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關上門,轉身就看到沈美之已經自顧自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條斯理地輕抿了一口。
我沒有說話,他也沒有開口。
過了一會兒,他給另一個空杯子倒了小半杯紅酒,然後側過臉看我,聲音不急不緩,「要喝嗎?」
我抬眼與他對視。
這幾天,我因為太忙,精神總有些疲憊,打不起勁兒。
沈美之察覺到後,每晚都會在睡之前陪我喝點紅酒,說可以緩解疲勞,促進睡眠
所以他剛才拿著紅酒敲門的時候,我並不覺得有哪裡不妥。但現在….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此刻的他似乎和以往有些不一樣。他看我的眼神,有種隱晦的複雜。
我心跳加速了一下,慢慢走過去,接過他手裡的酒喝了一小口。
「我明天早上十點去簽合同。」我捏了捏手中的杯子,聲音很低,
「你、你前幾天不是說客戶約了你周末談生意嗎,就不用開車送我了...今天晚上我把東西收拾好,明天下午就可以搬出去了。」
「你現在很緊張。」沈美之突然開口。我愣了一下,轉頭看向他。
沈美之盯著我,臉湊近了些,「是因為我嗎?」我看著他的眼睛,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張了張嘴,正要開口,門外卻不合時宜地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嘉嘉。」
是陸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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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站起身。
卻在下一秒被沈美之拉住了手。
他也站了起來,另一隻手搭在我腰側,從背後緩緩抱住了我。
濕熱的氣息浮動在耳畔,帶著薄薄的酒意,不用想也知道我的耳尖肯定紅了。
我僵硬著身體,聽見他低低開口:
「嘉嘉,跟我談戀愛吧。」
12
我告訴沈羨之,說想考慮一下。
沈美之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裡。
他記得我不喜歡吃蔥,知道我怕黑,會給我留燈。
他的溫柔體貼,幾乎滲透到我生活的每個細節,讓我無法避免,難以拒絕。
以前在陸河身邊,我習慣了委屈自己迎合他,卑微地、小心翼翼地揣摩他的心情,仿佛呼吸都是他賜予的,很少被人這樣的照顧和關心。
而正因如此,讓我覺得太不真實了。
沈美之眼裡有片刻的失望,不過很快調解過來,笑了笑,「至少不是馬上拒絕。
我抿唇一笑。
和沈羨之一起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陸河站在門外。
他的視線在我臉上遊移了一會兒,唇線驀地繃緊,
「這麼久才開門,你們剛才在裡面做了什麼?」
質問的語氣讓我很不舒服,但我不想跟他解釋什麼。
「不說話,心虛了?」
我沉下臉,更不想跟他多說,側目對沈美之說,「我們下樓吧。」
沈羨之點頭,望向陸河,淡淡勾唇,「借過。」
陸河死死盯著他,一動不動。
我注意到他此時手握成了拳頭,青筋凸起,仿佛在隱忍著什麼。
皺了皺眉,擋在沈羨之面前,「陸河,你要幹什麼?」
陸河呼吸沉了沉,好半天,才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話,
「張嘉,就因為我不小心犯了一次錯,你就要去找別的男人?」
說著,他頓了頓,忽然冷笑,「還是說,你從半年前搬過來就和他…….」
「砰。」
猝不及防的一拳,又狠又準。
陸河身體直接往後退了兩步,差點踉蹌地要摔倒。
還沒等他站穩,沈美之又是一拳打過去。
陸河的唇角很快溢出一絲血。
他冷冷地看著沈美之,扯扯嘴角,而後偏過臉看我,眼底一片晦澀。
要是從前,看到他流露出這樣的眼神,我一定會心疼,甚至還會陷入自責。
現在卻出奇平靜。
「陸河,我不明白你現在這麼生氣的理由是什麼,就算我真的和沈羨之在一起了,你也沒有資格來質問我。」
我深吸一口氣,「自始至終,我們之間什麼關係都沒有,不是嗎?」
是啊。
他從沒開口,也從沒有承認過我和他的關係,又何來變心一說?
陸河愣住,臉色一點點變白。
他走之前,定定地望著沈美之,嗓音聽不出情緒,「你很早就對她有想法了吧?
沈美之沒有回答,他當著陸河的面,對我伸出了手,語氣自然無辜,
「手疼。」
我把要帶的生活必需品全部打包裝進行李箱,正要拉上拉鏈,沈美之阻止了我。
「還有這個。」
他將一大包醫藥用品塞了進去,語氣溫和,「你從小就迷迷糊糊,容易受傷,這些東西必不可少。」
我點點頭,突然覺察出一絲不對勁,「從小?」
沈美之手指頓了頓,驀地起身,「我還有些工作要做。」
我目送他離開,微微挑眉。
等我收拾得差不多了,中介卻打來了電話,說房子出了點問題,跟我商量可不可以下周末再搬過去。
我思考了一下,答應了。
下樓打算倒杯溫水喝,卻看見沈美之正坐在沙發上敲電腦。
我走到他身邊,大概瞥了一眼,覺得屏幕上的那個方案有些眼熟,似乎就是這幾天他一直在做的那個。
我問:「這個方案不是已經做好了嗎?」
沈美之屈指輕敲著鍵盤,下頜線緊緻流暢,「我又補充了幾個創意點。」
我盯著他的側臉,隨意「哦」了一聲,又聽見他說,
「這樣明天給客戶看的時候,通過的機率會大一些。或許可以早點結束回來。」
沈美之偏頭迎上我的視線,彎了彎唇,
「你明天下午一個人搬家,我不放心。」
我愣住。
心仿佛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酥酥麻麻的癢蔓延開來,盪起一層層顫慄。
望著他的眼睛,我後知後覺想起了什麼,「我下周末再搬。」
沈美之明顯愣了一下,目光灼灼,「真的?」
我感覺臉和耳朵都燙了起來,側頭避開他視線,「真的。中介那邊出現了一點問題。」
他眉眼間都是愉悅,「那也太糟糕了。」
次日,沈美之去見客戶了,大概要下午才能回來。
臨走前他不放心地再次確認了一遍,「今天真的不搬了?」
我好笑地點了點頭,「昨晚已經跟中介說好了。」
沈美之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聲音有些暗啞,「等我回來。」
我低下頭,臉莫名有些燙,輕輕「嗯」了一聲。
中午我跟我媽打電話。
她以為我還在為陸河傷心,說話的聲音很輕,似乎怕刺激我的情緒
我有些無奈,反覆說自己已經放下了,她就是不信,最後竟然說要給我介紹對象。
我撫了撫額,正要拒絕,她直接掛斷電話,然後給我發來了一個人的名片。
不得不說。很眼熟。
真的很眼熟。
13
我把和我媽的聊天記錄截圖發給了沈美之,那邊沉默了長達十分鐘。
我:「解釋解釋?」
對話框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我:「?」
沈羨之慢慢打出一行字:「要不我回來當面跟你說?」
我同意了。
下午大概六點多,沈羨之回來了。
他似乎沒有被中午的事幹擾,表情很坦然,迎上我目光的那一刻,還對我笑了笑。
「吃飯了嗎?」我問。
他微微嘆氣,語氣聽上去有幾分委屈,「太忙了,一天都沒吃。」
我皺了皺眉,轉身就往廚房走,「我先去給你簡單煮碗面填填肚子。」
手腕突然被拉住,沈羨之湊了過來,低頭用灼熱的目光看我,「騙你的,吃過了o」
對上他的視線,我整張臉好似燒了起來,滾燙的溫度一直蔓延到心底。
「那個...」
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趕緊轉移話題,「你怎麼會認識我媽?」
他沉吟了一下,「大概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吧。」
我狐疑地望著他。
沈美之唇角彎了彎,「其實,你也在很早的時候就認識我了。」
大概是看我此時呆呆望著他的模樣太傻,沈羨之揉了揉我的手掌心,終於告訴了我。
「小時候我們兩家住得很近,我媽和你媽又是高中同學,所以來往很頻繁。」
「那時我對你印象很深刻。因為我媽經常讓我帶你出去玩。」
「有次沒注意時間,等到天黑了才回去。我還記得,當時你緊緊攥著我的手,身子微微發抖,但又很倔,眼淚快要掉下來也不吭聲,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你怕黑。」
我心裡驀地一顫。
印象中,似乎是有戶鄰居跟我們家關係很好,但那時我年紀太小,具體的事已經記不清了。
「後來我們搬家,兩家的聯繫也就斷了。直到一年前,我媽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她倆才又聯繫上。」
「不知怎麼,我媽把我的微信推給了你媽,阿姨有時會在朋友圈發你的照片,偶爾跟我聊天也會提幾句你的事情。現在想想,大概是為了撮合我倆吧。」
最後,沈美之看著我的眼睛,語調低低的,卻很認真,
「嘉嘉,昨晚陸河說得沒錯,我很早就對你有想法了。」
我直愣愣地看著他,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沈美之攬住了我的腰,指腹在我腰間摩挲,溫熱的氣息落在我耳邊,「嘉嘉,別搬走,好嗎..
我瞬間被過電一樣,渾身酥麻,心跳快得幾乎要炸裂。
無措地揪緊了他的襯衫,動了動唇想要說什麼,趙越突然給我打來了電話。
暖昧的氣氛戛然而止。
趙越說,陸河昨晚淋雨回來,喝了一晚上的酒,到中午直接發起了高燒,還引發了胃痛。
他不肯吃藥,嘴裡一直念著我的名字。
她在電話裡小聲啜泣,「嘉嘉,我實在是沒辦法了,你能……過來看看他嗎?」
我轉頭看向沈羨之。
他握住我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14
到了陸河家,沈美之並沒有進門,「你們好好聊聊吧。」
我看了他一會兒,保證道,「馬上就出來。」
他微笑,「好。」
我走進臥室,正好與抬眼的陸河目光相撞。
他整個人看著很疲倦,唇色很淡,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越發顯得那張臉蒼白虛弱。
我抿了抿唇,「為什麼不肯吃藥?」
陸河沉默了一會兒,嗓音艱澀地開口,「對不起。」
我看著他不語。
「昨晚我說的那些話確實很混蛋,對不起。」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我輕聲說,「你快把藥吃了,趙越很擔心你。」
「那你呢?」陸河直直望著我,「你擔心我嗎?」
我嘆了口氣,轉身,「我先走了。」
「嘉嘉。」陸河叫住我,緩緩出聲,「從前我以為自己愛的是趙越,但現在我才發現隻是年少時的不甘心而已。」
「明明,陪在我身邊的一直是你啊。」
他的嗓音已經低啞到難以形容,幾乎是一字一字地說,
「嘉嘉,我愛你。」
「可我不再愛你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聲音無波無瀾,「陸河,沒有人會永遠待在原地等你。」
我沒想到趙越會站在臥室門口。
她臉色慘白,神情憔悴,眼睛也是腫的。
我和陸河的談話,想來她都聽到了。
「嘉嘉。」她的聲音很沙啞,透著濃濃的疲憊,「到底還是你贏了。」
我無言地看著她。
趙越垂了垂眼,
「昨晚陸河回來後,悶不做聲地喝著酒,一杯接著一杯,不管我怎麼勸也沒用。」
「後來我想扶他上床休息,他卻一把推開了我。我永遠無法忘記他那時的眼神,充滿了厭惡,沒有一絲情意。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嗎?」
她停頓了一下,自嘲地扯了扯唇,「他滿眼通紅地說,那晚就是這樣,他不能再重道覆轍,你會不要他的。」
15
一周時間很快過去。
趙越已經從陸河家裡搬了出去,而陸河也沒有特意再來家裡找過我。
隻是偶爾和沈美之買菜回來的時候,總會碰巧在必經的小區花園裡看到他。
至於是不是碰巧...
我已經不想再去深究了。
周五的時候,沈美之說總待在家裡不好,要帶我去運動。
到了之後,才知道他所謂的運動是蹦極。
我望著他,大概能猜到他帶我來這裡的目的是幹什麼。
負責人很快幫我們弄好了一系列的安全措施,並且指導了一些蹦極的專業性動作。
「怕嗎?」沈美之問。
我笑了笑,「不怕。」
跳下去的瞬間,大腦就像被放空了一樣,心臟也停止了跳動。
那些以為很重要的人和事,那些以為一輩子都放不下的執念,都隨著嘶吼和尖叫煙消雲散。
那一刻,腦子裡清晰無比的,竟然是跳下去的那一秒,沈美之帶著鼓勵的溫和笑臉。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
我洗漱完後躺在床上,拿起手機打電話告訴中介,我不搬家了,出於補償,我並沒有要求他退押金。
然後給沈美之發微信,跟他說了這件事。
不久,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打開門,沈美之靜靜望著我。
他應該是剛洗完澡,頭髮和眼睛都濕漉漉的。
過了一會兒,他喉結滾了滾,嗓音微啞,「考慮清楚了?」
我看著他,明白他問的是上次我說要考慮跟他在一起的事。
「嗯,考慮清楚了。」
沈羨之低低地問,「那你和陸河...
我語氣肯定,「我和他以後不會再有任何關係了。」
他唇角彎了彎,像是又想起什麼,一本正經道,「那倒也不行。」
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啞然失笑。
行吧。
小舅媽就小舅媽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