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抱著個大紙箱子,低著頭匆匆走過公司過道,卻迎面撞上了我。顏漫漫停住腳步,她怨恨地看向我,本來漂亮水靈的眸子已哭得紅腫不堪。我輕輕「嘖」了一聲。想來是閨蜜那波操作傷到她了。
不欲跟她多言,我徑直走向前想越過顏漫漫離去。
她卻不依不饒堵在我面前。
抬眼掃了下四周,她發現這些人都在假裝幹活兒,實則都在偷偷看她笑話。顏漫漫用力抓緊紙箱,指節都泛了白。
「嶽聽雨,你現在滿意了?我被全公司幾百號人罵了一天,還被開除了,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
「我告訴你,青越他早就不愛你了,我來公司沒多久就和他在一起了,他親口跟我說的,他不過是念在你們這麼多年的情誼,才一直沒跟你提分手!」
「就算我被開除了,青越也不會真和我斷了的!」
我微微一笑,掏出手機懟在她面前。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沈青越親自把你開除的呢?」
我剛進公司大門時,沈青越就給我發了消息:
「聽雨,我已經把顏漫漫開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跟她聯系了,你別生氣了好嗎?」
顏漫漫看清屏幕上的消息後臉上一白,「青越怎麼可能會這樣對我?!」
沈青越愛的到底是什麼呢?
恐怕也隻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了。
不再理會身後又哭又叫的顏漫漫,我徑直進了會議室。
裡邊已經坐了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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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對家公司的一把手。
也是我轉賣股份的對象。
商談很順利,很快我們雙方就籤了合同。
我笑著伸出手,「陸總,合作愉快。」
男人朝我一笑,也伸出手握住我,「合作愉快。」沈青越就是這時候趕來的。
13
他一把推開會議室大門,視線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那視線滾燙得幾乎能灼傷我的手。
我瞥了眼他額前凌亂的碎發,淡淡收回手。
「聽雨,你把股份賣了?」
沈青越似是不敢相信,他緊皺著眉,怔怔地看著我,
「為什麼?我已經把顏漫漫開除了,我也保證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你到底還要我怎麼樣呢,聽雨?」
他臉上的神情似是真的很迷茫。大概,他是真的搞不懂。
明明他已經這般放下姿態竭盡全力來哄我,我卻還是這樣不依不饒地不肯回頭。可是,他心裡真的不清楚嗎?
他怎麼會以為在他犯了原則性問題後,他和我還有未來?
沈青越這樣一個利益分明的人,他不可能不清楚這並非小事。他出軌了,他偷腥了,他背叛了我。
他明明和我的看法都是一樣的,男女之間交往的原則界限必須明晰。他都懂。
隻不過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做了。
「沈青越。」
我看了他很久,譏諷道:「這麼心疼股份?可惜了,在我這兒是價高者得。」「不過,這條原則除你在外,我賣給誰都不可能賣給你。」沈青越沉默了。
他扯了扯唇,苦笑一聲,「聽雨,我心疼的不是股份….」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也沒問。
我們就這樣陷入沉默。
午後的光從百葉窗後的縫隙打進來,全照在他身上。
照得他眼底的頹唐失意一覽無餘。我沒再看下去,越過他出了會議室。直到走出公司大門,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才堪堪止住渾身發抖的冷意。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呢?
我真的想不通,他為什麼會做出那種事。好像僅一夜之間,我就再也無法看清他。
14
我在公司樓下站了很久。
一直到太陽歪斜,我才朝著車子走去。
突然間,正前方的人群響起一陣尖叫!
抬眼看去,一個女生直直倒地不起,身下登時湧出大片鮮血。
就在她身邊,一個男人正拿著把沾了血的刀四下比畫著,他忽然一抬頭與我對視上!
那雙渾濁的雙眼盯向我,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打在我身上。
我連忙轉身跑回公司大門,手上沒忘記掏出手機打120。
眼看公司大門就在兩步遠處,本該早已離去的顏漫漫卻突然出現狠推了我一把!我腳一崴,失了平衡摔倒在地。
顏漫漫正要進入公司大門鎖上門,身後的男人拿著刀就要刺上來!
就在這一瞬間,沈青越從電梯門口跑過來,他一把推開顏漫漫,徑直朝我撲過來。
時間好像突然暫停了。
我僵在原地,似被隔絕在時空之外。什麼都聽不見。直到頭頂傳來很輕的一聲痛哼。
「啊…..
所有雜音重新湧入雙耳。我忽地哭了,眼淚落了滿臉,怎麼止都止不住。
「沈青越…..!
15
那一刀扎在了沈青越的後腰。
還好及時送來醫院止血,才沒出什麼大問題。我坐在病房一側,怔愣地看著他蒼白的臉。
沈母在我肩頭拍了拍,「聽雨啊,你放寬心,這是小越該做的,怨不得任何人。」
「誰能想到會出這種事啊,聽警察說那男的被老婆甩了,就開始仇女,專找女人出氣。」
我媽啐了一口:「一整個垃圾玩意兒!」
「好了好了,咱們都別在這兒待著了,回去給孩子們弄點吃的,待會兒人醒了也好招呼著。」
沈母拉過我媽的手,倆人一起走了出去。
病房裡徹底安靜下來。
我心緒有些復雜。
生死關頭,是他舍命救我。
後悔嗎?
當然了。
可是,更多的是一種回不到過去的悵然。
明明我們隻要正常往前走就能擁有幸福大結局。可誰又能想到,最後竟成了這不尷不尬的樣子。
沈青越醒來的時候,我剛打了壺熱水回來。一進病房,就聽見他問我在哪兒。
長輩們看向門口的我,都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我們。我給他倒了杯熱水,掖了掖被角,把窗戶關小了些。做這些事時,沈青越的眼神始終跟隨著我。似是無知無覺,他下意識開口就喊了聲我的名字。
「聽雨…..!
我回頭望他。
他笑笑,不說話了。
氣氛陷入沉默。
許久後,他抬手拿過床頭的那杯熱水。
低垂眉眼,直盯著水杯看。
騰騰熱氣模糊了他的雙眼。
沈青越好像哭了。
我仔細瞧去,沒見著眼淚,倒是眼眶很紅。
他抬眼看我,握住杯壁的指節用力得泛白。
「聽雨,是不是無論我再做什麼都無濟於事了?」
我平靜地回看他,「我以為,你早該知道這一點的。」
「沈青越,」我笑了笑,「我們曾經可是彼此的靈魂知己啊。」
病床上的人手一抖,熱水灑了不少出來,一些落在被子上,一些落在他的手上。
我皺了皺眉。
沈青越卻半點反應都沒有,他垂下眼簾,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聲音低沉晦澀。
「對不起。」
彼時,窗外一陣清風入了病房,拂起他的發絲。我忽然想起,那天在山頂涼亭。
我也是這麼看著他。
看風是如何偏愛他。
那時的他看著我,眼裡是純粹的亮,能倒映出一整個我。
16
出了醫院之後,我和沈青越都默契地消失在彼此生活中。
明明我們的好友圈子重疊得誇張,分開後竟也能斷得這樣徹底。這倒是很好。
過去的人,就應該永永遠遠地留在過去。後來時間過得很快。
我又遇見了很多很多人,陷入過低谷,也去過巔峰。
我逐漸意識到,當年的自己太衝動,太年輕稚嫩,竟不管不顧地就把希望寄託在另一個人身上。
直至希望落空,嘗到血淋淋的痛。
才終於懂得,我千不該萬不該將希望寄託在他人身上。幸好,為時不晚。幸好,我不曾妥協。
分手後第三年,沈青越重新出現在我眼前。他更清瘦了些,周身籠罩著一股鬱氣。
「聽雨…」
他喚我的方式一如當年。
我抬手關門的動作,終是被他的眼神止住。
我擋在門口,笑了笑,「好久不見啊,沈青越。」
他似是沒料到我對著他還能笑成這樣,本來了無生氣的臉上多了幾分喜氣。
「聽雨,我們已經分開三年了,我真的很…
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沈青越的聲音。
我歉意地笑笑,掏出手機按下接聽。
電話裡,男人聲線明朗含著笑意:
「嶽總,我到底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
聞言我不好意思一笑,「當然了。」
「我剛才沒在看手機,忘回你消息了..」
我沒注意到。
沈青越在我接通電話後就徹底沉默。
他嘴唇抿得平直,眼神沉沉。
直到聽見我的那聲「當然了」,他像是突然失了防線,在一瞬間遭受了巨大的苦楚。
然後,面如死灰。
我唯一注意到的是。
當我好不容易掛斷電話後,沈青越已經轉身離去。我隻來得及捕捉到他最後的一抹身影。脊背微微彎曲,落寞失意隨行。串聯一下上下情境,我笑了笑。
原來,一句「當然了」的殺傷力竟如此大。我輕輕搖頭,轉身關上門。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17沈青越視角
沈青越是什麼時候真正後悔的?
他記不太清了。
可一到午夜夢回,他就想起來了。嶽聽雨問自己:「偷吃的,香嗎?」
那是沈青越第一次這樣直觀地正視自己的卑劣。在這之前,他總能為自己的欲望找到一堆理由。
他想,男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一旦有了權利,欲望如影隨形。
那些女人爭著搶著往自己身上貼,他怎麼拒絕得過來?他隻要保證,這些人都不會影響到她的地位,就好了。這就算對得起她和自己的這些年了。再說了,他又不是真的不愛她了。他隻是沒有曾經那麼愛她了而已。歸根到底,都是時間惹的禍。
時間消磨了他的愛意,助長了他對新鮮感的熱衷。
但無論怎樣,他仍記得愛她。
沈青越很清楚,她對自己而言早已不是能輕易舍去的人。
她早就入了自身骨血,動一動都是血淋淋的疼。
他不想自己疼,也不想她疼。
那就,藏好這背後的一切。
隻要不被她發現,就好了。
隻要不被她發現。
他既可以尋求想要的新鮮感,也可以保住他的骨血。
可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她發現了。
沈青越向來最會權衡利弊了。
孰輕孰重,他清楚得很。
所以他及時認錯,認真懺悔。
他相信自己能挽回她。
可是嶽聽雨問他:「跟她聊這些日常瑣事,你不覺得很浪費時間嗎?」那一瞬間,沈青越忽然感到一陣巨大的恐慌,就好像自己馬上要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他來不及想太多,隻憑著本能握緊她的手心。
可是後來,她主動抽離了自己的手心。
他當時就應該開始警惕起來的。
但他沒有。
他甚至任由顏漫漫送喝醉的自己回家。然後,被她撞見所有的這一切。她吐得撕心裂肺,每一聲都像在凌遲自己的血肉。
沈青越突然想。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們徹底完了。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分開這三年,沈青越沒錯過她的任何一個消息。搬去另一個城市,找到了新工作,跳槽了,搬了新家...
零零散散大大小小的事件構成她的生活。
沈青越又是慶幸,慶幸自己一直沒有聽見另一個人的出現。又是難過,難過她離自己好遠,難過她的身邊本該有自己。他好不容易決定去找她。
卻在見到她時,聽見她含著笑跟另一個人說:「當然了。」「嶽總,我到底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
「當然了。」
為時已晚,沈青越突然就明白了。
那天晚上在醫院,她聽見自己笑著對別人說這句話時的感受。原來到頭來。
那些她受過的痛,終將會還在他的身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