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了我不喜歡的公子。
準確地說,是我討厭的公子。
我同林又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喊他「又哥哥」,他叫我「朝朝妹妹」。
以上都是鬼話。
01
我和林又從小就互相看不順眼。
今天他搶我的桂花糕,我抄起掃把追著他喊,「林又狗賊納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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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用他剛寫好的功課剪窗花,他掐著我的脖子嗷嗷道,「慕朝我要你狗命!
我們兩家大概算是世交,從爺爺輩起就關係極好,我爹和林又他爹親如兄弟,我 還在我娘肚子裏的時候,他倆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若是個男孩,就讓我倆結 為兄弟,若是女孩,那太好了,兩家就結為親家。
可惜的是,彼時林又還是個在吃奶的小屁孩,我還在我娘肚裏,並不能對此表示 反對。
我,慕朝,從未想過這個玩笑會變成現實。
若不是兩個月前我爹收到要選秀的風聲,他也不會來這麼一手昏招,在我爹娘和
林伯伯、林伯母商量之後,乾脆就對外稱我和林又早已定親,至於我和林又的意 見,這不重要。
至於為何他們如此擔心,兩家商量的那天林伯母是這麼說的:「朝朝生得這般好 顏色,必定會被選上的。」
我娘滿臉愁容地看著我,接道:「也就一張臉能看了,可偏生是這麼個性子,被 人騙了說不準還和人道謝,那宮裏可是吃人的地方,她若聰明些,我們夫妻也不 至於這般著急。」
林又不住地點頭,贊同道:「她確實傻。」
我:?
謝謝有被冒犯到。
眼見著我和林又即將掐起來,林伯伯一句話讓我倆虎軀一震。
「不如讓朝朝嫁給我們家阿又吧。」
林伯母抿著嘴笑了,接道:「朝朝這孩子我們也喜歡得緊,畢竟也是看著她和阿 又一起長大的,我們怎麼捨得讓她去那吃人的地方?」
阿爹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不瞞你們說,我們這次來,也是想說這事,想拜託 林家,幫幫忙。」
阿娘緊接著說:「是啊是啊,別家的兒郎我們畢竟不熟悉,這般倉促也難給朝朝 相看到合適的郎君,阿又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和朝朝感情也好,也就厚著臉皮來 求林二哥和嫂子了。」
「阿娘 . . !
我剛開口,就被林伯母打斷了:「想來兩個孩子也不會有什麼意見,那就這麼定 了吧。」
「娘!」林又一副見鬼的表情,「這不合適吧?」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你遲早也要娶妻,朝朝多好一姑娘。」
林又還想說什麼,林伯伯擺擺手,「行了,就這麼定了。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林家,直到我回到我的院子。
還是感覺像做了一場夢,就是醒來不怎麼感動,腦子裏是林伯伯、林伯母慈愛的 目光和林又恍惚的神情。
「阿姐?阿姐?」我被喚回了神。
隻見阿珩睜著一雙杏眼好奇地看著我,「阿姐在想什麼呢?」
「唉——」我定了定神,歎了口氣,「說來話長。」
阿珩坐在我對面的籐椅上,端起桌上的碟,拈起一塊桂花糕就要往嘴裏塞,「什 麼事啊,能讓阿姐愁成這樣?」
「我要成親了。」一塊桂花糕落了地。
「新郎官是林又。」整盤桂花糕摔在地上。
「十三歲的人了,能不能穩重點?」我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他.…你……這..」阿珩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怎麼這麼突然?」他往嘴裏猛灌了一大口西湖龍井。
「你不是知道嘛,」我拈起一顆話梅扔進嘴裏,「要選秀了,年滿十六未婚配且 五品以上官員家的姑娘至少得報一個上去,咱們家就你姐一個姑娘,還恰巧未
嫁,而且,你姐已經十七了。」
「可是你和又哥 ….」
「唉,不喜歡也沒辦法,爹娘和林伯伯他們都商量好了,我也不想進宮。」我憂 愁地按著眉頭。
「這叫什麼事兒啊!」
「其實,姐,」阿珩咽了咽口水,骨碌碌地轉著眼珠子。
「成親了也沒關係啊,不是還能和離嘛。」
02
阿珩的話,讓我醍酮灌頂。
成親個一年半載的再和離,之後我們再各尋良人,豈不美哉?
我越想越覺得這小子的想法可行。
於是乎,用過晚膳,我便翻牆出去,摸到了林府。
作為輔國大將軍的孫女,定遠將軍的女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我樣樣不通,倒 是刀槍棍棒我耍得比作為男孩兒的阿珩不要好太多,任誰見了都要誇一句虎父無
犬女。
也因此,我從小就膽大包天,翻牆這事兒,我一年也得幹它個百八十回,熟練得 很,若是做採花賊,那必定聲名遠揚。
咳咳,扯遠了。
我輕車熟路地爬上林又院子的牆頭學著貓叫,不一會兒就見他提著燈從書房裏出 來了。
暖黃的光籠著他的臉,一雙桃花眼裏裝滿湖光山色,那當真是稱得上一句「陌上 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明明生著一雙多情的眼,偏偏一副疏離的模樣,還帶著 些許少年人的傲氣,當然,前提是他不張開他的狗嘴。
「大晚上的來我院子的牆頭上做窩呢。」 看,狗嘴裏就是吐不出象牙。
我翻了個白眼,壓下了和他鬥嘴的欲望。
「我這次是想和你說個正事。」
「你能有什麼正事?」這狗東西明顯沒當回事。
「咱倆的婚事。」
聽到這句,林又差點連燈都拎不穩了。
「是這樣,」我接著往下說,「反正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但是你看啊, 好歹咱倆十幾年的交情了,你幫我逃過選秀,之後咱倆就和離,怎麼樣?」
「這對我有什麼好處?」林又挑著眉。
「嘖,」我一臉鄙夷地看著他,「這樣,事成之後,我幫你追你喜歡的姑娘。」
「嗯?」林又一臉驚疑地看著我。
「你不是,」我聽見自己聲音輕輕的,像是歎了口氣,「有喜歡的姑娘嘛 ….」
林又最終點了頭。
我也可以安心待嫁了。
關於他有喜歡的姑娘這件事,我是三年前知道的。
三年前的深秋,林又的堂弟——林三公子林也病了。
林三公子從小便體弱,那一次病得最為厲害,反反復複也不見好。臨安養人,林 大夫人心疼兒子,便同林大爺商量著送兒子去二爺家養一陣。
林三公子到林家的那日,我恰巧隨阿娘在林家做客,那可真真是個芝蘭玉樹的小 公子啊,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同現在的阿珩這般大,卻有著阿珩遠比不上的風 儀。
廣袖的月白袍,隱約能看見上面銀色的雲紋,那日並不算冷,他卻披了一件玄色
披風,以一支玉簪半束發,與同行的僅著一襲緋衣、以赤金冠束發的林又是截然 不同的風採。
林三公子微笑著同我們見好,聲音溫潤,如山間潺潺的清泉,讓人心生親近之意。
那日綰綰也隨元夫人在林家做客,見著林三公子,綰綰眼都直了,這讓我不由得 多瞧了他幾眼。不經意間卻瞥見林又有些陰沉的臉,我心中暗暗生疑。
之後的那一段日子,我時常陪著被林三公子迷了眼的綰綰,借著尋林二小姐林若 的名頭,試圖偶遇林三公子。
阿若比我小兩歲,是林三公子的胞妹,隨她哥哥來臨安小住,雖說不過是借著尋 她的名頭,但是我也確實很喜歡會脆生生地喊我「慕姐姐」的阿若。
畢竟誰不喜歡活潑俏皮、嘴甜可愛的漂亮妹妹呢?
而林又大概是猜到了我們的意圖,我們和阿若兄妹一天比一天親近,他的臉也一
天比一天臭。
呵,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喜歡綰綰。
03
綰綰和林三公子都酷愛詩詞歌賦,善吟詩作對。
在臨安城誰不知道,元家大小姐元綰,小小年紀便有詠絮之才。
作為探花郎的兒子,林三公子也同樣才高八鬥,據說不輸其父少年時。
我們聚在一起的時候,每每都是綰綰和林三公子吟詩作對,品鑒詩詞,我和阿若 呢,這回感慨甘眠樓的桂花蓮子藕粉可口,下回稱讚知味齋的龍井茶酥美味。
至於林又….
每回我們來,他不是在書房裏看書,便是出去騎馬打獵——就是不和我們一起。
有時玩了回來正巧遇上我們,也是臭著一張臉,冷淡地打了聲招呼便要回自己的 院子,阿若邀請他一起也被果斷拒絕。
呵,就你這樣,綰綰能對你有意就奇了怪了。
不知道是不是臨安確實養人,天雖是漸漸涼了,林三公子的身子卻一天天好起來 了。京城來信,林大夫人思念兒女,希望阿若兄妹早些回去,並表示林老夫人很 想念二兒子一家。
於是,在臨安小住兩個多月後,阿若兄妹最終決定趕在除夕前回去,林又一家也 決定同去,和家人團聚。
「阿若,你一定要想我,記得給我寫信。」我依依不捨地握著知己阿若的手。
「慕姐姐也要常給我寫信,到時我讓二哥給你捎京城的小吃。」阿若回握著我的 手。
「林三公子,保重。」綰綰同阿若說了幾句話,便緊緊地看著林三公子,眼裏滿 是不舍。
我也像綰綰那樣對林三公子說了句保重,卻正巧看見林又過來了,仍是擺著張臭
臉。
「林又啊,這到京城的路可有些遠啊,別老在外頭騎馬,萬一著涼了可不好,要 照顧好自己呀。還有啊,咱倆好歹這麼多年交情了,記得給我捎點京城的特產回 來啊,聽說京城五福記的梅花餅好吃得很。」我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此時綰綰 正滿目柔情地看著林三公子呢。
林又臉色稍霽,又故意擺出一副不耐煩的大爺樣,對我揮揮手道:「知道了知道 了,除了吃,你還會什麼?」
在和一行人道別之後,林家終於啟程了,馬車漸漸遠去,直至消失在紛飛的雪 中,隻留下雪地上的車轍。
綰綰遲遲不能收回目光,我不動聲色地用手肘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別太明顯了。
送走了林家一行人之後,我同阿娘說想去綰綰家玩,阿娘叮囑了幾句便和侍女們 先回去了。我便拉著有些魂不守舍的綰綰往元家去了。
「朝朝..!綰綰低落地捧著侍女上的熱茶
「怎麼了?」我連桌上的棗糕都顧不上吃,十分關切地問,「你和..!
綰綰示意侍女們出去,才低聲和我說:「那時你在和林二公子說話,阿若去找林 夫人,我問林三公子會不會給我寫信….
「他怎麼說?」我雖這麼問,心下也知道林三公子應該不會這麼做。
「他說..他說……被發現了於我名聲有礙,怕影響我的婚配,畢竟我已經及笄 了,正是要議親的時候....綰綰捂著臉,眼淚從指縫裏流出來,一滴一滴地落 在地上。
「他說他也擔心以後他的妻子會介懷。」
我抱著她,撫著她的背,張開嘴卻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我以為 ..他也是對我有意的.」
綰綰抽抽搭搭的,話都有些說不連貫,「朝朝,你不知道,我本來是不打算讓他 知道的,可是他,我每次看著他的眼睛,好溫柔啊…..我以為,他也心悅我..
我沉默,林家人都生了一雙多情的眼啊。
「原來隻是我在自作多情罷了。」
04
唉唉唉!
造化弄人啊!
林又心悅綰綰,綰綰卻對林也有情,偏偏林也對綰綰無意,而我….
我好極了!
兒女情長隻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至於綰綰….
在被林三公子傷了心後,綰綰消沉了一段時間,而不久後元家開始為她相看人家 了。
最初綰綰對此十分抗拒,直到去年,綰綰十七歲了,元夫人實在是憂心她的親 事,四處為她相看,綰綰默許了。
定下王家的小兒子,不想王公子竟和一個青樓女子私奔,路上馬受了驚,兩人雙 雙墜崖,親事自然是不成了。
前不久收到選秀的風聲,元老夫人疼孫女,執意要給綰綰定下親來,綰綰也不想 讓家裏人擔憂,也沒反對。
元家看中陳家嫡次子,才換了庚帖,卻聽說那位陳公子和他表妹暗結珠胎,不管 不顧地把表妹抬進了府,惹惱了元家人,這親事便又泡了湯。
饒是綰綰再好的脾氣也有些惱了,本就被林三公子傷了心,再鬧這麼兩出,直說 天下男人就沒一個好的,連帶著自家爹爹、弟弟也看不順眼。總之再不願相看
了,放言,寧可絞了發去做姑子。這可把元家人急壞了。
我突然有些擔心,林又知不知道這些事,他和綰綰….…如果他改主意了,那我要 定別家嗎?
明日還是再去找他一趟吧..
我躺在床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最終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次日一早,我就穿了身方便的衣裳,打算約林又打獵,順便再問問他的想法。
林又聽說去打獵,爽快地答應了。於是我們倆便去了常去的那片林子。
說實話,冬天打獵真不是什麼好的選擇,逛了半天連隻兔子都沒見著。不過,我 也不是真想打獵,林又應該也是。
我們騎馬並行著,並沒有太多話,我斟酌了半天,還是打算單刀直入。
「你知道綰綰的事嗎?」
「元大小姐?什麼事?」
這麼不上心?
我有些意外,他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綰綰定的兩門親都黃了,你不知道?」
「阿娘好像提過,聽說她怎麼也不願再相看了。」
「你..怎麼想?」
「什麼怎麼想?」林又看起來有些困惑,「有話直說,這麼委婉可不像你。」
「你不是,喜歡她嗎?」我小心翼翼道。
「啊?」林又一個不穩差點從馬上摔下來,「你在開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