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下,鬆開我耳垂:「為何?」
我抬頭,直勾勾盯著他:「若是心悅殿下,一文錢不要我也願跟了殿下。」
「且,我有未婚夫的。」
昭王目光深深,凝我良久。
我心慌意亂,汗珠涔涔。
好一會,他清泠泠開口:「戲還沒看夠?」
小七小跑著從屏風後出來,手裏託著嶄新的紅色外衣:「殿下恕罪,這衣服有點 難找...」
所以,他剛才是要穿衣服,而不是脫了衣服準備對我圖謀不軌?
Advertisement
尷尬!
昭王一邊伸長胳膊任由小七給他穿衣服,一邊似笑非笑睨我:「本王說話算話, 你若是改了主意,記得來尋本王。」
我信你個鬼。
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小七拍拍手,便有嬤嬤進來,將我帶到前廳一架屏風後。
我不理解。
這屏風薄如蟬翼,架了跟沒架一樣,意義何在?
嬤嬤很溫和:「姑娘,今日王爺設宴,有一道白玉美人羹,煩請姑娘現場製作。
「什麼美人羹?」
嬤嬤微笑:「就是嫩豆花,姑娘隻管拿出平日的功夫即可。」
說著,她招招手。
奴才們把泡好的豆子和洗得發光的一應器具都拿了上來。
原來是要我做豆腐,這活兒我熟啊。
我當即開工。
客人陸陸續續到了,絲竹之聲四起。
整個廳堂都熱鬧起來,夕陽自我背後的窗子灑落,將我的影子投落在屏風上。
有賓客笑:「美人素手磨豆腐,此景值得吟詩一首。」
昭王懶散發聲:「本王隻懂美人不懂吟詩,諸位若有佳作,本王便將陛下賜的前 朝端硯贈之。」
廳內氣氛熱烈起來。
賓客們都在吟酸詩,叫好之聲不絕於耳。
這些都與我無關。
我隻關心自己的豆腐。
好在,豆腐順利成型,又白又嫩。
嬤嬤端了蜂蜜桂花過來,輕聲道:「殿下說,糖漿不能隨便淋,需得做出各色造 型。」
這倒是不難。
我拿了鑷子,將金色桂花在雪色豆腐上擺出花月、垂柳、白兔等造型。
酒酣耳熱,一碗冰鎮豆花顯得尤為清澈美味。
加之上面各色造型,賓客們讚不絕口。
夜已深,客人基本走得差不多,昭王起身,繞過屏風站定在我對面。
他喝了許多,身上都是濃鬱灑香,白皙的臉泛著酡紅,就連眼瞼上也暈開緋紅之 色。
加之一身惹眼紅衣,像是畫中仙人幻化而出。
他伸出指尖點了點豆花上薄薄的糖漿,放至嘴中嘗了嘗,含笑看我。
06
「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以前學過畫畫?」
美人微醺,笑容搖曳。
我不敢跟他對視,回:「我爹以前是給貴人家修剪花圃的。所以我多少會點。」
他噗嗤一笑,捏捏我的臉:「你可真讓人意外。」
我皺眉退後兩步。
「怎麼,本王幫你一個大忙,捏捏臉都不行?」
我抿緊唇:「殿下,您未洗手。」
昭王哈哈大笑:「本王不嫌你滿臉汗,你倒嫌本王手髒。」
「行,本王去洗手。」
轉身之前,他還捏了把我另外半邊臉,眸子裏的光像是夏日滿院子的螢火蟲:「 這樣才髒得均勻。」
昭王走後,嬤嬤引我去洗臉。
剛用帕子擦乾淨臉上脂粉,一個華服桂冠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滿屋子人呼啦啦跪倒:「見過福王。」
我跟著跪下,他上前捏住我下巴。
明明他長得不賴,可我卻覺得自己被毒蛇盯住了。
「果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跟本王走吧,你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我垂下眼珠:「殿下,我不是王府的奴婢。」
福王勾了下唇,猛地伸手捏住我脖子,生生將我從地上提了起來。
他臉上帶著笑,眸底卻是一片陰鷙:「所以呢,本王就不能把你帶走?」
「別仗著有點姿色,給臉不要臉。」
他手勁極大,我被勒得滿面通紅,喘不上氣。
下意識使勁拍打他手背。
嬤嬤在一旁嚇得不輕,連連磕頭:「福王殿下饒命,孟姑娘是我家殿下請來的,
這要鬧出人命.. !
福王笑得肆意:「怎麼,王叔還會因為一個不識相的鄉野村姑問責本王?」
07
此時我已經沒有進氣,頭暈眼花,耳聾陣陣。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閻王爺收走的那一瞬,昭王清冷的聲音傳來:「會!」
福王偏了偏頭,似是不信:「王叔你說什麼?」
昭王聲音如淬冰雪:「耳聾了嗎,還不將人放下來。」
福王眸中閃過委屈,猛地把我往地上一扔。
好在昭王眼疾手快,一把將我摟住。
我整個人落在他懷裏,劇烈地咳嗽著。
他的手貼在我腰上,輕飄飄地捏了捏,一副浪蕩模樣:「腰還挺細。」
福王臉色陰沉沉:「王叔今日要為了個女人與侄兒翻臉?」
昭王將我摟得更緊,我唇幾乎都蹭到了他耳垂。
「本王好言好語哄著,都還沒嘗過味兒,你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想帶走。」他眉眼 變得銳利,「趕明兒你是不是要騎在我這王叔頭上拉屎?」
福王立馬慫了。
低下頭,竟是帶著幾分委屈:「侄兒不敢。」
「就是王叔對區區一個賣豆腐的未免太過上心。」
昭王輕佻地用手指摩挲著我的臉:「吃膩了山珍海味,換個清淡小菜。」
「等本王調教好了,再送去服侍你。」
福王露了笑:「這才是侄兒認識的王叔。王叔這些日子像是變了個人,侄兒還以 為您被髒東西附身了呢。」
他粘膩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那咱們說好了,等王叔膩味了,把她送侄兒玩玩。
昭王不耐煩擺擺手:「滾吧。」
福王一走,奴才們也退了下去。
昭王端起一杯冷茶一口氣灌下去,嘀咕道:「媽的,病嬌真他麼難對付。」
「女讀者真是喪心病狂,侄兒和叔叔的CP 都能嗑。」
他放下茶杯,興致盎然朝我展開雙臂。
「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給本王更衣。」
「殿下別開玩笑了。我知道殿下剛才說的不是真心話。」
他一臉興味:「你何以得知?」
「我腰間的衣服都濕了。」
是被他手心的汗濡濕的。
如果他所說即所想,根本不會緊張至此。
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哂笑一聲:「你比本王想的要聰明。」
他春意盎然的眉眼漸漸冷卻:「本王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
「來人,送孟姑娘回去。」
都這個點了,不留我在王府的深宅大院睡一晚?
小氣!
我還想見識下貴人們的床單被子是不是用金線做的呢。
小七一直將我送到家門口。
眼看他要走,我拽住他衣袖:「王爺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08
小七用鼻孔瞧我:「姑娘,飛上枝頭變鳳凰,那也得先是麻雀。」
合著我這樣的,在他眼裏連麻雀也算不上。
我踮起腳,也用鼻孔跟他對峙:「我是想問,錢呢?」
說好的帶我去賺大錢的。
我命都差點沒了,他不至於狗到一分錢都不給吧。
他還真這麼狗。
小七偷偷也踮了下腳:「殿下說了,他今天幫你打響了名頭,放以前你要付行銷 費的。」
「看在你也受了傷,就兩清了。從明日開始,定會有人請你上門表演。」
「到時候跟那些人要一次二兩銀子,一月隻去三次。」
我滴個乖乖。
一次二兩?
這刀下得可比宰豬還狠啊! 小七走了,留下一個盒子。
裏面是幾身新衣裳還有一些首飾。
我琢磨著當了也能換不少錢,結果小七叮囑:「這是借你的,以後每次出工須要 好好打扮。」
學學一幹爺!
幾件衣服還用借的!
摳門!
早知道剛才多吃幾塊鮑魚,多少回點本。
第二天我早早就醒了。
平常這個點,我已經在磨豆漿煮豆漿。
可今日我什麼都不能做,就開著院門,在院子裏走來走去。
天色將明,王寡婦推著一車豆腐往集市而去,恰好看到無所事事的我。
她停下來嬌笑:「唉喲,今天沒點豆腐呀?來,嬸子免費給你盛一碗。」
「你娘身體不好,你這以後沒了賣豆腐的營生,可怎麼攢嫁妝錢喲!」
我真想大耳刮子抽她。
就在這時,一輛檀木馬車叮鈴鈴停下來。
一個中年僕婦下來,禮貌問道:「這裏可是孟姑娘住處?」
「我就是。」
僕婦堆起一臉笑:「我家老爺禮部宋侍郎五日後有宴請,想請姑娘過府做白玉美 人羹。」
這……這麼快就來了?
我舔了下唇:「嬤嬤,昭王殿下付的是二兩銀子。」
僕婦笑容不減:「姑娘手藝,值如此價錢。」
她從袖中摸出一掛銅板:「這裏是三百文,且做定金。五日後,會有馬車來接姑 娘過府。」
王寡婦驚呆了。
眼看嬤嬤要走,她一把拽住人衣袖:「貴人,我也會點豆腐,我隻收一兩銀子。
09
嬤嬤嫌惡地看她:「以次充好,出賣色相。你這樣的人,別說入宋府,便是在門
口過,夫人都會覺得髒。」
馬車走遠,王寡婦的臉還白著。
我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王嬸子還不去賣豆腐?」
「從今以後,你沒有競爭對手了,好好賣你兩文三碗的豆腐吧。」
「讓我算算,你得多久才能賣夠二兩銀子?」
王寡婦像是鬥敗的公雞,半天才問:「你飛黃騰達了,還要二牛嗎?」
她怎麼知道我跟二牛的事。
「我很快就能攢夠錢跟二牛哥成婚。」
王寡婦森森地笑:「行,那我等著喝你們的喜酒。」
她推著車往前走,嘴裏嘀咕著:「賺得多又怎麼樣,還不是被男人騙得團團轉。
二牛哥得知貴人們二兩銀子請我一次,很是不信。
直到我將二百個銅板給他,他眼裏才迸出希望的光。
宋府之行很順利,我見著了昭王。
可他忙著調戲兩個美貌婢女,一個眼風也沒給我。
我從宋府離開時,他的馬車也恰好離開。
我飛奔上前:「殿下..
厚重的簾子阻隔了我的視線,也讓他的聲線顯得格外疏離陌生。 「何事?」
我絞著手:「殿下今日不想與我聊聊嗎?」
我很願意聽聽那些我到不了的朝堂,我理解不了的遠方。
簾子輕輕挑起。
我大喜過望,可他隻是扔了一隻銅貔貅出來。
我猝不及防,沒有接住。
銅貔貅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碾了一身的泥。
「好好賣你的豆腐,別忘了當初許諾過的話。」
「走吧!」
小七略帶同情看了我一眼,抽動鞭子。
馬車咕嚕嚕,遠離了我視線。
我將銅貔貅撿起來,反反復複擦了許多次,才將汙垢擦去。
回去後,我把餘款撥了一兩銀子給二牛:「現下聘禮錢應該是夠了,你儘快上門 提親好不好?」
我近來心煩意亂,唯有此事定了,方能心安。
二牛緊緊捏著銀子:「我馬上找人挑個良辰吉日。」 七日後,我應邀過南平侯府。
那一日下著雨。
我坐在華麗的馬車裏,鬼使神差一般地挑起簾子。
冷雨撲面而來。
細密的雨線裏,我看到二牛撐著傘,懷裏緊緊摟著一個女人。
他臉上掛著幸福的笑,那笑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
那女人抬起頭,與我四目相對。
竟是老熟人。
我鑽出車廂,不等馬車停穩就跳下去。
幾乎摔了個狗啃泥。
二牛緊張極了,摟著花花退後幾步,唯恐泥漿會濺到她身上。
看到是我,二牛臉色惶恐。
花花卻十分驚喜地握住我的手:「芝芝,你怎麼在這?」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二牛哥湊夠了錢,要給我贖身了。」
「我以後再也不用刷恭桶了。」
我笑著看向二牛,咬牙切齒:「那他有沒有告訴你,他的錢從哪裡來的?」
10
二牛一把將我拽到一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隻拿她當妹妹。」
「你莫要亂想。」
我呵呵呵地笑:「既是當妹妹,為何不敢當她面說!」
我拔高音調:「鄭二牛,你一個殺豬的,還想享齊人之福?」
「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哪來的勇氣啊?」
雨很狠拍打在二牛臉上,他帶著血絲的眸盯著我。
嗓音格外銳利刺在我耳膜上。
「你攀上了貴人,自然看不上我。」
「其實你從未真心喜歡過我,對嗎?」
「我不過是你仔細挑出,那顆最適合做豆腐的豆子而已!」
我看到他油膩的頭髮,發黑的指甲,被曬得通紅蛻皮的脖子。
還有,鼻頭上密密的黑點。
這就是我曾看中,要託付一輩子的男人啊。
我沒忍住,「哇」地一聲吐了。
「鄭二牛,你讓我覺得噁心。」
「不管是否真的喜歡你,我都守住了自己的底線。」
我長吸一口氣,語氣格外平靜:「從現在開始,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嬤嬤扶著我上了馬車,二牛跟著追了長長一段。
「芝芝,芝芝..」
他還試圖伸手來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