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昨夜..」驸馬一張俊臉羞紅,改口道,「我為何會在偏房?我和 ….. 長公主為何沒在一張床上 …. !
長公主這才睜眼看他,一臉疲乏眼含春意:「本宮隻願一人睡,便起夜走了。怎
麼?本宮身為長公主,連這點事也要你的同意?」
驸馬被迷直了眼,以為長公主如此模樣是他昨晚所做,雖記不太清,但也愧疚說 道:「是我不好,長公主既不喜歡,我以後就睡那房就好。」
說完,他還想上來替我給長公主按肩,被長公主以習慣了我的力道,以及太過疲 乏要休息了為由將驸馬打發走了。
驸馬心甘情願,走的時候還十分愧疚,主動關上門不打擾公主休息。
門一關,長公主拉住我的手:「沉壺,你可生氣?」
我搖搖頭,手指細細摩擦著:「不生氣。」
當晚,落了一場雷雨,城門外大水如洪,泄流千裡。
又過了幾日,長公主頻頻出門,回來時總會帶著一些奇異的玩意兒。
漸漸地,皇城內無人不知長公主好色。
我也想長公主收斂些,她總是在廚房揉著面團,邊吃邊烹飪著,眉尾揚起仰視我 :「本宮為何要收斂?」
12
直到半月後我們的生辰。
自長公主出嫁那日就消失的玉落、奘火,她們終於出現在長公主府。
皇上也來了,帶著上好的珊瑚玉做生辰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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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長公主生辰大辦,隆重得快趕上長公主出嫁那日。
隻是長公主並沒太開心,直到皇上走後,她帶著我們五人換裝出門。
還未到宵禁時間,因著今日是長公主生辰,京城內處處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除了小時候和長公主偷跑出宮,往後這些年再沒出過宮,其餘幾人皆是如此,看 著街上的用嘴噴火藝人眼裡驚奇。
護城河邊留出一條小道,小道兩側全是各式各樣的花燈,長公主日日出門,樣貌 京城皆知。
商販一看是長公主,主動將手裡剛做好的花燈遞給她:「長公主您試試,都說護 城河許願特別靈呢。」
長公主讓我們一人挑了一個燈,付錢剛準備走,商販的小兒子衝出來跪在地上行 了個禮,童聲道:「長公主千千萬萬歲。」
他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聽聞長公主喜歡女子,是真的嗎?」
長公主沒惱,而是大大方方把在剛退至身後的我拉出來,十指相扣:「真的。」
掌心的溫度暖著我有些冰涼的指尖,我側頭看去,長公主的側臉與燈火相映,斑 斓眼中皆是認真。
「可我娘說,長公主這樣是離經叛道的,長公主身為護國星,心裡理應想著大明 百姓,而不是一個賤蹄子。」
哪怕聲音小如蚊吶,也還是被我和長公主聽見了,他娘更是臉色一白,拖著孩童 磕頭。
長公主臉上溫柔褪去,直到地上磚縫都是血,長公主才冷冷出聲:「若不是今
日,你們上下九族隻會一個不留。」
孩童又哭又鬧,可長公主沒讓他們起來便不能起來。
我們去到護城河時,玉落幾人已放完燈,我看著河上密密麻麻的花燈閉眼許願: 「一願長公主此生長樂,二願長公主老有所依,三願公主府…..」
「沉壺,你花燈呢?」長公主的臉放大在我眼前。
我心一揪卻笑了出來:「扔了。」
長公主愣了一下也隨我笑,皎皎如月:「我也扔了。」
長公主閉上眼開始許願,我掃過她的眉她的眼,私心使然默默道:「三願公主府 再無新人。」
13
八月十五,齊國攻下三城,以火燒燎原之勢再度來襲。
我國毫無辦法,原本驍勇善戰的大將軍不久前因胞妹冒犯長公主被誅九族。一國 無將,士兵無首,對上齊國絲毫無抵抗之力。
一時間,皇城內哀聲四起,說要不是長公主,怎會害得我國無將,以至於落到今 日地步。
而後開始傳出長公主冷血無情,毫無憐憫,孩童一句無意之話便讓母子磕頭至 死,血染護城河。
公主府門外是聲討的百姓,公主府內是銷魂至極魅妖窟。
長公主腳背弓起,趾如珍珠,沉香墨發鋪散在塌垂至地面。
她的手勾著我頭上的簪,稍稍用力,纖長手指便穿在我垂落的發間。
我屈膝,聲音含糊酸澀喚她:「長公主。」
「長平,沉壺,喚我長平吧。」
指間纏繞著我的發,我聽話道:「長平...」
「你哭了?」長公主捧起我的臉,眉眼心疼帶著怒氣,「你哭什麼?」
我搖搖頭,淚珠滾到公主指尖,撒了一個謊:「隻是聽著他們這樣說長公主,沉 壺心疼……」
她抿唇,又勾起嘴角:「他們罵他們的,與你何幹?」
我的頭被抬起與她對視,長公主看著我一字一句:「你記住,你就是我,你心疼 我才心疼,你難受我才難受,你的喜怒哀樂皆代表我。
「你想我開心還是難過?
「你若是想我開心,你記住以後無論遇到何事都不可再流一滴淚,隻要你是開心 的,我就開心。」
一輪圓月,長公主睡得很熟,哪怕今天她對我說那些話裝作不在意的模樣,我也 知道長公主並不是不難過。
長公主,沉壺與你一樣的,你能察覺到我的感受,我何嘗不是也能知道你的。
這些天,長公主臉色並不好看,眼角青黑,可為了讓我安心,晨起上妝皆是讓奘 火來。
晚上也借著自己身體不舒服與我各睡一房. 「沉壺,皇上那還等著你呢。」
尖細嗓音從門外傳入,我指尖顫抖抹去落在長公主臉上的淚,將長公主看了一遍 又一遍,最後緩緩站起身給長公主掖好被角,出了門坐上宮轎。
14
宮轎上,秀公公坐在我對面,嘆了口氣:「放心吧,隻要你去了,皇上不會舍得 把長公主如何的。」
我點點頭:「沉壺知道。」
齊國來襲,我國有沉船之險,但也有一個辦法讓我國渡過此險。
那就是護國星,護國星以命換國,可得百年安穩。
長公主誕生那日,天呈彩雲,彩鳥鳴啼不假,護國星降至我國也不假。
作假的是,長公主並不是護國星,而是太白金星。
皇上本想把當日所有女嬰都收入宮,國師卻阻止了,他說隻要有公主這個太白金 星在,護國星一定會在公主身邊。
故而隻是下旨以五十兩白銀換女嬰。
國師將我換為貼身宮女,也隻是因為看見我肩上的小月胎記。
將護國星養在公主身邊,皇上眼下才能更好把控我,哪怕是知道公主對我的感 情,皇上也無動於衷甚至覺得操作起來更加容易。
秀公公是在我生辰那日找到我與我說了這一切,包括齊國不久來襲。
我也曾問過如果我不願怎麼辦?
秀公公憐憫看了我一眼:「你可知,公主的貼身宮女為何有五個,又為何各自取 那樣的名字。」
「你若不願,長公主與那四個宮女和國師驸馬皆會代你死去。」
玉落,冰衣,惑仁,奘火,沉壺。
牢獄,疫病,人禍,葬火,沉湖。
原來..竟是這個意思嗎?
我想起十歲那年,長公主跑到桃林將秋千上的名字劃掉,長公主是不是從那時就 知道了。
怪不得總是想給我們五人改名字...
入了宮,我掀開簾子,皇宮廣闊卻極為幹淨,地面上連根草都沒見,深夜寂靜下 外面除了官兵也再無一人。
抬轎子的宮人被跸了下,我看向那塊翹起的地磚道:「那裡該修繕了。」
長公主出嫁那日,我跪在裙中,路過那時那轎子將我跸進了長公主懷裡。
宮門依舊,磚石有痕,隻是那桃花香氣,再吹不過來了。
15
轎子停了,月光皎皎,面前的宮殿偏了道斜斜的影子。
我下了轎,身後是一排宮兵,秀公公彎下身走到皇上身邊:「沉壺到了。」
皇上隻是看了我一眼,那排宮兵便把手搭在腰間。
另一個俊秀的男子一身白衣,秀公公叫他「國師」。
為國舍命這種事必須要本人心甘情願,否則隻會加快國家滅亡速度。
國師問我是否自願捐軀為國,我點點頭,皇上似是不信,我隻好重復一遍:「我是心甘情願的。」
國師將一個香囊遞在我手裡,不出片刻視野模糊起來,宮兵撤了,皇上也好像走 了。
吱呀一聲,我回頭,看見一道身影推開宮殿的門走了進去。
莫名地,我跟了上去。
「玉落姐姐,你待會兒可輕點,衣服好像粘在肉上了。」
「玉落,你今日怎這麼溫柔?」
遠遠地,我聽見這句,腳步未停,我走到門口停住了。
我看見了長公主,我的長平..
長平坐在床邊,挖出一團藥膏往我血肉模糊的背上塗去。
她指尖顫抖,側頭時還看見她紅了一圈的眼眶。
「長平 . . !
我喚她,她沒理我,隻見她淚珠滾滾,蹲在我身前聲聲落:「沉壺,沉壺……阿 壺 …...
床上的我沒動靜,她憋著聲越哭越兇,我看得心絞,想說:「長平,阿壺不是不 理你,阿壺隻是疼暈過去了。」
「阿壺知道十歲那年,你與皇上爭吵是為了我,你扇我巴掌是為了我,你提前大 婚是為了我……
「玉落已經告訴我了,你大婚那日將身契交給了她們,連同我的也在裡面,你讓 她們帶我出宮,讓我們再也別回來。」
「長平,你大婚那天本就準備飲酒自盡的是嗎?」
「你騙我袖裡藏的是糖丸,可我偷了一顆喂貓兒,貓死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國將盡 … …」
日出了,長平給我換好衣服走了。
橘紅的日光從窗口灑入,我慢慢走去。
窗外的桃樹長得好高,大風刮來桃花紛落,花香飄過,我又想起那日。
我們偷跑出宮,街上的商販挑著擔子路過。
我盯著竹筐不動,你跑過來抓住我的手,順著我的視線看去,聲音軟糯:「阿壺 喜歡那個嗎?」
「桃花簪?」
日光曬人,眼前盡是煙霧,衣裙卷起,我好像隔著霧看見了長平。
桃花雨下,秋千上的她偏頭朝蹲在一旁的我笑:「沉壺,你刻好本宮的名字沒? 」
刻好啦,刻好啦,我的公主,我的長平…
我將手心緊握的木塊展開,橘紅的光從下往上卷起,啪嗒一聲,木塊落地。
逐漸焦黑前,依稀能看見木塊上刻好的字。
一面是被劃掉的「沉壺」,一面是娟秀有力的「長平」。
那個有著明亮月光的夜晚,十歲的沉壺扒在秋千邊,一點一點將刻了字的地方挖 了下來。
她把木塊抱在懷裡。
「皎皎月光,皆因長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