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若越想越打定主意,她打開房門,想衝去三樓見太子爺,腳剛踏出去,又折 返回來,「不行,要讓太子殿下自己來見我!」
「他當日抄家時那樣待我,我自然是要生氣的!我若是一點脾氣沒有,他日嫁入 東宮,豈不是被他隨意拿捏?」
「現在葉家倒了,我若是還自降身份,以後在東宮還有什麼體面可言?」
葉清若越想越得意,她叫來翠桃,命令她,「你去三樓,請太子爺來見我。」
「我?」翠桃指了指自己,「你讓我一個紅樓婢女?去請當朝太子爺?下三樓? 來房裡?見你?」
與此同時,一樓舞臺上,管事高喊:「請葉清若姑娘登臺獻藝!」
翠桃催她:「姑娘,你該上臺了,底下的男客都等著!這才是正事!不然下面的 客人是要砸場子的!」
「你聽不懂人話嗎?」
葉清若篤定今晚她就能離開紅樓被帶進東宮,立刻開始擺世家嫡女的譜,自然也 不會管一樓那群男客。
「你去告訴太子殿下,清若今夜隻為他彈琴!」
「我馬上就是太子妃了,還怕下面那群下等人砸場子?」
翠桃在紅樓這種地方待久了,自然是機靈的。
這葉清若看著是神志不清了,一個淪落紅樓還失了身的風塵女子,竟然還想太子
屈尊來見她?
她要是去傳了這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翠桃說:「姑娘既然認定自己是太子妃,太子自然願意見你,不如你親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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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違抗我的命令?!」
葉清若抬手就要打翠桃,翠桃卻反扣住她的手:「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呢?老娘告 訴你!我管你曾經是誰!未來是誰!眼下你與我都隻是這紅樓裡的女人,誰也不 比誰高貴!」
「你還沒在這裡混出名堂來呢!秦媽媽讓我今夜來侍候你已是給了你臉面,你別 給臉不要!」
翠桃推開了她,葉清若咬牙切齒:「我便親自去見!翠桃,等我成了太子妃,有 你哭的時候!」
翠桃不屑一笑:「來紅樓瘋了的女人我見了不少,像你這麼癲的還是頭一個!」
與此同時,一樓的男客遲遲等不到人,已經開始抱怨起來。
管事又催第三次:「請葉清若姑娘立刻上臺!!」
這是最後通牒。
「葉清若,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去見太子,必定會誤了一樓表演的時辰,臺下那 些男客可不是能講理的,他們若是砸了場子,你在這紅樓可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翠桃的警告,葉清若置若罔聞。
她疾步往三樓走去,嘟囔著:「我馬上就是太子妃了,還怕你們不成?」
「我的琴,隻彈給太子爺一人聽,這是我的體面!」
我看著嫡姐一路跑上三樓,她笑得滿臉春風,仿佛是要去投奔夫君一般。
她一亮明身份,那群侍衛竟真的讓她進去了。
丹楓一看,驚了:「她這是要去抱太子爺大腿吧?」
我淡定地整理衣服上的金色披帛:「若自己立不住,抱誰的大腿都沒用。」
「看來姐姐今晚是不會上臺了。」
我確實忌憚她的琴藝,因此還留了後手。
但看如今的形勢,嫡姐又犯蠢了。
那我的機會——可就來了!
11
三樓。
葉清若跪在太子面前,行了一禮後,便自己挺起腰背,直視太子。
這是不合禮數的,要知道秦媽媽就算站著,也一直彎著腰,不敢抬眼冒犯太子爺。
太子身邊的心腹影嵐出聲提醒:「姑娘,你這是無禮。」
葉清若根本不把那心腹放在眼裡,隻盯著太子,開口便喊:「太子哥哥。」
「放肆!」那心腹轉為訓斥,「這可是太子殿下,豈容你一個戴罪之身的青樓女 子如此攀附?!」
太子把玩著掌心一串玉珠,他微微抬手,讓心腹不必拘泥小節。
葉清若暗喜——看吧!殿下這是在偏袒她!
「太子哥哥,你終於來見我了,那日查抄葉家時,你真的好兇啊!」
「清若知道,抄我的家,發賣我,都不是太子殿下你的本心,殿下心裡是有我 的,對嗎?」
太子捻玉珠的手一頓:「你葉家卷入糧運貪腐一案,此案延誤了前線戰機,論罪 當誅九族,孤懲處你葉家,自然是出於本心。」
「我不信。」
葉清若嘟嘟嘴,「你再這麼說,我可就不給你彈琴了。」
太子揉揉眉心,指著她,跟心腹確認:「葉清若是吧?」
葉清若期盼地望著他,以為是要封自己名位了。
太子冷聲道:「讓她滾。」
12
心腹立即應:「是!」
「太子哥哥?你說什麼?」
葉清若難以置信,兩個侍衛已經進包廂來將她拖了出去。
秦媽媽臉色難看,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連忙跪下求太子息怒。
這時,有侍衛匆匆進屋,在太子耳邊低聲道:「一樓沒有葉宏的蹤跡。」
一樓的男客因為遲遲等不到葉清若登臺,已經罵罵咧咧地鬧起來,聲音都吵到了
三樓。
太子也從座上起身:「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回宮。」
秦媽媽不知內情,以為太子爺真是掃了興致,嚇得連忙磕頭賠罪。
忽然!一道肅殺的琴聲穿過雜音,勢如破竹地攻入三樓包廂,傳進太子耳中。
太子駐足,眉心一展。
一樓逐漸暴躁的男客也被這陣琴聲鎮住。
嫡姐沒有登臺,便由我來。
我的雙手如靈動的孔雀一般在琴弦上雕琢起舞。
世人皆知,當今這位太子爺是從屍山血海殺出來的玉面戰神。
我用一曲肅殺凌厲的《廣陵散》,讓這位戰功顯赫的儲君為這聲琴駐足。 雙手一捻,曲樂從縱橫不屈陡轉為平寧祥和的柔樂。
這樂聲的曲調,隻有我與太子熟稔。
那年,葉家如日中天,我和嫡姐隨主母入宮給皇後請安,那會兒冷宮正在鬧鬼。 嫡姐為了耍我,故意讓人把我引去冷宮。
我沒有遇到鬼,卻撞見蜷縮在角落裡高熱囈語的蕭宸弋,那年他才八歲。
高燒中他喚著他母妃的名字——貴妃早已離世。
我不知如何幫他,看他被夢魘住,便學娘親哄我時那樣,即興哼了一首歌給他聽。
歌聲總有微末的療愈效果,他慢慢平靜地睡了過去。 很快,就有宮裡的嬤嬤帶著太醫來了。
那嬤嬤叮囑我,不能透露自己在冷宮見過蕭宸弋的事。 那是我唯——次進宮。
我不確定那首歌的旋律太子記不記得,我隻能賭一次。
賭這首曲子能讓他為我回一次頭。
琴聲罷,我提裙起身,就地轉了一圈,便開始起舞。
我的生母是舞姬出身,我自小便會清商樂舞。
我不知太子殿下有沒有為我回頭。
我隻知道——若想要尊嚴,就要先舍下尊嚴。
若想要體面,就要先丟下體面。
這一刻,千金身份,世俗規訓,女德禮教,盡數從我身上消隱。
我動情彈奏,努力起舞,隻為了——好好地活下去。
13
臺下漸漸有人為我鼓掌,慢慢地,叫好聲匯聚如海浪一般洶湧。
在三樓的葉清若咬牙切齒:「為了勾引男人不擇手段,足見品行低劣!」
她話剛說完,秦媽媽反手甩了她一巴掌:「閉嘴!你尚不如她萬分之一!眼紅嫉
妒就直說,在紅樓充什麼假清高!!」 葉清若被打哭了,她委屈地看向太子。
太子的視線卻始終凝注在一樓的我身上。
他身邊的心腹忍不住感慨:「葉二小姐也真是……豁得出去。」
「這不叫豁得出去,她隻想活下去,葉家犯了重罪,不可輕易饒恕。」
太子想了想,解下隨身的一枚玉佩,交給心腹,「那就讓她,在此方天地間, 有體面、有尊嚴地活著。」
秦媽媽看得眼睛都直了,那可是太子親賞,還是他的貼身之物!
她立刻會意:「明白!草民明白!」
秦媽媽飛奔下樓,牽起我的手,對眾人道,「從今日開始,葉錚錚姑娘,就是我 紅樓第一清信人!」
「姑娘技藝高超,太子殿下親賞羊脂白玉雲紋玉佩一枚!」 那玉佩,是東宮侍衛當著眾客人的面,親自交給我的。
這顯然是在告訴所有人,我得了太子爺賞識。
紅樓能在皇城腳下立足,內裡也算規矩森嚴,既說是清信人,便不會讓那些男客 再輕易冒犯了我。
如今又有太子的信物保護,我知道,我終於能清清白白地在此處站穩腳跟。 我看向三樓,太子亦望著我。
我仔細觀察他的神色,確認他身邊的侍衛沒有少,這才松一口氣——看來爹爹沒 有被抓。
我朝太子深深行了一禮,謝他今晚成全了我。
14
葉清若見我在臺上如此風光,恨得眼紅,她拼命跟太子告狀:「葉錚錚如此不體 面,殿下你居然賞賜她,她那些手段,我也會!隻是我不屑做罷了!」
「殿下!殿下!」
太子沒有再理她,帶著人下樓,葉清若想追上去,卻被翠桃抓住。
「賤婢,放開我!!」
「姑娘,你到現在還沒意識到自己大禍臨頭了嗎?」
今日一樓的琴藝比試,秦媽媽可是花了大價錢去吆喝的,吸引來的都是紅樓的熟 客貴客,今夜卻險些被葉清若砸了場子,毀了招牌!她在太子面前那般失態,更 差點讓整個紅樓一起遭殃!
要知道,太子若是不高興,碾死整座紅樓也隻是動動手指的事!
秦媽媽這一晚過得提心吊膽,等緩過一口氣,立刻便來找葉清若算賬。
「來人,把這個不識趣的賤骨頭押去內院,施以足刑!」
足刑是紅樓裡最常用的刑罰,用帶刺的藤條鞭打受刑者腳底數百下。
這種刑罰既不會傷了臉也不會傷了手,即使剛受完刑兩日也可以被抬上床接客。
有些男客就喜歡這樣的姑娘,因為能受這種刑的多是倔強不聽話的硬骨頭,她們 被抽爛了腳心,跑不了逃不得,隻能任男人擺布,這反而讓某些人獲得了徵服的 快感。
至於我為何會如此了解,因為前世,我親身受過這等刑罰。
葉清若在葉府是嫡女,在紅樓也當上了獨一無二的清信人,她適應了在紅樓的生 活後,便開始使起小性子。
那些隻是有點小錢的二樓客人她都開始看不上,然而那群二樓客人也不是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