蓋什麼?”慕含章翻了翻手中糧草庫房的記錄,不急不緩道。
“你……”趙孟被噎得一愣。
慕含章闔上手中的冊子,並不打算放過他,接著分析道:“軍中處處看守森嚴,敢對對糧草下手,定然有官職頗高之人的通融。”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直直的盯著趙將軍,仿佛已經看穿一切。
“你……血口噴人!”趙孟被氣得滿臉通紅,一圈絡腮胡都有些抖。
“君先生也沒說就是你幹的,激動什麼?”右護軍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插一句,左護軍依舊面無表情不發一言。
景韶拿拳頭抵唇,雖然知道不應該,還是忍不住悶笑兩下。
“王爺,臣認為應當先將這幾人收押,待事情查清楚再下定論。”慕含章起身,抱拳對景韶道。
“有本事,這事你來查!”趙孟指著慕含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