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瑄,其實我爹平日裏不是這樣的,他人真的特別好,從小教導我要端正自 身品行,行事要光明磊落無愧於心,應當是最近糧行事務繁多,勞累下來,今日 才有些糊塗了。」
我一邊說,一邊用餘光偷偷觀察他的反應。
林子瑄卻微微皺了下眉頭,眉宇間掠過一絲不認同。
我有些絕望了,乾脆破罐子破摔地說道,
「林子瑄,實話告訴你,我根本就不想讓你走,我爹肯定也看出我對你有意思, 才如此說的!」
與此同時,林子瑄不滿的聲音響起,「寧老爺忠義善良,你怎可說他糊塗!」 我愣愣地望著他,下意識鬆開了緊攥著他的手。
他咋知道我爹忠義善良?難道身為男主還能透過現象看本質?
林子瑄也怔住,他顯然聽到了我對他的告白,忽然抬起眼睫瞟了眼我,又飛快地 低下頭,我隻能看到他白皙如玉的耳廓一點點地浸染了紅暈。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當務之急是先把這個問題先搞清楚。 「你為何要幫我爹說話?難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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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恐地瞪大眼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顫抖地用手指著他,
「你是我爹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子?」
林子瑄猛地抬起頭,直勾勾地盯了我會兒,黝黑的眸子裏湧動著複雜的情緒,震 驚,懷疑,還夾雜著幾許詭異的憐憫與關懷。
完了,咋還有關懷?
我越發忐忑了,焦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足足等了一分二十一秒後,林子瑄才終於開口,「寧老爺如此聰慧之人,怎生出
你這麼愚笨的守財奴?」 我沉下臉。
守財奴就守財奴,怎麼還愚笨呢?
等等,所以剛才那關懷的眼神是?
林子瑄好像察覺到了我的不高興,頓時收斂了關愛智障的眼神,輕輕咳了一聲, 似乎又想起什麼,眼神變得落寞艱澀,
「那時我家.…突逢變故,我在被騙去..那地方之前有一段時間住在城頭那間破 廟裏,那裏住的都是些逃難來的災民。一日有個善人來佈施,災民一哄而上將白 粥饅頭都搶光了,善人注意到角落裏的我,從懷裏拿出幾個熱騰騰的饅頭,我才 不至被餓死。」
「那個善人...
林子瑄默然頷首,「那個善人就是你爹,我也是今日見到他才知道的。」
我「哦」了一聲,不自覺舔了舔唇角,旋即悄悄挽住他的胳膊,見他隻是僵住身 子,心裏微微一動,狀似隨意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他的袖子,
「這麼說,我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兒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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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瑄看我一眼,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緩緩點了點頭。
我心念一動,又往他臂彎裏湊了湊,將他的袖子抓得更緊了些,
「常言道,救命之恩如圖再造,那麼我爹就是你的再造父母,你說是不是這個
理 ?」
「..是。」林子瑄垂眸。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循循善誘,「那麼你是不是應該叫他一聲爹?」
林子瑄咻然抬眼,眼底皆是錯愕。
見他如此模樣,我臉上快繃不住了,趕緊低頭假裝咳了一聲緩緩自己的神情,唇 角微翹,臉上卻作出一副無盡惋惜的表情,
「不過可惜的是,我爹說過他有我大哥一個兒子就夠了,你若是想叫他爹,那就 隻有一個法子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那就是,娶我。」
他愣了一秒後終於反應過來,瞬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野貓,渾身的毛都炸起來 了,月開我的手,瞪圓了眼,「不可能!」
我怔住,幽怨地看著他,「憑什麼不可能…」
是啊,憑什麼啊。
憑什麼女主拍下他之後他就愛上了女主,我拍下他就得遭受如此對待,我爹還是 他的救命恩人呢,難道就因為他和女主小時候的那一段緣分麼?
還是說,僅僅因為我不是女主?
他思量半晌,才緩緩道,「我傾慕的女子應當胸有溝壑,心思縝密,不拘小節, 慷慨豪邁,是這世間一等一的奇女子,而不是你這種斤斤計較的守財奴!」
我聽後眼前一黑,徹底絕望了。
他的擇偶標準完全是為女主量身定制的啊。
頓時心生疲憊,努力想擠出絲笑容,卻發現根本牽動不了嘴角。
果然,強扭的瓜到底還是不甜。
過了幾秒,我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抬眼看向他,「我有一個問題,你為何總 叫我守財奴?」
林子瑄眼底閃過異色,薄薄的嘴唇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咽了下去,許 久才彆扭地憋出一句話,「你自己心裏清楚!」
我蒙住,眉頭皺在一起,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卻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
「林子瑄,你拒絕我便拒絕我,我又不會對你死纏爛打,何必還要借機羞辱我。 你知道稱呼一個女孩子為守財奴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麼?」
林子瑄急了,脫口而出,「你隻花了二百五十兩銀子拍下我,還說自己不是守財 奴!」
說完他臉猛地一紅,連忙轉開了目光,聲音也越發虛了起來,「我...我不是 這個意思。」
我呆呆地望著他。
小說裏,女主確實是一擲千金拍下他的。
一擲千金啊,何等的不拘小節,何等的慷慨豪邁!
而且我沒記錯的話,原文中男女主還在暖昧期的時候,女主常常帶些稀奇古怪的 禮物回來,什麼白玉棋盤啊,夜明珠啊,九龍杯啊,兩人的感情也在這些價值連
城的禮物中急速升溫,越來越默契。男主一個眼神,女主就能明白他要什麼。
最後,一個月朗風清的夜晚,女主趁著醉酒跟男主表白,男主欣然接受,兩人正 式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
安置了林子瑄後又過了幾日,我起了個大早,把睡得跟死豬似的馬淩署從榻上攆 起來,拖去了繡雲閣。
繡雲閣是京城最有名的衣鋪,一般隻賣給達官顯貴,林子瑄家裏沒出事之前穿的 都是那裏的衣服。
「這一件紅色袖子有木槿花鑲邊的,還有那一件紅色領口繡著流雲紋滾邊的.. 成衣暫時就這些,對了,還有那件上好的紅色絲綢,也給我包起來。」
馬淩署被我的慷慨豪邁驚到了,頓時瞌睡都嚇沒了,「姑奶奶,繡雲閣的衣服可 不便宜,你一下子買這麼多件….你發財了?」
我撫摸著一下子癟了的腰包,沉痛地搖了搖頭。
「難道太爺爺又給你加了零花錢?」
我再一次搖頭,「依舊是每月二百兩。」
「那你怎麼有錢買那麼多衣服?」馬淩署疑惑道。
我默了半晌,抬眸看他,「我向你借了點銀子。」
馬淩署眼睛瞪的像銅鈴,聲音顫抖,「我什麼時候借你銀子了???!!!」
我看著他不說話。
「難道 …..」馬淩署瞳孔驟然一縮,目眥欲裂。
我羞愧地低下頭,手指不自覺揪著衣袖,指縫裏可以輕易看見昨夜挖完東西沒來 得及洗乾淨的泥土。
我一驚,連忙將手藏在背後。
馬淩署還是看到了,他眼角緩緩淌下一行清淚,「我辛辛苦苦攢下的那五百兩, 就這樣被你糟蹋了...
「淩署,這不能算糟蹋,那些銀子實現了它們的銀生價值,你應當為它們感到欣 慰的。」
馬淩署額角的青筋一突一突地漲了起來,深呼吸了好幾口才緩了回來,「算了, 銀子花都已經花了,你下個月還我便是。」
像是在強迫自己不再去想此事,他將視線轉移到我為林子瑄選好的衣衫布料上, 「怎的都是些紅色?林子瑄生得清雅好看,我覺得白色或許更適合他。」
我臉一黑,「我說紅色便是紅色。」
女主每次給他買的衣服就是白色。
馬淩署也生氣了,「又不要我給你提意見,那你把我一大早拖過來幹甚!」
我抿了抿唇,如實道,「我很心疼我的銀子。」
「所以呢?」
我看他一眼,「你的銀子也在這裏,不能讓我一個人看著心疼。」
他崩潰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怔愣了片刻,漆亮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來。
「沒錯,我有病。」
馬淩署瞬間停止了哀號,他不明白一個人到底有多有病才能承認自己有病,隻能 傻愣愣地看著我。
我歎息一聲,目光幽幽地望著遠方。
「不止我有病,林子瑄也有病。」
「我得的是相思病,他得的是王子病。」
沒錯,我發現了。
林子瑄有王子病。
他本是風光無限的天之驕子,一朝徹底從雲端跌落,又做過乞丐,又差點淪為小 信,無法接受這種落差,便在自己製造的虛妄幻象中不斷告訴自己,他還是那個 驕傲的丞相之子。
所以他才那麼在意那二百五十兩。
對他來說,這二百五十兩銀子買的不僅僅是他,還有他的驕傲。
或許女主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動聲色地寵著他,用錢和溫言蜜語為他織成漫天 情網,猶如溫水煮青蛙,一步一步誘他入懷。
之後又教他武功,教他打仗,讓他徹底脫胎換骨,在戰場重拾新的信念,又或 是,將她奉為新的信念。
這種猜想讓我不寒而慄,一股寒氣從脊樑陡然而生。
耳邊忽然傳來了馬淩署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怨念,
「如果我有罪,請讓法律來制裁我,而不是讓我姑奶奶和她的狗男人來折磨我和 我的銀子。」
我恍然回神,隻看到馬淩署的背影消失在繡雲閣的門口,心下一慌,連衣服都顧 不上拿了,疾步追了出去。
這傻孩子不會做出什麼傻事吧。
大街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到處都是人流、小販和馬車。
這時,街頭忽然傳來騷動。
我抬頭,隻見一輛馬車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朝這邊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
兩邊的百姓大驚失色地紛紛向兩側躲開。
這樣一來,偷偷躲在人群中的馬淩署很容易就暴露了出來。
他與我視線對上,愣了一秒,隨後眼眸中冒出兩撮火光,咬牙切齒丟下一句,「 願天堂沒有姑奶奶!」
腰板一挺,脖子一伸作勢要往那輛馬車上撞。
我知道他不會真的去撞,依舊瞬間白了臉。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不見了!剛才還明明在這裏的!」一個大娘撕心裂肺 地發出尖叫。
「啊!葉兒!不要過去!危險!」
街道中央,一個四五歲的幼童茫然無措地抬起頭,那輛失控的馬車直接從那邊沖 了過來,距離他不過幾米遠。
路人紛紛側眸,不忍再看下去。
我一咬牙,直接沖了過去將那小孩抱起,邁開腿想跑的時候,卻發現來不及了!
高高的馬蹄揚起,眼見著就要往我臉上踏了下去!
「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