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徐行之擋在自己身後,聲音裡泛著可怖的冷氣:“他倘若是醒屍,敢冒用師兄的臉,我早在遇上他時便先扼死他了。”
徐行之:“……”
他摸了摸自己寒風飕飕的後頸,想,這孩子到底是誰教出來的,真沒有禮貌。
自己好心背他回家,他居然想掐死自己。
不過想想自己此行的目的,徐行之就閉嘴了。
……反正自己也不是什麼好鳥,烏鴉何必笑豬黑。
孟重光頓了頓,繼續道:“師兄他的確是失了法力,來的路上我試探過,他體內靈脈已停滯多時,沒有任何靈氣流轉了。”
說罷,他轉過臉來,聲音瞬間變得軟乎乎的:“……師兄,可是這樣?”
如果不用扮演被他坑過的大師兄,如果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殺人如麻的天妖,如果自己不是來殺掉他的,徐行之會覺得這孩子看起來還挺可愛的。
徐行之忍住了去摸摸他腦瓜的衝動,別過臉去。
孟重光也感覺到了他的抵觸,眸光黯淡了下去,失落得像是隻沒從主人那裡討到摸摸的小狗崽。
周北南看起來信了一些,但疑竇猶存:“你敢確信他不是旁人假扮的?”
骨女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周大哥……”
周北南思忖片刻,眉頭一挑,像是想到了一個絕好的驗證方法。
徐行之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便打起精神,全神貫注,準備應對他下一道難題。
周北南說:“……你從小到大,給我起過十數個外號。隻要你能說出三個來,我便信你是徐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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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之:“……”
……起外號,還踏馬起了十數個。
徐行之覺得原主好像也不是什麼正經師兄。
不過,經過徐行之的記憶碎片驗證,原主還真幹過這麼無聊的事兒。
正道裡共有四座仙山福地,徐行之和孟重光都是風陵山弟子,周北南則是應天川島主之子,其他兩處仙山福地,分別是丹陽峰和清涼谷。
原主的記憶極其散碎,徐行之隻能從一些凌亂的片段裡看出,原主隻要和周北南打上照面就會互相拌嘴,彼此毆打,關系十分惡劣,是以徐行之才會給他起了十幾個外號,以彰顯周北南在他心目中的特別地位。
徐行之停頓半晌,從記憶碎片裡順利翻出了一個外號來:“北北。”
周北南:“……”
徐行之:“南瓜。”
周北南:“……”
徐行之:“啊,還有周胖子。”
周北南忍無可忍:“……住嘴!”
雙刀少女噗地一聲樂了出來。
周北南臉上掛不住了,回頭斥道:“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少女一點也不怕:“舅舅,前兩個我都能懂,可‘周胖子……’”
徐行之從孟重光身側探了個腦袋出來,善意地解說道:“因為他十一歲的時候有一百五十多斤。”
周北南面紅耳赤,把手中隻剩一半的槍柄摔在了地上:“……徐行之,你是不是想挨揍。”
徐行之非常不要臉地往孟重光背後一躲,裝死。
說話間,一道黑影自遠處奔來。
……是剛才立在斷崖之上的鬼面青年。
徐行之尚未做出反應,青年便徑直撞入了自己懷中,聲音裡竟是含了哭腔:“徐師兄!”
青年個子的確很矮,才到徐行之的下巴位置,沒被恐怖鐵面遮住的下半張臉清秀白淨,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小孩兒。
徐行之被他抱得一怔,本著叫不出名字也要裝熟的原則,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嗯,是我。”
青年仰起頭,面具後的一雙瞳仁呈淡青色,圓溜溜的,像極了一隻幼狐:“徐師兄,十三年不見,你去了哪裡了?”
徐行之苦笑。
……稍等,讓我編一下。
可他還沒編好,青年就被周北南扯出了他的懷抱。
不知道是不是徐行之的錯覺,周北南的臉色好像比剛才更難看了。他指向地上剛才被孟重光折斷的鬼搶,對青年漠然道:“……修好。”
鬼面青年掙扎道:“師兄還在這裡,我要先問一問師兄……”
周北南用眼尾掃了一下孟重光後,硬扯著鐵面青年離開:“現在還輪不到你同他說話。”
鐵面青年似是明白了什麼,乖乖閉了嘴。
孟重光也不同眾人招呼,掐住徐行之的右手手腕,徑直向高塔內走去。
徐行之作勢想掙開他,無奈氣力不逮,隻能被他拖狗一樣拖了進去。
匆促間,徐行之回首望去,發現剛才替孟重光療治燒傷的骨女正凝望著自己。
在徐行之回望她時,她卻倉皇地低下頭,轉身而去。
她烏發上束著的縹碧發帶直及腰際,隨著她離開的步伐,翻飛如浪。
待二人進了高塔,雙刀少女才來到鬼面青年身邊,好奇問道:“陸大哥,那便是你們常說的徐師兄?”
鬼面青年擺弄著斷掉的鬼槍,喜不自勝:“是啊。”
雙刀少女抓一抓剪得亂七八糟的短發:“我怎麼覺得他輕浮得很?”
鬼面青年道:“徐師兄雖說有些孟浪,卻是天下至好之人。”
聞言,周北南翻了個白眼:“呵。”
鬼面青年轉向周北南,抱怨道:“笑什麼?你還笑!你知道修復鬼兵要耗我多少精元嗎?你愛惜著點用行嗎?”
周北南:“……行行行。”
隨後,周北南轉向雙刀少女,問道:“阿望,曲馳和陶闲呢?”
周望答:“聽說南面山間又發現了一些靈石,幹爹幹娘他們去尋靈石去了,大概午夜前後就能回來。”
周北南細思片刻,拉過周望,認真道:“幫舅舅一個忙可好?”
周望附耳過去,周北南如是這般對她交代了一番。
一旁的鬼面青年霍然抬頭:“周北南,你還懷疑徐師兄?”
周北南:“……我同阿望說話,你偷聽作甚?”
鬼面青年憤憤道:“你是我的鬼奴,你的眼睛便是我的眼睛,你的耳朵便是我的耳朵,你以為是我自己想聽嗎?”
周北南無奈,索性開誠布公道:“十三年不見了,他徐行之突然冒出來,我不信他沒有目的。你別忘了,九枝燈可是一直想致我們於死地!”
說著,他看向高塔的青銅鐵門,冷聲道:“……尤其是孟重光,在蠻荒裡活了整整一十三年都沒死,恐怕早就活成那人的心頭大患了!”
高塔內。
與塔外的蕭瑟荒涼截然不同,塔內修葺得清雅靜美,甚至有一條活水自塔中潺潺蜿蜒而過,有流石,有畫壁,靜影沉於壁間,水霧靄靄。
徐行之恍若走進了一處世外桃源,而自己便是那個莽撞的漁夫。
孟重光輕輕揮手,一扇正對大門的竹扉應聲而開。
他把徐行之引入其中,其間桌椅床榻一應俱全,甚至有珠璣綺羅裝點盤飾。
孟重光輕聲道:“師兄,這裡是你的房間,我早就為你備好了。一應物件,我都依著原樣擺放,不過有些物件在這蠻荒裡的確尋不來,你莫要生氣,我以後會一樣樣為師兄弄來。”
徐行之假裝冷漠:“嗯。”
孟重光拉著徐行之在床邊坐下,眼裡閃著異樣的亮光:“師兄剛才摸了陸御九,現在也摸一摸我的頭發,好不好?”
很好,鬼面青年名喚陸御九,下次見面的時候不用犯愁叫不出他的名字了。
徐行之這般想著,並不直視孟重光,也不回答他的問題,隻四下張望著。
這一望,徐行之便發現床頭處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把精美的竹骨折扇,看起來頗有玄機。
徐行之用左手取來,並緩緩將扇面展開。
扇面上書八個狂草大字:“當今天下,舍我其誰?”
落款,“天榜第一,風陵徐行之”。
徐行之:“……”
剛才被無視的孟重光再次乖巧地湊了過來:“師兄,你的寶器我一直保留著,你可喜歡?”
徐行之:“……”
他覺得原主的品味簡直是一個謎。
徐行之想將扇子放回原處,手剛剛挨到床鋪,竟有一道藤蔓自床腳處雷電般竄出,緊緊纏住了徐行之的左手手腕。
徐行之驚愕:“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