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惡毒的對顧笑煙說:「你在明知我有女朋友有家庭的情況下還來糾纏我,我不 知道』我』怎麼會看上你,但不得不說,他的智商和審美真的不怎麼樣,而且恕 我直言,在我看來,你和八年後的我自己,都是非常愚蠢的人。」
顧笑煙漲紅了臉,然後哽咽著哭出來,聶烽站在那裡無動於衷,冷眼旁觀。
於是那之後,顧笑煙就再也沒來過了。
有時候我偶爾會想,若是聶烽一直這樣下去,我願不願意不計前嫌的和他重新在 一起。
我想了又想,隻能說不願意。
因為這八年的背叛實在太過刻骨銘心,已經將我對他的愛意消耗殆盡,即使看著 狀若八年前的他,我也隻有唏噓感慨。
時光怎麼就把我們變成了這樣。
就像在時光的路上,我們從兩個岔路相遇,然後攜手並肩同行一路,而後又在同 行的路上分道揚鑣沿著各自的岔路越走越遠。
這場意外隻是讓我們短暫的相交,那些貌合神離的傷害並不是不存在。
我一顆心者態龍鍾,再無一絲波瀾。
更何況,聶烽並不是永遠不會恢復記憶。
他並不是……永遠會這個樣子的啊。
24
聶烽的第二次手術是四個月之後。
我在年少時代看過很多的失憶狗血愛情偶像片,男主或者女主失憶後,再次恢復 記憶一定是經歷相同的車禍。
但聶烽是通過手術將大腦壓住神經的那塊血塊取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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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做手術前曾問過我的意見,他問我:「爾槐,我不想做這個手術。」
我靜靜的望著他:「失憶並不是逃避責任的借口,聶烽,你忘了,可除了你, 我們沒人忘,所有的路都是你自己選的,你總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他抬手捂住眼:「可我不想面對另一個我自己。」
這由不得他選擇了,他離開的時候是他助理來接他去醫院的,車子走了老遠,小 海還趴在窗邊看。
他懂事的令人心疼,等看不見了,他才偏過頭來問我:「媽媽,他還會來嗎?」
我笑笑沒說話。
他的手術情況如何,是否順利,我都不在意,我的生活少了他的入侵,安靜的終 於回到原樣,我和小海按部就班,就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直到大概四、五個月後,我才再一次遇見他。
他是來給我送離婚協議的。
那時候是深秋,他穿著黑色的大衣等在我家門前的那棵梧桐樹下,我不知道是手 術原因還是其他,他整個人看起來非常非常瘦削,幾乎稱得上是形銷骨立了,臉 上一點點血色都沒有。
他靜靜的看著我走進,然後將離婚協議遞給我,短短幾月,他疲倦的像平白老了 好幾歲,他語氣也是靜靜的:「在來之前,我想過很多,律師團問我這份離婚協 議要不要起,我猶豫了一個星期,最後還是讓他們草擬出來了。」
「我想,你看見我,已經是發自內心的惡心吧。」
「放你離開,已經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
我打開那份協議草草瀏覽一下,我們夫妻內的財產大多平分,他連他手上「爾烽 科技」的股份都分給我一半,除此之外,還給了小海很多額外的東西。
這份離婚協議上的財產分割稱得上是慷慨大出血了,不知道他母親和顧笑煙是怎 麼同意的,或許是根本就不知道。
我收起離婚協議,抬頭看向聶烽,他沒有看我,極目遠眺,臉上的表情我看不明 白,他說:「我醒過來的那兩天很痛苦,爾槐,我不知道我們怎麼會走成這樣, 我 . .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我懂。
他年少得志,意氣風發,走得越遠越快越不會留戀往事,因為有更美好的未來在 等著他,所以他在成功的路上越走越遠,我那個時候對他來說,隻是一件負累罷 了。
可是他一朝失憶,再回到從前,前塵往事一起撲面而來,他從我們年少相守一路 回憶到面目全非的如今。
八年前的聶烽執拗的一心一意的對我,他篤定自己永遠不會愛上別人,他想把世 界上一切都捧到我面前,他有一顆赤誠之心。
但八年後的聶烽再感受到八年前的他這種心境,再回想這一路他對我的傷害,等 闲變卻故人心的道理,他應該比我更能感同身受。
這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本身,這其中的感慨和嘆息,估計隻有他自己知
道。
原來他曾經,也是那樣那樣的愛過我的啊。
不過看這份離婚協議,種種歸咎到一起,他在八年後想起這一切,終於站在完完 本本的「聶烽」本人的角度上,向我表示了他遲到這麼多年的愧疚和歉意。
我鬱結在心底的那口氣,終於消散了。
25
聶烽整個人都沉寂下來了,他生意做的越來越大,所以人的氣質也就越來越鋒 利,可如今這種鋒利像突然上鏽一樣,他整個人都透著低沉的蕭瑟。
有種頹然的自棄感。
他衝我笑笑:「我以後,能經常來看看小海嗎?」
我沒說話,他有些緊張的補充一句:「我不是要和你爭撫養權,我隻是...他 頓了頓,又自嘲的笑笑,「我隻是想盡一盡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我微微頷首,答應了他。
我們長久的沉默,我沒話和他說,他不知道說什麼,少年相愛走到如今連陌生人 都不如,他最後朝我點頭,像是怕待著太久我又用嫌惡的眼神看他,所以跟我說 :「那我先走了。」
臨走前,他突然回頭,問我:「爾槐,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做嗎?」
我看著他,突然毫無芥蒂的朝他笑了笑。
就像大學我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這笑意溫和安靜,不帶任何尖銳的譏諷和憎惡。
他神色有些震驚,幾乎有些受寵若驚,我安詳平靜的看著他,說:「我希望你能 把八年前的聶烽還給我。」
「聶烽,你失憶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我所有的意難平和絕望都被撫平,
我想,若是你當年沒有變心,沒有在我們的愛情長跑裡走神愛上別人,那麼你應 該是個很好的丈夫,也是個很好的爸爸,就像你失憶這段時間做的一樣。」
「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我隻希望你能將八年前的聶烽還給我。」
「可我們都知道,一切都變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變不成八年前的聶烽,而我,也變不成八年前的李爾槐了。」
「好聚好散,我們結婚不體面,但結束,竟然也算有個體面的結局。」
他的神色在我的話裡一點一點的黯淡下來,然後勉強的笑起來,說:「是我對不 起你。」
我微笑沒說話。
我知道我們所有的話,在這一刻,都已經說完了。
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塵埃落定,終究還是錯過了。
我與自己的這八年握手和解了。
26
再次遇見聶烽和顧笑煙,是在醫院。
那時候我和聶烽離婚已經將近五年,他和顧笑煙領證結婚近一年,也算給顧笑煙 這八年的委屈求全一個結局。
其實我剛和聶烽離婚的時候,顧笑煙還來找過我,我當時隻是冷冷看著她,一句 話讓她什麼都說不出來,我說:「顧笑煙,我和聶烽離婚,我有他一半的股份, 小海有一點股份,你自己算算我和小海的股份加起來是多少?」
我不知道聶烽是不是故意的,小海的撫養權是我,我和小海的股份加起來剛好比 他持股多1%,也就是說隻要我想,他的心血,他的「爾烽科技」可以瞬間易主。
他把他的公司交給我,我可以瞬間讓他一無所有,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他的一種補 償。
顧笑煙的臉色蒼白,我隻是非常厭棄的望著她:「不想我做出什麼事的話,就永
遠不要來煩我。」
最後我笑了笑,往她心上捅了最後一把刀子,我問:「顧笑煙,守著一個心裡永 遠愧疚別人的男人,這種滋味好受嗎?」
她神色大變,看來是被我戳中了痛處。
我在這段婚姻裡受過的傷,如今她和聶烽一起自食惡果,天道好輪回啊。
我在和聶烽離婚和往事和解後的第二年,遇見工作上很契合的合作伙伴,叫周暮 嘉,他是一個非常冷靜自持且專一的人,面對我對感情的猶豫也從不退縮,連小海 這樣寡言疏離的性子也非常喜歡他,所以第四年的時候我們結婚了。
所以如今才能在醫院婦產科碰見聶烽和顧笑煙。
當時我懷孕四個月,周暮嘉陪我一起產檢,迎面打照面不得不打招呼,聶烽的視 線從我臉上移到我微微顯懷的小腹上,他的視線一頓,我看見他手背上突出的青 筋,表情怔忪痛苦,不過他隻失態了數秒,就很好的將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他 看著我,臉色蒼白的說恭喜。
我禮貌的表示感謝,然後望著他身後同樣的婦產科的牌子,表達了同樣的恭喜。 他們都默不作聲,顧笑煙一直冷著臉站在一旁,她大概剛懷孕不久,小腹平坦, 看不出懷孕的樣子。
於是禮貌道別。
後來在停車場,又遇見聶烽和他媽媽,顧笑煙不在,我遠遠的隻聽到幾句:
「千挑萬選的媳婦竟然不會下蛋,你當年娶她做什麼?」
「我都跟你說了,許家的那個女兒對你有意思,她大家閨秀,家底殷實,又比顧
笑煙年輕健康….」
「要我說還帶顧笑煙看什麼醫院,治什麼病,不如離婚娶別人好了..
我竟然微妙的同情起顧笑煙來,最後的最後,我聽見聶烽疲倦不堪的聲音,他語 氣近乎哀求,說:「媽——」
聶烽媽媽頓了頓,沒有聲音了。
我也沒再聽下去,周慕嘉小心翼翼的扶著我上車,自從我懷孕,他就當我是易碎 的瓷娃娃一樣照顧,我啼笑皆非,但還是由著他。
上了車,他一邊開車看路,一邊在我耳邊碎碎叨叨:「晚上想吃什麼?昨天看你 吃魚頭吃的挺開心的,今天還要吃嗎?不過兩天連著吃不太好吧,我看小海喜歡 吃辣,要不給你們娘倆整個辣鍋...
我將頭靠在柔軟的背椅上,含笑聽著他的絮叨。
這是屬於我的軟丈紅塵和人間煙火。
老天還是不曾虧待我,往後餘生,就盡自己最大努力,好好幸福。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