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這個名字好像還真不錯,至於姓什麼……等他回去翻翻百家姓再說。
曲馳問:“你就這麼帶著他嗎?”
徐行之抱著重光,一邊走一邊道,“以後怕是要一直帶著,但現在我可帶不起。事兒太多,萬一哪座山頭又出事了,我還得趕過去。”
還沒等重光消化掉他話中的意味,徐行之便對著一群與他穿著同色衣裳的風陵山弟子揚聲喚道:“……九枝燈,小燈!”
一個和孟重光年紀差不許多的少年聞聲轉身。
少年清秀,卻天然帶著一股冷情意味,仿佛世間之事均與他無關。
但在瞧見徐行之後,他的眼中竟憑空生出了一股人間氣息,有些鋒利的稜角頃刻軟化成了弱水三千:“師兄回來了?”
……他甚至根本沒有第一時間把重光看進眼裡去,直到注意到徐行之單手摟抱著重光的動作,眸光才驟然冷了下去。
重光歪了歪腦袋。
徐行之把重光放下,往九枝燈的方向推了推:“小燈,這是重光。你先照顧著他,給他拿些吃食和衣物。”
九枝燈眉心皺著,答得勉強:“是,師兄。”
重光倒沒有對九枝燈表現出什麼情緒。他背過身去,仰著腦袋問徐行之:“徐師兄,我會很乖的。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呀。”
徐行之俯下身去,又摸摸他軟得出奇的頭發:“這三日都是東皇祭祀前的比賽,會比較忙,不過我今晚就會去小燈那裡看你。”
重光踮起腳尖,趁徐行之不察,親了一口他的臉頰。
他背著小手,眉眼間都是一晃一晃的甜蜜糖果味道:“……徐師兄,我等你來呀。”
第9章 真假摻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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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之愣了愣,摸一摸臉側,不禁失笑,往重光腦門上彈了一記:“小混蛋。”
重光被彈得後退一步,摸著腦門可憐巴巴地望向徐行之:“……”
看他這樣,徐行之懷疑自己下手重了:“彈疼了?”
“嗯。”重光眼裡隱隱現了淚光,一晃一晃的,嘴巴翹得老高,“……可疼了。”
不遠處的九枝燈微微皺眉。
徐行之叉著胳膊,看著眼前隨時可能哭出聲來的小孩兒,隱隱頭痛起來:“男子漢大丈夫,別擺出這副樣子。”
重光像是聽不懂,仿佛藏有千斛明珠的雙眸裡水霧迷蒙:“……”
小孩子皮膚豆腐似的,稍微彈一下便殷紅一片,看起來還真挺嚴重。
徐行之無奈,俯下身,對著那彈紅的地方吹了吹氣,又按著他的腦袋,把他推給九枝燈:“……不許撒嬌,下不為例。”
重光含著眼淚,回頭甜甜笑道:“是,徐師兄。”
……媽的真可愛。
徐行之轉身,邊走邊想,名字既是定了,究竟起個什麼姓才好呢。
他是自己撿回來的,那麼就叫他姓徐?
不行,姓徐的話,兄長定然不同意。
思來想去,徐行之暗自拍了板。
……還是回去翻下百家姓吧,閉著眼用筆畫圈,圈到哪個便是哪個。
剛剛下定決心,徐行之便見周北南背著一柄鋼煉長槍,從一扇碧波蕩漾的光門中踏出。
一落地便看見了徐行之,周北南默默將白眼翻進了天靈蓋裡。
徐行之手持折扇,一邊走一邊打開雙臂,笑道:“看看,這是誰回來了?”
周北南鄙夷道:“……你就這麼一搖三晃的,成何體統。”
徐行之一搖三晃地走過去:“我就算滾著走,這裡的弟子不還是得叫我一聲徐師兄?”
周北南:“……呵呵。”
徐行之倒不避諱,上前去勾搭上了周北南的肩膀,用扇柄敲敲他的胸口:“怎麼,還記著上次天榜比賽時的仇?我說你這人怎麼小心眼呢?”
周北南由他勾搭著,冷哼道:“勝之不武。你也好意思提。”
徐行之哈哈一樂:“什麼叫勝之不武?”
他把玩著手上的折扇,一個旋轉,折扇竟化為了一把鋒銳難當的魚腸劍。
他將劍柄再一轉,劍身化為一柄雕刻著銅蛇頭的丈八長矛。
徐行之把長矛耍得滴溜溜轉了幾圈,又將長矛變回了那把竹骨折扇。
“槍兵互鬥不是你擅長的嗎?”徐行之把扇子用右手拋起,又接下,“……竟然還會輸給我,真丟人。”
周北南氣不過:“……廢話,你比試前不是說過,比試時不會用你這把破扇子變戲法的嗎?”
“天啊。”徐行之睜大了眼睛,“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說的話你居然會信。周胖子,你真可愛。”
周北南:“……”
他二話不說,從背上抽出長槍,反手便刺。
電光火石間,徐行之一個閃身,手中的折扇便又化為一把鮫剪,鋸齒剪口死死叼住了周北南刺來的長槍,將槍尖高高抬起。
他笑道:“小心小心。小北北,我錯啦。”
周北南也不過是虛晃一槍,聽他服軟,便撤了攻勢,但嘴上仍是不肯饒過他:“……清靜君怎麼會收你這樣的人做風陵首徒?”
徐行之大言不慚:“或許是我長相太過英俊吧。”
周北南:“……”
路過的曲馳:“……”
周北南轉而朝向曲馳:“……不是,曲馳,你不覺得他特別欠打嗎?”
曲馳忍俊不禁:“……偶爾。”
徐行之將鮫剪重新化為折扇,為自己扇風:“……北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把‘闲筆’可是我親手做的,師父也準我在天榜比試時使用,你輸給我不丟人,真的。”
周北南潑冷水:“有了這把破扇子又能怎樣,最後你還不是被曲馳吊著打?”
徐行之嘖了一聲:“什麼叫‘吊著打’?我最後不過隻輸他一著而已。等五年後天榜比試,榜首定然是我的。到那時,我便把‘天榜第一,風陵徐行之’九個字寫在我的扇面上……”
話音未落,又一道光門在三人附近敞開。
一架輪椅自光門那邊搖了進來,軋在青玉磚石上,咯吱咯吱作響。
有一名清涼谷弟子懷抱著卷冊恰好從附近路過,見到那人,立時噤若寒蟬,俯身下拜:“溫師兄好。”
來人一身绀碧青衣薄如蟬,佩戴雷擊棗木陰陽環,聽到問好聲,他眼皮也不抬一下,隻言簡意赅地應道:“……好。”
他將輪椅徑直搖至三人跟前:“你們又在鬧騰些什麼?”
曲馳手執拂塵,微笑答道:“行之和北南又在爭吵。”
溫雪塵皮膚很白,但卻白得詭異,唇畔甚至隱隱泛著绀紫色。
因此他說話的聲音很是空靈,透著股蒼白的虛弱感:“……你們很闲嗎?”
徐行之一屁股坐在溫雪塵的輪椅扶手上:“才忙回來嘛,左右無事,說說闲話又不犯什麼規矩。……話說回來,這些鎮守祭祀之物的妖物真是越來越沒意思了,一個比一個不禁打。”
溫雪塵乜著他,沒吭聲。
“現在在我看來,世上的妖物隻分兩樣。”徐行之把玩著扇子,繼續吹牛,“——好捏的軟柿子,和不好捏的軟柿子。”
周北南:“……”
曲馳:“……”
溫雪塵微微抬起下巴:“哦?是嗎?行之現在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啊。”
徐行之瀟灑地將扇面一開,樂呵呵地答:“那是自然……”
他目光一轉,呼吸登時停止。
溫雪塵從剛才起就緊握著的右手攤開,裡面赫然臥著一隻碩大的甲蟲,肉如蝌蚪,正擺動著觸須,在他掌心緩緩爬動。
溫雪塵說:“行之,這是堯光山的特產,我覺得形狀可愛,便帶來給你瞧瞧。”
坐在溫雪塵輪椅扶手上的徐行之僵硬成了一尊雕塑。
片刻之後。
剛換好衣服、正坐在臺階上百無聊賴晃蕩腿的重光聽到遠處發出了一聲劃破天際的慘叫,繼而是周北南毫無顧忌的放聲大笑。
他耳朵一動,跳下臺階:“徐師兄?!”
九枝燈淡然地擦拭著佩劍,頂著一張漠然臉,平靜道:“不用去。師兄應該是碰見蟲子了。”
重光眨巴眨巴眼睛:“師兄怕蟲子?”
從剛才起便一語不發、神情淡漠的九枝燈,在提起徐行之時,眼中才隱約有了些神採:“……每次東皇祭禮,師兄總會提前半月前往他負責的五座山。一來是為參賽弟子探路,二來,師兄會動用靈力,把山中所有蛇蟲鼠蟻震暈半月。否則師兄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踏足山間的。”
陡然從溫雪塵掌心冒出的碩大甲蟲把徐行之驚出一身冷汗,隻覺頭重腳輕,恍然間如同跌入了漩渦之中,在巨大的吸力下,距離這群人越來越遠。
最終,他天旋地轉地跌落在了一張床榻上。
睜開眼的瞬間,徐行之的腦仁跟炸開了似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