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川弟子服色上下一致,極易辨認。藏藍底色,配上燙金雲肩通袖紋,端的是華麗尊貴無比。
之所以能判定他們是初階弟子,是他們手上均持一把白橡木長槍,而不像應天川的高階弟子那樣,擁有邪物彘骨打造而成的鋼煉長槍。
面對男童,二人均皺起了眉頭。
其中一個個子較高的弟子用長槍槍尖指住他,極不客氣道:“你手裡的浮玉果是從何處得來的?”
男童抹一抹嘴角的果汁,指了指西邊。
另外一名矮個子懷疑道:“令丘裡有異獸名‘颙’,浮玉果是它最愛的食物。此果五年一結,數不過百。‘颙’視若珍寶,誰若敢同它爭搶,‘颙’必然要吸幹他全身的水分血液才肯罷休。……你是什麼人,能跟‘颙’爭食?”
男童慢條斯理地在果子上咬下一口,含混道:“我想吃,它不給我,我就搶過來了。”
高個子打量了一番男童,發現他除了長相精致秀麗如女子外,絲毫靈氣也沒有,看起來隻是個普通孩子,語氣中不覺帶了幾分鄙夷:“嗬,好大的口氣。”
矮個子戳一戳高個子的臂膀,示意他去看男童腳下。
高個子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五六個浮玉果被一條藤蔓穿成一串,纏繞在男童腳腕上,一晃一晃的,瞧得兩人眼熱。
見狀,高個子馬上放軟了態度:“這位小公子?”
男童掃了他們一眼,自顧自啃咬著浮玉果的果核,把豐軟多汁的果肉事無巨細地掃入口中。
高個子並不願拜求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倒霉孩子,但考慮到二人目前的境況,隻得強壓怒意道:“……公子,我們是應天川弟子。不知你可聽說過‘應天川’的名號?”
男童不置可否,並不作答。
矮個子接上他的話,持槍抱拳、畢恭畢敬道:“世上人修修士共分四門,我們應天川是其中一支。每隔兩年,我們都要舉辦東皇祭祀禮,需要各種各樣的祭品祭祀東皇。再後來,祭祀禮發展成四門的競賽。——若能在限定時間內取得最多的祭品,便能成為祭祀東皇的獻祭官;若是哪位初階弟子能得到一樣祭品獻上,便有機會進入內門,成為入室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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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指那男童腳上的浮玉果,眼中不禁流露出貪婪的神色:“令丘山中有祭祀所需的浮玉果,可我們兄弟二人靈力不足,不敢輕易踏足‘颙’的地盤。這位小公子,你能不能把你撿到的浮玉果分我們一個?”
男童一抬腿,一隻浮玉果脫離藤蔓,正正好落入他的手中。
他擦一擦果子,奶聲奶氣道:“這果子不如傳聞中好吃。但我不會給你們。”
高矮二人齊齊皺眉:“為何?”
“我不喜歡你們。”男童咬了一口浮玉果,聲音清凌凌的,有種不諳世事的天真和狂妄,“我自幼在深山中長大,對禮節了解不多,但我至少曉得,如果真正是有事相求,你們應該跪著求我,而不是這樣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
二人勃然變色。
“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男童不再理會他們,跳下青巖,踩著水往前走去。
隻一剎那,一朵槍花擦亮,錚然一聲,橫在了男童脖頸處。
被槍鋒逼指,男童絲毫不懼,漂亮的桃花狀眼瞳掃掠過二人時,帶著幾分蔑視:“這是我的果子,我不想給你們。”
持槍截停的高個子不聽他的,對矮個子下令:“去,把他的果子拿來。”
矮個子彎下腰來,作勢欲摘。
男童抿唇一樂,掐指巡紋。
他的眼尾有一抹赤色的朱砂光一閃而逝,額頭上的朱砂痣也一明一暗地亮了起來。
地幔以下登時窸窣有聲,仿佛有無數怪蛇在其下浮遊,地面上的浮土也上下顛動起來,似乎隨時會有什麼怪物破土而出。
矮個子踉跄一下,用白橡木長槍深深插入泥土中,才穩住身形,驚慌道:“……是‘颙’來了嗎?”
高個子咬牙:“快動手!拿了浮玉果我們便走!”
矮個子伸手欲摘,卻聽空氣裡傳來一聲靈力呼嘯,一柄燃著火的三寸飛刀破空而來,釘住了矮個子的袖子,竟徑直把他的身體帶得飛了起來,把他整個人釘死在了附近的一棵紅杉樹上!
男童不禁一怔,緊緊貼合著的食指和大拇指立即分了開來,眼尾和額頭處的朱光也隨之散去。
他四下張望著,尋找著飛刀主人的蹤影。
矮個子被釘得動彈不得,驚慌地伸手撲打著袖子上燃起的火苗,高個子則立即撤回長槍,指向虛空:“誰?是哪個王八……”
“蛋”字還未及出口,他也被一柄三寸飛刀釘中袖子,身體凌空飛起,撞在另一棵紅杉樹樹幹上,手中的長槍應聲滾落,掉在了男童身側的山溪之中。
高矮兩人竭盡全力,想把袖子從飛刀間掙離,可靈力卻密密縫在了他們的袖子和樹幹之間,他們甚至連扯破袖子脫身都做不到。
高個子強忍驚懼,厲聲喝問:“誰?”
他的尾音難以抑制地發著抖。
半晌後,高深密林的梢頭傳來一個浪蕩的調侃聲:“……我是你們的良心。你們很久都不跟我說話了,我很傷心啊。”
高個子已是慌得出離常態,破口大罵:“誰在那裡裝神弄鬼?有本事就滾出來!休要作怪!!”
在那作怪之人滾出來前,數十道閃爍著靈光的三寸飛刀自林間激射而出,篤篤地扎入樹幹間,用刀片給兩人做了個事無巨細的人體描邊。
唬得高矮二人兩股戰戰時,一道白影自林間叮鈴鈴地徐降而下。
來人雙手空空,負手而立,一身霜雪白衣,頭戴玄色烏紗卷雲帽,長發被一條縹色發帶簡單挽起。他腳尖輕踮,落在了潺潺流淌的溪水前。
來人手腕上綁著一顆六角鈴鐺,那便是叮鈴鈴響動的來源。
剛才還驚怒交加的高矮兩人看清來人容貌,竟是比剛才還要膽戰心驚幾分:“……徐……徐師兄?”
男童好奇地站在溪中,仰望這個年輕又英俊的青年。
被二人喚為“徐師兄”的青年不疾不徐地走至溪旁,探出右手,掌心倒轉,一握一收,把高矮兩兄弟釘成了掛飾的刀片便悉數飛回到他手中。刀片形態融變,化為一把竹骨折扇。
他把扇子搖了兩搖,眼中含笑。
男童眼中的好奇之光愈盛。
高矮兄弟兩人自樹上跌摔在地,破衣拉撒,面如死灰。
矮個子的袖口被流火燒焦了一處,他一面用手掩著,一面急急地申辯:“徐師兄,莫要誤會,我們隻是看到這孩子身上有浮玉果,所以想管他要……”
青年走到了男童身側,低頭一看,恰好看到了他腳腕上用藤蔓串起來的浮玉果。
許是青年生得太俊美,男童被他看得竟有些羞赧,把腳不自覺往後藏了藏。
青年在看到那被隨便串起來的珍果時,眉頭一挑。
他很是大膽隨意地摸上了男童柔軟的頭發,又拍了拍,問高矮二人道:“我問你們啊,這個孩子是‘颙’嗎?”
男童唇角抽了抽,竟是忍住了被摸腦袋的不適感,動也沒動。
高矮二人大氣都不敢多喘一聲。
青年又耐心地問了一遍:“我問你們呢,這個是不是‘颙’?”
高個子虛著聲音答道:“不……”
青年動作略有輕佻地一甩衣尾,松開男童,涉過溪水,走到了高矮二人身邊,彎下腰來質詢:“他不是‘颙’,你們管他要什麼啊?到了人家的手裡,就是人家的東西,你們倒好,用鐵槍指著人家脖子要?我問你,這究竟是‘要’,還是搶?”
矮個子快哭出來了:“是,是搶……”
青年面色一凝,將扇子啪的一聲合攏,用扇柄照兩個弟子的腦袋上一人一下,訓斥道:“搶,搶。搶人家的東西啊,真有出息,周北南就是這麼教你們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日記:某年某月某日某地,撿到一隻人畜無害的小重光,開心。
重光日記:某年某月某日某地,未來的媳婦主動送上了門,開心。
第8章 人生初見
訓話完畢,姓徐的青年照高個子的屁股一腳端了上去:“跟人道歉,然後滾。你們今年的資格取消,後年東皇祭祀禮時再來。”
高矮二人一身淋漓大汗,面如金紙,衣衫盡湿,跪在地上不住叩首:“謝徐師兄,謝徐師兄……求師兄別告訴周師兄,不然我們定然要被逐出應天川……”
徐師兄嘴角忍不住一揚,搖著折扇,道:“逐出應天川?要是周北南知道你們犯在我手裡,不把你們腦漿子打出來才怪。”
高矮二人組瑟瑟發抖:“……”
將他們逗弄夠了,徐行之也不再刁難他們,由他們跟男童道了歉。
沒得到徐行之的允許,他們垂著腦袋,根本不敢起身,而男童隻顧盯著徐行之看,滿眼的好奇。
徐行之問男童:“怎麼樣,願意原諒他們嗎?”
男童絲毫不看那高矮二人,面對徐行之乖乖點頭:“嗯!”
徐行之俯下身,一手拎了一個,往前方一推:“滾滾滾,別給我四門弟子丟人了啊。”
得了徐行之的命令,兩人馭上法器,狼狽而竄,跑得比兔子還快。
徐行之抬腳欲走,卻被一隻小爪子牽住了衣裳後擺。
男童踮著腳尖,試圖將浮玉果遞到他手裡。
“我用不著這個。”
“東皇祭祀。不要嗎?”男童眨巴著眼睛,極力推銷,“……他們兩個剛才都想要的。送你。”
徐行之笑吟吟地用折扇把男童的小爪子壓下去:“他們是參加比賽的,我不是。我是東皇祭祀大會的秩序官。”
男童聽不懂,隻好抓緊徐行之的衣擺,像是要他給一個解釋。
左右闲來無事,徐行之低頭檢查了一番頸上的珠玉碎鏈,確定珠玉沒有異常,才走向男童剛剛坐著濯足的青巖,跳將上去,又拍拍自己身側,示意男童過來坐。
男童也涉水走過去,緊靠著徐行之坐下。
徐行之說:“你倒不認生。”
男童挺膽大地伸手去查看徐行之頸間的珠玉鏈,被徐行之一把抓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