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航不由分說接過我手裡沉甸甸的書,「我送你。」
「不..
他警告地看著我。
我咽了咽口水,「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林宇航敷衍地對蕾絲小公主說道:「你隨便坐,我出去一趟。
說著,火急火燎地關上門。
仿佛後面有野狗追一樣。
從電梯出來,見到外頭的陽光,林宇航一副獲得重生的樣子。
我問他:「剛剛那個芭比公主是你的青梅竹馬?」
聽到青梅竹馬四個字,林宇航俊臉跟旁邊的石頭一樣黑,「並不是,隻是我們兩家認識而已。」
「你也是從國外回來的,感覺你普通話說得挺標準。」
不但標準,他還寫得一手好字。
我記得高二上半學期,省裡舉辦寫字大賽,林宇航獲得了第一名。
那一幅字我也看過。
行雲流水,大開大合。
而且,這貨《蜀道難》《陳情表》等,背得比我還滾瓜爛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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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中國人。」他丟下一句話,走在我前面。
我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萬分高大。
萬萬沒想到,林宇航陪我收了一天的廢品。
我數著手裡頭的錢,喜滋滋地打電話給我爸,「老爸,你猜我今天收到多少錢了,兩百塊,兩百塊啊!」
我爸在那端無腦誇我:「我女兒真是棒棒噠。」
掛了電話之後,林宇航見我笑得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也被我的情緒感染,「不過兩百塊,你這麼高興嗎?」
「這是我辛苦賺來的,當然高興,這叫成就感。」
他單手撐著額頭,靜靜地看著我。
我被他盯得不好意思,「那啥,你陪我累了一天,我請你吃飯吧。」
我本來想問他,是要去吃日料,還是法餐。因為他們這些人,不就愛吃這些嗎。
我爸其實很討厭吃牛排,覺得血糊糊的。
他覺得,人好不容易走到食物鏈頂端,為什麼還要茹毛飲血。
但….
上流社會,就是用牛排幾分熟,以及紅酒幾幾年來看你的身價。
諷刺極了。
「我想吃麻辣燙。」林宇航在我開口之前提要求。
我挖了挖耳朵。
沒聽錯吧,他想吃麻辣燙?
「你確定你要吃麻辣燙?」他什麼時候這麼接地氣了。
「嗯。」他點頭。
「不怕地溝油?」
他臉僵了一下。
「不怕蟑螂老鼠在鍋裡遊泳過?」他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不怕服務員把大拇指插在碗裡?」
林宇航磨牙,「如果你不想請我吃飯的話,可以挑明。」
「哈哈,跟你開個玩笑,我知道有一家麻辣燙,賊好吃,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他眸光盈盈地看著我,「這麼說,我在你心裡不是一般人?」
我點頭,「是,你在我心裡不是一般人。」
我感覺他呼吸都停滯了一瞬,眸子亮如白晝,裡面灑滿了期待的星火。
我笑眯眯道:「你是二班的啊。」
林宇航:「...」
看他怒然拂袖而去的樣子,我知道,他氣大發了。
我拉著林宇航,來到一家開了十幾年的夫妻老店。
老闆娘看到我,笑呵呵道:「書瑜,你又來了啊,喲,還帶了小男朋友來,真俊啊。」
我以為林宇航會反駁,沒想到他吭都不吭一聲。我擺擺手,「同班同學,別誤會別誤會。」
一旁的林宇航冷哼一聲。我又說錯什麼了嗎?
見他要坐下來,我說了句等等,然後抽了紙巾,替他擦了擦凳子,再做了個請的姿勢。
他眉頭微挑,「你幹嗎?」
「你不是潔癖嗎,照顧你一下。」
他白了我一眼,「你才潔癖。」
大哥,我要是潔癖,還會來收廢品?
「老闆,兩碗麻辣燙,要麻要辣還要燙。」
「好嘞。」
麻辣燙上來之後,我呼哧呼哧開吃,吃得滿頭大汗。
一旁的林宇航跟吃西餐一樣慢條斯理,還有時間指導我:「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好吃。」我抬起頭,兩眼淚汪汪。
一半辣的,一半感動的。
我有多久沒吃麻辣燙了,該有半年多了吧。
自從我媽參加一個什麼富太太茶會回來,把家裡剛燉好的豬肘子,大蹄膀以及牛肉等通通扔了。
說以後家裡隻能吃精緻營養的餐食和點心。
我和我爸吃了半年所謂營養餐食,每天晚上餓得撓牆。
某天晚上,我和我爸不約而同悄悄去廚房吃泡麵。
餓得兩眼綠油油的父女一見面,無語凝噎,唯有淚千行。
不過好處也有,自從戒了這些高蛋白高嘌呤的食物,我爸的高血壓高血糖高血脂得到了有效地控制。
啤酒肚也瘦下去不少。
我整個人也纖瘦了不少。
對了,我還記得當時我太久沒吃肉包,饞得很。
後來做早操的時候,我低血糖,眼前一黑,是林宇航扶住了我。
等我眼前的小星星散去,便對上他擔憂的眼神。
他低聲問我:「怎麼了,要不要送你去醫務室?」
這語氣這態度,是和我在課堂上抬槓的那個敵手嗎?
我氣若遊絲,「去醫務室就不必了,我想吃肉包,那種流油的大肉包。」
那天,我一口氣吃了五個大肉包。
吃到林宇航阻止我:「別吃了,再吃你肚子要爆炸了。」
我眼淚汪汪看他,口齒不清道:「謝謝你,我太久沒吃肉了。」
我記得我說完這話,林宇航看我的眼神是憐惜夾雜著同情。
就和現在一模一樣。
對對對,就是這種聖父一般的眼神,仿佛要普度眾生一樣。
「你幹嗎這麼看著我,我臉上有東西?」我用油乎乎的手摸了摸臉。
他抿了抿唇,抽了一張紙巾,細細地替我擦拭臉上的油汙。
我愣住。
「能不能請問一下,你在做什麼?」
他不答反問:「從明天開始,我跟你一起收廢品。」
他眸光如窗外的春色,蕩漾著漣漪。我:...
他補充了一句:「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當作體驗生活。」
我欲言又止。
他看著我,「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我輕咳一聲,「那我就直說了啊,你要和我一起收廢品,那賺的錢要怎麼算,五五分嗎?」
五五分太心痛了。
他原本期待的眸子暗了下來,恨恨道:「朽木不可雕也。」
我怎麼了我。
吃完麻辣燙,我準備去付錢,林宇航先我一步買了單。
我正詫異,他解釋:「明天我要跟著你,這頓當然是我出。」
好叭,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林宇航說道。
我擺擺手,「不用啦,我爸待會來接我。」
他抿唇,「那我陪你等你爸來,這裡比較偏,你一個女生不安全。」
我湊過去看他,「誒,林宇航,我之前不知道你居然這麼紳士,看來人不可貌相啊。」
因為距離太近,我能看到他臉上細細的絨毛。
好傢夥,這孩子的皮膚比不少女生都好,一點毛孔黑頭都沒有。
而且,耳朵還跟染了胭脂一般,惹得我想上手摸一摸。
但我忍住了。
他躲開我的眼神,語氣有些不穩,「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同志,我當然是誇你了。」
我尋思著,我爸今天是開他剛買的跑車還是商務車來接我,結果,他騎著小電驢來了。
還戴著皮卡丘的頭盔。
我不禁給我爸點讚。
什麼叫人老心不老,說的應該就是他。
我爸騎著車噠噠噠來到我跟前,摘下頭盔,憨厚一笑,「閨女,老爸來接你了,等急了吧。」
說完,他望向旁邊,「這位小伙子是你朋友吧,要不要叔叔捎你一程?」
我眯眼看著這小電驢。
超載了啊。
好在林宇航有自知之明,擺擺手,「不了,叔叔,林書瑜,再見。」
我坐上老爸的小電驢,問他:「你怎麼突然開小電驢了?」
「嗨,這是你陳叔的,我太久沒開了,過過乾癮,放心女兒,車就在附近,老爸怎麼捨得讓你凍著。」
「不啊爸,我賊喜歡這種敞篷的,咱們去江邊兜一圈吧。」
老爸驚喜道:「OK?」
「OK!」
5
嗨到半夜的結果就是,我和我爸雙雙感冒了。
但,我們同時都身堅志殘地去工作了。
他還好,坐在辦公室指點江山,而我,一邊收廢品一邊擤鼻涕。
林宇航看不過去了,「你還是去醫院吧,我怕你待會掛了。」
我仰頭打了個噴嚏,趕緊擦了擦鼻子,「呸呸呸,烏鴉嘴,我會活得比烏龜還長久。」
「你確定,王八活千年,你也要活這麼久?」
嗯,那倒不用。
等等,怎麼成王八了。
我懷疑他在內涵我。
「接下來去王嬸家裡,她家裡賊多廢品。」
林宇航拗不過我,隻能亦步亦趨跟在我身邊。
剛到王嬸家門口,我便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林宇航面色一沉,「是煤氣洩漏了。
王嬸還在裡面呢。
我正要往裡沖,林宇航攔住我,「你打電話,我進去找人。」
「林宇航!」
他撕下身上的衣服,沾了礦泉水,捂著口鼻,衝進了屋內,我打完電話後,也如法炮製地緊隨其後。
屋內窗戶緊閉,氣味刺鼻。
「林宇航!」
見我跟著進來,他臉色陰沉,但這時候沒空罵我,走到屋內。
王嬸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屋內隨時都有危險,我們確認王嬸還有呼吸之後,林宇航將她背了出來。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警察叔叔讚許我們見義勇為的行動,同時也批評我們魯莽行事。
王嬸並沒有生命危險。
看到我,她抱著我就哭,「囡囡,我過不下去了。」
我知道,王嬸的兒子女兒結婚之後,就把二老丟在老家。
王嬸的老伴去世了,她一個人靠收廢品艱難度日,我經常帶著東西來看她。
「王嬸,要不你來我家吧?」
王嬸擦擦淚,一臉疑慮,「去你家?」
我點頭,「我們家很大。」
大概多大呢,在裡面需要車代步,應該夠王嬸迷路了。
安撫完王嬸之後,我走到門口,沒想到林宇航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你要收留王嬸?」他一臉嚴肅。
我點頭。
「你考慮清楚沒有,這不是收留一隻貓一隻狗,而是一個人,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分析。
我眉頭擰起。
他這話什麼意思?
是覺得王嬸老了,就該被丟在角落裡自生自滅嗎?
「不然呢,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那類似今天的事情還是會發生。」
「我不是這意思,我的意思是,在幫助別人的同時,也要考慮自己的能力,不要
因為一時衝動做決定。」
我安靜地看著他。
他一直很理性,我是知道的。
但是,有時候理性過頭,就有點冷血了。
我可能因為感冒有些心煩意亂,不耐煩道:「我又不是讓你收留王嬸,你操心那麼多幹什麼。」
說完這話,我已經後悔了。
但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