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還特意收拾了下自己,拄著拐杖,巴巴地在門口等著。
當看到我從喬亦辰的寶馬車上下來後,再看到他拎出大包小包的見面禮時,我媽那張嘴,都快笑到後腦勺去了。
一口一個女婿,喊得十分親熱。
我卻尷尬無比,生怕喬亦辰厭惡我媽這股子諂媚勁。
暗暗提醒她收斂:「媽,男朋友,隻是男朋友!」
可誰想,我媽一把將我揮開,「走一邊去!」
然後一扭頭,又親親熱熱地招呼著喬亦辰:「我說女婿,來就來了,怎麼還買這麼多東西呢,多破費啊!」
不得不說,喬亦辰的涵養,真的從小到大都是得體優秀的。
他仿佛看不見我媽眼底如狼似虎的市儈,仍笑得謙和有禮:「應該的,本來很早就想來拜訪你了,但知意一直說時候不到,所以才耽誤至今。」
我:...?」
哦,原來六年後的喬亦辰,說起謊來,也是眼睛不帶眨的。
我媽燒了一桌好菜,心情極好,喜笑顏開地招呼著喬亦辰。
而喬亦辰也始終表現良好,兩人聊著天,似乎都忘了我這個默默無聞的乾飯人。
「小喬啊,我就知意這麼一個女兒,平時的確對她嚴厲苛刻了些,但我這不都是擔心她後半輩子麼!」
說著說著,我媽忽然紅了眼眶,拉著喬亦辰的手腕抹起了眼淚:「阿姨看你是真的不錯,希望你能好好照顧我們知意。
「這孩子命苦啊,是我跟她爸對不起她,她高考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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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
在我媽推心置腹要說些什麼時,我陡然拔高了音調,打斷了她的話語。
笑容慘白:「湯要涼了,喝湯吧。」
喬亦辰看了我一眼。
我低著頭,沉默扒飯,眼眶紅了一圈。
(13)
飯後,我媽招呼我送喬亦辰離開。
已是夜深時刻,暖黃的路燈亮起,我垂著頭,跟在這人的身後走著。
不知他何時頓住了腳步,我一個沒留神,一腦袋砸上了他硬邦邦的後背,疼得牙咧嘴。
常看網上形容男人的體魄,什麼銅牆鐵壁,我覺得誇大其詞,這冷不丁撞上,還真的..硬!
一道嘆息聲響起,喬亦辰幾乎無語地看著抱頭揉額的我,「看來,我需要送你個
東西。」
「啊?」
「紅花油。」
好吧,這是在挖苦我,這麼能受傷了。
搓搓腦袋,我頑強地表示沒事,不需要那玩意。
「那什麼,我就送你到這了,對了,加個微信,我把補品的錢轉你。」
那些補品是喬亦辰非要買的,我阻止不了,隻能默默記下所有數字,打算再把錢轉給他。
畢竟,這一切都是假的。
喬亦辰擰了下眉,卻還是把手機拿出來,我掃了二維碼,但他那邊沒有立即通過,我也就不能第一時間給他轉帳。
「你媽說你高中那年,怎麼了?」
忽然,他淡淡出聲,像是單純好奇,飯桌上我突然打斷我媽說話的原因。
我一怔,隨之無所謂地笑開:「啊,沒什麼,就是我媽逢人就喜歡說我高考沒參加,我覺得怪難堪的,所以不想她亂說。
「不過這也是事實,沒必要藏著掖著,你想知道,就告訴你唄。」我笑,雲淡風輕的語氣,卻不敢抬頭去看著他的眼睛說話。
「為什麼沒去參加,這對你來說不重要嗎?」
冷月下,他的嗓音裡,藏著細細的緊繃。
我轉過身,盯著地面:「啊,就是,不想繼續讀了唄,沒什麼重不重要的。」
16歲那年,我恬不知恥地跟在這人屁股後,信誓旦旦揚言要為他考清華。
6年後,我姿態懶散無謂,跟他說,不想讀了。
有時候,命運的輪迴,讓我不知該哭還是笑。
再次重逢,比起喜悅,似乎殘忍更多。
(14)
接下來幾天,喬亦辰都沒有再跟我聯繫了。
說好要我出面阻擋他父母的催婚一事他也沒再提及。
我給他的轉帳,他也一直未收,任由它自動原路退回。
我想,或許是因為那晚我說了不想讀書後,他可能覺得我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人,也就不想再聯繫了。
入社會打拼這麼多年,人的面熱冷暖我還是分得清,所以我也很安分守己,不再叨擾他。
哪怕我媽之後再三催促要我再把喬亦辰帶回來做客,我也找盡各種理由推託了。
之後實在被催得煩了,我就跟我媽說:「我跟喬亦辰分手了,您以後別提他了。」
我媽不敢相信快到碗裡的乘龍快婿居然飛走了,「分手?好端端的為什麼分手?!」
我垂眸:「沒什麼,可能是世界觀不合吧,所以就和平分手了。」
畢竟,我跟他的確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沈知意,喬亦辰條件這麼好,你不給我死死抓緊了?要什麼世界觀,我就不相信了,我女兒這張臉,是他說放就能放下的?!」
我媽戳著我的腦袋大聲罵我沒用,然後不由分說,拽著我的手出門。
她的腳傷好得差不多了,步伐利索,比我這個年輕人走得還快。
當看到我媽拽著我到了喬亦辰公司後,我直覺不好,甚至都沒去想,我媽怎麼會知道喬亦辰在這上班?!
這個點,公司的員工似剛在外用完午餐回來,陸陸續續進出不少人,紛紛好奇打量著與這格格不入的我們。
我想拉我媽離開,可她卻強勢地拽著我直往總臺那走去。
嗓門很大:「你們這,是不是有個叫喬亦辰的人?」
總臺的小姐姐被我媽潑辣的氣質嚇了一跳,忙問:「這位女士,請問您有什麼要事呢?」
我媽大喊:「我找喬亦辰,他不能辜負我女兒!」
一聲辜負,頓時吸引來更多的圍觀群眾,衝著我們指指點點,議論不休。
我一張臉漲得通紅,用力去拽我媽。
語氣也急了:「媽,咱們回去說,您別鬧事了!」
我卯足了勁去拽她,我媽卻不耐煩,揚手猛然一下甩了我一巴掌。
「啪」的一聲,在明亮的廳堂內,在眾目睽睽之下,我的面頰瞬間紅腫一片。
「什麼鬧事,我這是來講道理,他喬亦辰上次來不是說要結婚的嗎?怎麼能出爾反爾跟你分手?」
我媽噼裡啪啦講了一大堆,這一刻,我在她的口中,好似一樣貨品。好不容易有人接手了,她不許有人退貨,強勢又潑辣。
我難堪至極,捂住面頰,氣得眼眶越發通紅。
「小喬總,你來了!」
這時,不知道誰驚呼了聲,所有人都往我後側看了去,我的身體也瞬間緊繃在了一起….
(15)
六年後,似乎每一次再見喬亦辰,我都處於很窘迫的地步。第一次,頂著熱氣燻天的燙筒販賣紅薯。
第二次,相親奇葩男,被嘲辱。
這一次,更過分,我媽拽著我,直接來他上班的地方鬧事。我渾身僵硬,羞恥跟無措幾乎要將我淹沒,喘不過氣來。
我甚至後悔,那一天,我為什麼要貪戀人家公司外的冷氣,厚臉皮地蹲那賣紅薯?
早知重逢會演變到如此難堪的地步,我寧願那天就沒見過喬亦辰!
身側有人靠近,淡淡的草木香襲來,男人的聲音清冽悅耳:「怎麼了?」
是喬亦辰。
他擰著眉,看著我臉上的傷,又看了一眼我媽。
「小喬總,您來了,這位女士說是要找您,還說..什麼您辜負了她女兒。」
服務臺的小姐姐語氣中明顯帶了些無語:「可能是鬧事的,我這就叫保安把她們轟出去。」
「你這小姑娘怎麼說話的?這是我女婿,什麼轟不轟的,嘴巴放乾淨點!」
我媽立馬就叫囂了起來,說著,還親熱諂媚地去看喬亦辰:「是吧,女婿!」
這副難看的吃相,讓周圍的人鄙夷萬分。
有人甚至高喊:「哪來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也想賴我們小喬總的聲譽?大嬸,是做夢還沒做醒嗎?」
「就是,不要覺得自己女兒有點姿色就想來碰瓷我們小喬總啊!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小喬總可是將來要繼承公司的,怎麼可能當你女婿!」
「對啊,而且我們小喬總有女朋友好嘛,他跟楊氏集團的千金可是大學同學,人
家金童玉女,門當戶對,下月就要訂婚了,你來碰瓷前,都不看新聞的嗎?!」
議論不休的聲響中,有幾道不屑的聲音,尤為響亮尖銳。
像是細細麻麻的尖針,狠狠刺入我的心臟。
疼得鮮血淋漓。
原來,他早就有女朋友了。
原來,他都要訂婚了。
那他又何必來招惹我,談什麼合約呢?
我心揪得難受,大廳的冷氣,凍得我渾身都在發抖,止不住地顫慄。
淚水模糊的視線中,我看到喬亦辰似要朝我走來。
我看不清他的面色,隻是覺得,原來就在身側的人,靠近也需要那麼久的路程。
就像我跟他之間,永遠都有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我閉上眼,將淚淹沒。
在我媽要撲進人群前與人幹架時,我驀然抬手,鉗制住了她蠻橫無理的舉動。
幹啞著聲與眾人道歉:「對不起,很抱歉打擾到大家,我媽誤會了一些事,才過來胡說八道的,我跟你們小喬總,.…並無任何關係!」
在我話音落下時,眼眶裡的水霧也漸漸消散。
我終於看到了喬亦辰的面色。
他停下了腳步,英俊的面色有著隱忍的陰霾,冷冷地睨著我。
我想,他應該很生氣吧,任誰都不喜歡旁人來公司大鬧自己的私生活,況且我媽還讓他如此難堪。
再次沖他低頭示意了歉意,我狼狽地拽著還在大吵大鬧的我媽,快速離開。
「呵。」
一道輕笑聲,驀地在身後響起:「沈知意,你還是這樣,六年前隻字不言,消失得無影無蹤;六年後,也是要這樣沒心沒肺地離開,是嗎?」
男人的嗓音裡,充斥著無盡的諷刺跟自嘲,他說:「是不是在你眼裡,答應過的事,永遠都是戲言?」
我的四肢,仿佛瞬間被灌入了千斤重般的鉛,再也抬不動。
眼眶裡的淚水,更像是觸動了開關,一發不可收拾,心痛如絞。
我一直知道,他記得我。
(16)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麼走出他公司的,隻是一路上,都是一個勁地在哭。
潑辣蠻橫的我媽都被嚇了一大跳,也不再繼續留那丟人現眼,緊緊跟著我。
邊跟還邊數落著我:「哭什麼哭,這麼沒用這麼委屈,剛剛乾嘛跟姓喬的撇清關系?你不是很能耐嗎,不是很神氣嗎,你..
她越說越響,表達著她對丟了乘龍快婿這事的不滿。
我再也忍受不住,有些崩潰:「媽,你說夠了沒有?這樣的結局,你滿意了嗎?非要跑到人家公司鬧,如果不是你的無理取鬧,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你知不知道,我……
你知不知道,明明,我可以體面地退出喬亦辰的世界。
我可以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大學交往了女朋友,不知道他即將要訂婚。
什麼都不用知道,也就不用承受這樣多的心疼跟酸楚。
而現在,這份小心翼翼的深愛,讓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小醜。
他要訂婚了,卻還來招惹我。
我不敢去想,六年後的重逢,是不是他的報復。
他恨我,恨我六年前,戲耍了他。
我蹲在地上哭得絕望又悲慟。
(17)
這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烈陽高照,我上了公交車,滿心壯志地參加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