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之:“……”
“就一下。”孟重光胡攪蠻纏,“就當是獎……”
話音未落,他就被徐行之單手擁緊入懷,似乎是怕他以為是假的,徐行之的左手還在他背上拍了一拍。
徐行之體寒,左手觸到他後背時,冰涼的溫度叫孟重光打了個哆嗦,被摸到的地方麻痺了一瞬,又火焰似的燃燒起來。
他僵在原地,又驚又喜。
徐行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抱了上去,隻是隱隱約約覺得,如果不抱一下,孟重光又會胡思亂想,到時候再鬧騰起來,拿九枝燈說事兒,就沒完沒了了。
他輕聲命令:“別鬧。睡覺。”
孟重光沒說話,抓住徐行之的前襟,隻管把腦袋一味朝徐行之胸口埋進去,不吭聲,倒真像是一隻家養的小動物。
徐行之被他這樣貼身蹭著,也不覺得煩,反倒被他蹭出了幾分睡意,不出一刻鍾便沉沉睡了過去。
待徐行之陷入夢鄉,孟重光才從他懷裡鑽出來,動作極輕地握住他的手,讓他的手心緊貼在自己發頂之上,主動地蹭動著,舒服得直眯眼。
……腦袋、後背、肩膀、臉頰。不管是身體的哪裡,隻要是師兄來摸,他都很喜歡。
而徐行之又夢見了小孟重光。
或者說,是原主的記憶在他睡眠時再次闖入了他的腦海,記憶承接著上一回的斷點,繼續展開。
……注意到頸間珠玉上的異常閃亮、來到太華山上時,徐行之的腿還是軟的。
一想到那種節肢生物在溫雪塵掌心蠕動的畫面,徐行之的後背就一個勁兒往外冒雞皮疙瘩。
但看到拖兵曳甲、迎面奔來的幾家弟子,他就什麼心思都沒了,幾個箭步搶上前,隨手抓住一個和他一樣身著白衣的風陵山弟子:“出什麼事了?”
Advertisement
那幾個身著各家不同服飾的弟子一見徐行之,便像是見到了母獸的小獸,慌慌張張奔來,把徐行之圍在正當間。
那弟子已經慌得唇白面青,抖得停不下來:“徐師兄……徐……徐……”
徐行之擒住他的前襟,一扇子抽上了他的腦袋:“說話!”
弟子帶著哭腔,膝蓋放軟,幾乎是吊在了徐行之身上:“我們隻想取肥遺的褪鱗……沒想到會驚醒它……”
徐行之眉心一擰。
太華山高達千仞,其間有異獸肥遺棲居,六足四翼,以鮮血為食,常年多眠,卻又異常敏感,一旦被人吵醒,便要狂性大發,誓把侵犯者啮殺不可。
林間傳來懾人心膽的異獸怒吼,聲若雷霆,一排樹木轟隆隆倒下,騰起飛塵狂煙,澎湃的靈氣衝撞讓這些年輕的外門弟子兩股戰戰,莫不敢言。
徐行之將人粗略清點一番,問道:“林間還有人嗎?你們共有幾人來取鱗?”
那弟子左右張望一圈:“似乎缺了一人,他,他說他要殿後……”
徐行之勃然變色:“我不是告訴過你們,若是觸怒異獸要趕快跑?這些上古怪物是你們這些外門弟子隨便打得的嗎?”
他馭起靈光,足下生風,徑直朝林內衝去。
接近靈力爆散的中心地帶,徐行之看見一個清涼谷打扮的年輕弟子,正被那六足四翼的蛇形巨獸的一隻爪子擒住。
肥遺周身布滿閃亮堅銳的鱗片,肥碩的蛇頭高高昂起,鼻息間不住噴吐出細小的火焰。
它把巨大的蛇口對準了那個不住掙扎的少年。
眼看少年要被肥遺當做蠟燭給點了,徐行之於虛空間踏行兩步,單手將手中折扇閃電般拋擲而出。
折扇在空中化為一柄三尖兩刃的陌刀,狠狠刺向肥遺腦後。
刀尖在碰觸到肥遺的瞬間,鏗鏘一聲,碎裂成幾截。
肥遺周身甲殼鋒銳,這一擊自然算不得什麼,但隻消把它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就足夠了。
徐行之右手翻轉,幾截斷刀便悉數回到他手中,聚合成一把折扇。
幾個瞬間,徐行之便膽大狂妄至極地一腳踏在了肥遺的巨首之上,把它的腦袋踩得往下一墮,隨即,他沿著它粘膩惡心的脊背向下疾跑幾步,測算出七寸位置後,折扇又化為魚腸劍。
徐行之催動全身靈力,劍鋒一蕩,將肥遺七寸處生生削下一大塊皮肉來!
肥遺吃痛,狂吼起來,自然松開爪子,前來撲咬徐行之。
少年自肥遺爪間落下,徐行之眼看他要撞上一塊巖石,魚腸劍瞬間化為白絹,凌空如箭甩出,恰好將少年自上而下裹緊,再反手一拉,被當粽子包了的少年便飛起身子,直接撞入了徐行之懷裡。
人既已救到,徐行之便沒有必要再同這怪物糾纏。
他挾著少年,朝前飛去。
那肥遺見了紅,吃了痛,哪裡肯輕易罷休,怒吼一聲便追了上來。
它看似笨拙肥大,跑起來卻迅捷如雷霆,它每往前踏一步,徐行之就被震得氣血翻湧一次。
……真他媽難纏。
徐行之正絞盡腦汁思考著脫身之法,便感覺一股異常的力量波動自懷中傳來。
背後的肥遺陡然厲聲咆哮起來。
徐行之定睛一望,竟見一隻身軀隻剩下一半的腐爛骨虎從地下冒出,死命咬住了肥遺的尾巴,任憑肥遺將它咬得血肉橫飛,它也不為所動。
這隻詭異骨虎的出現,為他們贏得了逃跑的時間。
徐行之心下一驚,不由得低下頭去,看向懷中。
懷中少年被白絹裹得隻剩一雙眼睛,但那雙眼睛卻泛著狐鬼似的青綠色。
白絹中的幾處已經被他身上傷口湧出的鮮血染透,可他仍咬牙驅動著那隻不知道死去多久的骨虎,讓它死命纏著肥遺,絕不松口。
……他渾身都冒著再清晰不過的森森鬼氣。
直到飛離肥遺的追緝範圍,徐行之才有空停下來歇口氣。
他將白絹從少年身上撤下,化為一隻竹筒,去一處清溪邊汲了些水。
那少年身上傷勢不輕,又虛耗過度,此刻離了徐行之,也是寸步難行。
從剛才的垂死一搏中回過神來,少年自知自己剛才妄自催動鬼修法力,暴露了身份,一時間煎熬難耐,垂首絞著已經裂開的青衣衣邊,恨不得把腦袋窩進胸口裡去。
徐行之把水筒遞給他,單刀直入地問道:“你是鬼修?鳴鴉國的後裔?”
少年不敢去接,亦不敢吭聲。
徐行之冷靜道:“據我所知,鳴鴉國早在六年前已經覆滅。”
少年緊張得快哭出聲來了:“徐師兄……”
徐行之也不給他任何緩衝的餘地:“你身為鬼族後裔,為什麼要進入清涼谷?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受傷的少年驚慌失措地滑跪在地,仰起臉來:“徐師兄,我不是故意混入仙門之中的……我隻是父母雙亡,沒有地方可以去,偶然碰見清涼谷招收有靈根天資的外門弟子,我就……”
少年生了張挺可愛的娃娃臉,抿起唇的時候,臉頰一側還有一隻深邃的小酒窩。此時,他的眼睛已經從淡青色轉為了黑色,圓溜溜的,裡面盛滿單純的恐慌。
從剛才他的舉動,徐行之判斷出,這隻是個剛剛修煉了一點點鬼族術法的小鬼而已,而且極有可能是人鬼混血相生,孕育出的雙脈之胎,即能一體雙修,既能修行鬼族異術,也能修行正道仙術。
大概是因為他這種特殊的體質,收他入門的清涼谷才沒有發現異常。
他剛才為觸怒肥遺的眾家弟子殿後,雖說此舉無異於螳臂當車,相當愚蠢,但正因為他這份義氣,徐行之對他並沒有多大惡感。
他彎下腰,語氣平緩問:“不急,慢慢說。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咬唇,聲音幾不可聞:“陸……陸御九……”
作者有話要說: 給徐師兄刷一發tag
#關愛後輩健康成長的四門總爹#
順便給重光刷一發。
#八一八我那四處留情的多情師兄#
第12章 鬼族後裔
少年陸御九把自己拜入清涼谷的過程結結巴巴復述了一遍。
一個闲散無名的鬼修在凡間遊歷時,愛上了一個凡家女子。他告別鳴鴉國,與她相伴廝守。
女子產下陸御九,卻在月子裡落下了疾病,身體愈見衰弱,在陸御九三歲時撒手人寰。
人要成功化鬼,隻有六分之一的可能,那鬼修第一次嘗到死別離之苦,悲痛難當,竟拋下稚子,殉情而去。
陸御九母親家中還有一個年紀不大的妹妹,將陸御九拉扯到八歲,眼看待嫁年紀將過,因為她帶著個半大孩子的緣故,始終無人問津。
小陸御九初懂人事後,從別人那裡聽到了幾句闲言碎語,自知是自己拖累了姨母,便懂事地挑了一隻小包袱,說要去尋仙問道,便辭別姨母,獨身一人離家而去。
在盤纏用盡前,他來到了清涼谷。
帶他入門的師兄未曾細心檢驗過,才縱容這個小鬼修進了清涼谷。
而陸御九更是絲毫不知自己血脈有異、絕非正道所能容。等到他十二歲時,鬼族血脈覺醒,他卻已是將清涼谷當做自己的家,多次盤算離去,終是不舍。
陸御九怯怯求道:“……徐師兄,我不欲為禍正道,隻是想尋一個安身之地。”
徐行之一腳跨在溪石上:“你倒真是夠膽,血脈覺醒後還敢留在清涼谷?清涼谷溫雪塵的名聲,你不知曉?”
“隻是耳聞……”少年陸御九垂下了腦袋,“溫師兄向來對非道之人極度厭憎……”
徐行之:“豈止是厭憎二字而已。你今年多大?”
陸御九乖巧答道:“十四。”
徐行之吐出一口氣:“你出生那年,正值鬼族鳴鴉國猖獗狂妄、為禍四方之時。雪塵他幼年親眼見到父母遭鬼族殘殺,驚悸痛苦,誘發心疾,以致體質孱弱,不良於行。他拜入清涼谷修習仙術,為的就是報仇雪恨。他那般體質,能做到清涼谷大師兄,你就該知道,有多大的恨意在支持著他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