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酣暢淋漓。
但這春風醉也好解,隻需隨處可見的一顆下品濯氣丹即可。這丹藥光是原身的儲物戒裡就有數百顆,當糖丸吃都綽綽有餘。隻是惡毒男配擺爛了,天王老子來了也得先睡覺。
我又蒙頭睡了過去。
人是剛睡的,男主是從天而降的。
院落外的三道結界被劍氣破開時,我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縱然我躺著度過了最該刻苦修習的那幾年,但總不該連結界都會被像切大白菜一樣唰唰砍成渣渣吧?
(偽裝)年級第一的自尊心突然襲擊了我。
沒等我提劍站起,踏著月色走近的蒼梧卻低聲開口了。
「師兄,當年你送我的那本劍法,你還記得嗎?」
他烏發垂落在肩頭,低眉順眼,冰清玉潔得似乎快要融入無邊的霜光之中。
不像那屠殺三界,嗜血暴虐的大魔頭,反倒像佛祖座下最虔誠,也最高潔的聖子。
有一瞬間我還真以為他已經棄邪從正、洗心自新,投入正道隊伍了。
要不是剛暴力強拆了結界,差點就要被瞞過去了。
直覺告訴我,還是順著他為妙。
我正色道:「嗯。」
多說多錯,要是之後追究起來,還能借口說沒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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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身為學霸,指導過的後輩們不計其數,記不住自己幾時給過什麼,又說過什麼,都很正常。
蒼梧忽地笑了一下。
很輕,微啞,有些輕佻。
他抬眼直直地望過來,眼神飽含侵略性,又幹淨純潔極了。
「說謊,師兄明明不記得了。」
蒼梧伸出手,將我拉入滾燙的懷抱。
少年清瘦纖細的小臂肌肉已初具力量感,緊貼著的肌膚灼熱得像著了火,嗓音啞得令人心驚肉跳。
「師兄,你幫過我這麼多次,這次再幫幫我,好不好?」
我的眼前一片發黑。
不是,被做成腳墊的命運來得如此之早嗎?
我都成了植物人還沒能消除他心中的仇恨啊?
我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
蒼梧卻晃了晃身子,靠在我身上,就這麼被鎖魂索捆了起來。
門邊站著披霜沾露趕來的鶴玉,以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蘇落落。
她笑嘻嘻說:「大師兄和小師弟感情真好,這麼晚了還在探討劍法。」
早在察覺男主狀態不對之際,我就捏碎了藏在袖口的傳音符,請蘇落落到院中研討習劍的感悟。
也就是所謂的「學霸一對一輔導」。
沒想女主光環能把另一尊大佛也請到了,大大提高了我人身安全的保障。
鶴玉沉著臉,琉璃似的眼中情緒很冷:「同門禁止內鬥。」
此時此刻的蒼梧,神情乖巧到幾乎有些可憐,兩隻手乖乖地交疊搭在腰腹上,另一方面也是被捆得結結實實、動彈不得。
那股莫名而起的紅潮亦從他臉頰上退了下去,又恢復成了白日裡溫潤而澤的翩翩君子樣。
「抱歉,我中了藥,一時意亂,險些向師兄動手。」
他狀似磊磊落落,看向鶴玉的眼深藏了挑釁。
捕手之間總是對同類格外敏感。
他知道他們懷揣著同樣的心思,注定要爭鬥出勝利的王。
8
懸在頭上的那把名叫「做成腳墊」的刀愈發緊迫。
我開始意識到劇情正在往寫定的結局發展,是在無意撞見蒼梧的房間擺滿了我隨意放置的小玩意兒時。
拭劍的帕子、掉落的發帶、丟棄的隨筆….
更可怕的是他還鑽研起了鶴玉的成名技、自創劍招,好幾次在午夜語聲森然地自言自語道,二十年內定要超越他,奪走所有。
怎麼看都像我死期將至。
但攻略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會攻略的。我悄悄策劃起了死遁。
但要以系統之前提議的轉魂術實現,可能還沒等我修煉至元嬰,人就要先成「手作」了。
為求平安,我更加頻繁地到鶴玉面前刷存在感,以求庇護。
作為PO文男二,鶴玉光是坐著都像一幅秀麗文雅的寫意畫,仙氣邈邈,玉色悅人。
最重要的是他話少啊!
除了偶爾出言指點幾句劍法,其餘時間都在靜坐深思。
或許是我常來的緣故,蘇落落每每見到我都隻樂吟吟地道過一聲「大師兄好」,便挽著同門師妹的手到論劍臺上練劍。
忽略其中時不時的擠眉弄眼不提,跑路速度跟腳底抹了油一般。
目前為止,我是沒看出她跟我這惡毒男配之間的衝突。
反倒瞧出幾分率性可愛。
這日我打著虛心求教的名號,想從鶴玉口中旁敲側擊出一些方便今後作弊的辦法。
「你是想問,能夠讓人短時間內大幅提高修為的術法?」鶴玉緩緩睜眼,離得近了,我才發現他的睫毛亦是泛著雪色的白,說話時微微顫抖,宛若振翅的蝴蝶,「此類功法大多是用以全力一擊和保命,我教會你,但不可貪心。」
當師尊的果真一點就通!
比蒼梧那個白切黑的芝麻湯圓好忽悠多了。
事後我偷試了幾次,在系統大開金手指的幫助下,雖能勉強提升至元嬰,持續時間不過半炷香。
但足夠了。
五日後是宗門開放下山試煉的時間點,也是我計劃中死遁的好時機。
我刻意翻了原定劇情裡主角團選中的任務令牌,不出意料在出發前和蒼梧組成一隊。
自上次下藥烏龍過後,他對我的態度稱得上溫恭謙讓,沒再逾越一步,也看不出一絲殺心。
不溫不火,耐人尋味。
要是別總出現在四周,讓我記起死亡預告就更好了。
出發伊始,蒼梧主動御劍走在前方,無須我出手就清理了不少試圖攻擊的妖獸。此次任務是救出誤入妖山被低級妖獸圍攻的村民。實際上,深山隱藏著妖王的巢穴。
任務令牌誤判了試煉難度,生生將蒼梧送進了死門。
可主角之所以是主角,正因為總能劍走偏鋒,絕處逢生,甚至得到常人輕易不可得的機緣。
而意外死在妖獸潮中的我,看起來也很合理吧?
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引著蒼梧往深處去。
妖王一死,低智的妖獸沒了主心骨,不成氣候,到時要救人也更容易。
他雖然不解,倒也聽話地尾隨在後。
在一心求死的我眼裡,那三頭六臂,皮糙肉厚的獸形妖王看上去也有點可愛了。沉眠驚醒的妖王暴躁易怒,自然是容不得人闖入休養的秘地,不用嘲諷,仇恨值就滿滿地鎖在了我身上。
它嘴角垂著黏稠的唾液,發出含混不清的怒吼,惡臭腥風夾雜著血氣迎面撲來。
好家伙,這是睡前還吃了頓大餐沒刷牙,發酵了三個月的臭豆腐都沒這味道上頭。
大概是看懂了我臉上的嫌棄,妖王兇狠捶地,張開了能塞進三室一廳的血盆大口。
蒼梧見勢不對想要攔在身前,但我怎麼能錯過這個死之前還能裝逼立人設的好機會!
我提劍衝去,偷摸著運轉爛熟於心的心法,霎時間周身爆出渾厚靈力,修為驟然躍上了兩個大境界。
一劍,刺入妖王心口。它吃痛,登時直身揮爪拍來。
我不躲不避,反而正面迎上,在巨掌即將襲上的剎那抽離命魂,單隻餘下個成了空殼的血肉之軀。
那場面可以用草莓爆漿大福來形容。紅紅白白,不太美觀。
命魂被吸入容器的最後一刻,我看見蒼梧赤紅了的眼。還有那代表任務圓滿結束的提示音終於響起。
「恭喜宿主,攻略成功!」
9
一百年後,我從鬼界的冥河中爬了出來。
不要誤會,是我附身的容器實在是太缺水了。
好像自從在魔獸的胃酸裡滾過一遭,這截枯春木就非常喜好吸水。這也說明了,報廢殘次品不能輕易使用。
重則會出現像我這種一日要下水狂飲數次的症狀。
好在冥河的水滔滔不息,不至於讓我被債主追上門來討要水費。我渾身湿淋淋地攀上岸邊,一隻修長的手掌就遞到了跟前。「喝了這麼多水,也沒見你肚皮裝滿,水都到哪兒去了?」熟悉的打趣聲調,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不務正業的鬼界之主,幽夜。
俏臉鳳眼,紅發雪膚,天然一股多情的笑意悉數堆在眼角,更像是人界哪家打馬觀花的富貴公子。
「搭把手。」我說。
幽夜毫不介意我指尖上不住淌落的水液會將他掌心也弄得一片濡湿,輕巧將我從地上拽起:「容器不好用,就換一個。」
看來有人忘了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會在鬼界滯留百年。
我幽幽說:「是我不想換嗎?鬼王金口一開,我立馬麻溜走人。」
百年前,我施展轉魂術途中出了差錯,誤打誤撞驚動了走馬上任之初的幽夜。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親自到人界走了一趟,也就把我這移花接木的小小命魂抓回了鬼界。
雖說沒有嚴刑拷打,但也以略施懲戒為由,把我留在了鬼界當保安。
呵呵,願修真文裡沒有壓榨。
說是保安,我的工作也就是扶阿公阿婆過河,給找不到方向的新生鬼指路,以及撿撿飄進冥河的香灰。
四舍五入也算是有編制了。
這百年來我也就見幽夜離開過鬼界一次,也就是抓我的時候。
盡管我好言好語地勸說人界有他的另一番大事業,他卻鐵了心要當個死宅,成天在我面前晃悠,顯擺那張好看得人神共憤的俊臉。
他說:「哥跟你掏心窩子,你跟哥藏心眼子。」
我:...!
系統嘀咕道:「總感覺我們穿進來的世界不太正常。」我表示認同。
總之在鬼界撿垃圾的日子就像養老,懷揣著體驗生活的心態,我和系統都沒選擇在第一時間回到原世界。
我擺爛了,它也是。
好幾次聽它說漏嘴自己在原世界就是個寫破文的,我多少也猜出點這不靠譜系統的身份。
算了湊合著過吧,還能離了不成。
直到虛空頓破,一道令人膽寒的劍氣劃開鬼界的沉沉夜色,濃雲一樣的顏色悄無聲息地落在冥河畔。
我後背一涼,沒回身,裹挾著低熱溫度的手指先一步捏住了我的下巴。蒼梧冷澀的聲音近在咫尺:「師兄先招惹了我,又想逃到哪兒去?」霜雪似的寒意寸寸逼近,一陣劍吟如龍,風霜劍氣所過之處,俱都結冰。
來的不隻蒼梧!
縱觀整個修真界,能有這般劍境的唯有鶴玉一人。這下我連硬著頭皮都不敢轉身了,寒毛直豎。
忽而腰身一緊,一抬眼的工夫,就和那雙靜靜的琉璃眼珠撞了個正著。
一左一右,上下皆是為難,逃不開半分。
「貴客不請自來,有失遠迎。」
有所感知的幽夜自墨色中走出,仿若煙雲的冥鴉在掌下凝結,他笑意吟吟,眸色卻深沉。
我眉心一跳,心下升起一股大事不妙的強烈預感。
猶自被這不在劇本上的大場面震住的系統結結巴巴地說:「我操,原來如此,我們穿的不是原文,是同人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