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起哄的人笑容凝固,看我的神色多了幾分怪異。
緊接著,各種注視打量落在我身上。
七年前的場景恍若重現在眼前。
白枝依舊掛著笑。
宋琳琳瞬間冒了火,「說什麼呢,別血口噴人啊,桑挽不是這樣的人。」
白枝瞧著我,「你自己問她是不是。」
她手指搭在桌沿一下下敲著,那是焦躁的表現。
我的目光落在她身旁空出的座位上。
中間的位置,大概是這場局裡舉足輕重的人物。
白枝很明顯地想要在這人來之前,把我趕走。
我笑著看她,「你在緊張啊。」
白枝眼裡的笑意瞬間淡了下來。
「不論是七年前還是現在,我的答案都不會變。」
「我桑挽從不會做這種事。」
「還有,七年前那條手鏈。」我仔細瞧著她的神色,「你真的丟了嗎?」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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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等到白枝的回答。
因為不等她開口。 包廂的門忽然開了。
寂靜一片,白枝盯著門口,臉色忽然難看。
我沒有轉頭,卻能感受到一道視線精準地落在我身上。 我扯起宋琳琳往外走。
擦肩而過時,忽然被人攥住了手腕。
「不吃個飯再走嗎?」 「不了。」
手腕上的手指下意識收緊了些,周漾似乎笑了一聲,「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沒有。」
...好」
周漾松了手。
包廂的門關了,走廊一片寂靜。
我挽著宋琳琳繼續往前走。
走到門口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道腳步聲。
「下雨了。」
周漾追上來,又重新拉住了我手腕:「我送你們。」
9
宋琳琳探頭往外看,地面湿漉漉一片。
果不其然在落雨。
吹來的涼風讓她瑟縮了下。
我掙開手腕,沒有看他,「不用,我打了車….」
「等我。」
周漾沒有給我說完的時間,撐傘步入雨中。
很快,一輛黑色賓利緩緩停在門口。
我嘆了口氣,終於抬頭和他對上視線。
周漾已從當年懶散的少年,蛻變成如今氣質沉穩的模樣。
時隔七年,學生時代那點差距如今更是被無限放大了。
單單周漾手腕上那隻腕表,就足夠大多數普通人奮鬥許多年。
這種鴻溝,不是努力讀書拼命工作就能越過的。
「我打了車。」我有些疲憊地重復。
周漾沒有接話。
他打開副駕車門後,站在門前靜靜看我。
大有一種我不上車就不肯罷休的味道。
很難相信,當年因為覺得我丟人不惜逃課一周的人,如今會在大庭廣眾下,偏執 地要送我回家。
僵持片刻,我打的車已經到了。
宋琳琳冷得很,率先上了車。
我剛邁了一步,周漾卻忽然攔住了我。
「你是不是忘了,」
他嗓音很輕,神色終於認真地望著我。
「當年,我們沒有分手。」
當年。
這個詞太久遠了。
我在冷風中吸了吸鼻子,也認真問他。 「那要我現在補充嗎?」
周漾怔在原地,他還想再說什麼,白枝忽然推門走了出來。 看到我和周漾,她臉色猛地蒼白了一瞬。
「阿漾。」
白枝走過來,不動聲色地站在我和周漾中間。 「大家都在等你聊聊我們兩家聯姻的事呢。」
白枝和周漾說話時的語調一直沒變,總是在尾音時,帶著一股撒嬌的意味。 周漾被攔住,我趁空上車關了門。
周漾似乎對她說了什麼,但落鎖時將一切聲音都隔絕在了門外。 我收回目光,在安靜中,有些嘲諷地笑了一聲。
10
車子剛發動,憋了半晌宋琳琳終於忍不住開口。
「家人,這哥是真有錢啊,渾身上下都能買我的命了。」
宋琳琳顯然沒聽到我和周漾之間的對話,她湊過來,「你們…什麼情況。」
「高中同學。」
「就是同學?」宋琳琳狐疑,「不太像啊。」
「你覺得以我們之間的差距,還能有什麼可能?」
這話不知怎麼戳到了宋琳琳的痛處,她黯然傷神,
「也是,這種有錢有顏的男人,心眼像菠蘿孔一樣多。」
「你看我那不靠譜男朋友,稍微埋怨兩句,他居然真的狠心讓我在大雨中回家。 」
埋怨說得還是太委婉了。
方才在房間,宋琳琳因為我將她那富二代男友罵得狗血淋頭。
我過意不去,「這兩天我請你吃飯吧,隨你挑?」
「呀鐵公雞拔毛了,我得好好想想吃什麼。」
「好了我到了,」宋琳琳下車朝我揮手,「下次見啊寶貝。」
她一走,車內忽然安靜下來。
行駛不久,車子在一處破舊小區門口停了下來。
剛下車,一輛賓利衝破雨幕,穩穩停在了我面前。
雨似乎更大了些。
舊小區的物業很差,破路燈在雨中一閃一滅。
我沒想到周漾會跟過來。
他撐傘罩在我頭頂。
雨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噼裡啪啦。
似乎每次對峙,我和周漾都是在雨裡。
周漾垂眼看我,很輕地嘆了口氣,「下雨天忘帶傘的習慣你還沒改嗎?」
我視線落在他撐傘的右手上。
中指微微彎著,上面戴著一枚漂亮精致的情侶戒指。
襯得他那隻手格外好看。
我盯了兩秒,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下次我會記得,」我看他,「所以你來做什麼?」
「我們的話還沒有談完。」
周漾還在執著分手這件事。
我覺得好笑,「大老遠冒雨跟來,就是為了聽我聽一句分手嗎?」
周漾靜靜地看我,「是。」
「好啊——」我不想再繼續牽扯下去,剛開口,周漾忽然扯著我往小區內走。
「可我不想現在聽,」他邊走邊問,「住哪棟?」
「你到底想幹嗎。」
「送你回家,淋雨會感冒。」
我停下腳步,猛地搶過傘,將它砸在雨裡。
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在身上,很快淋湿了外套。
我在這刻終於承認,自己並沒有表面那樣雲淡風輕。
剛轉學那段時間,每日夜裡,我都陷在那股孤立無援的痛苦中掙扎。
夜裡睡在醫院冰涼的地板上時,噩夢不止。
我夢到爸離我而去,夢到周漾無動於衷地看著在大雨中的我。
周漾那譏諷的目光總會在安靜時浮現在回憶裡。
我大汗淋漓地醒來,透過走廊上微弱的光,確定病床上的人一切正常時,才敢松 口氣。
後來,夢中的我不會再哭了。
再後來,我也不會再夢到周漾了。
我以為一切都隨著時間淡忘了,可在這刻,我發覺這些情緒隻是被藏起來了。 「別再戲弄我了,行嗎?」
「我沒——」
周漾在觸及我的目光時,忽然沉默了下來。
他垂著眼將雨傘撿起來,抖了抖雨水後放到我的手心,隨後後退一步,「雨大, 回家吧。」
我轉身往回走。
身後那道視線落在我身上,始終沒有移開。 直到關門後,我才松了口氣。
爬到一半樓梯時,我忽然摸到口袋裡被放了什麼東西。
借著樓道暗弱的光,我攤開手掌,看到手心躺著一枚瑩潤的戒指。 戒指款式和周漾手上那枚一模一樣。
12
「怎麼淋成這個樣子?」
我坐在沙發上,看我爸忙得在客廳到處轉。 接完熱水後又拿毛巾。
忍住鼻子的酸澀,我仰頭朝我爸笑,「拿了獎金太高興了,在雨裡摔了一跤。」
「怎麼這麼不小心,摔痛沒有,還有我說過很多次,天冷要多穿一件啊,等我煮 個姜茶,別睡啊。」
我倒在沙發上,迷迷糊糊感覺爸似乎比之前更啰唆了。
我還是發燒了。
一連燒了兩天一夜。
我爸急得團團轉,我說等我睡一覺就好。
清醒過來時,看到宋琳琳已經站在我家廚房燒菜了。
而她旁邊,還站著一個模樣姣好的帥哥在剝蒜。
我眯起眼細看,看清是宋琳琳那富二代的小男友。
「和好了?」
宋琳琳轉頭沒接我的話,冷笑一聲,
「說好請我吃飯,現在反倒還要做好我端到你床上。」
我眼巴巴地看她,「你做的能吃嗎?」
「不吃就滾哦。」
宋琳琳這家伙實在沒什麼做飯的天賦,她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男友更是。
我嘗了一口,識趣地沒開口。
小男友名叫裴淵,比宋琳琳小一歲。
這是我和他的第二次見面。
他帶了不少東西,我一眼翻過去,卻都是我愛吃的,滿滿當當擺了一桌。
甚至很多,都是宋琳琳不知道的。
我看著那標志性的三大罐黃桃罐頭,沒有說話。
宋琳琳吃完著急上班,不打算多留。
我站在門前,喊住了裴淵。
「對了,既然你們認識,正好這個,替我轉交給他吧。」
「什麼東西,我靠,好漂亮好耀眼好昂貴。」
宋琳琳浮誇地捂嘴。
裴淵看著手上的戒指,愣了一秒。
反應過來後,他沒否認,卻也沒接:
「我就是個跑腿的,這個還是你當面還給他吧。」
我裝作沒聽到遞給了他。
裴淵最終還是接受了。
他們轉身往下走時,宋琳琳一邊抱怨這樓梯破一邊問他,「什麼情況,轉交給誰。」
「不過這戒指真漂亮啊!」
話語聲漸小,我靠在門上閉眼緩了幾秒,又關門悶頭睡了。 夢中的天總是灰蒙蒙的。
我穿著周漾的校服趴在他背上,渾身無力。
周漾的嗓音低低的,有些無奈,「非要吃黃桃罐頭嗎?」 「要。」
「每次發燒,我爸都會買黃桃罐頭給我吃。」
周漾是看不上這些東西的,但他最終還是揉了揉我的頭。
「那在這等我。」 「哦。」
我恹恹地坐在地上,等啊等,終於等到踩著落日餘暉回來的周漾。 他拎著沉甸甸的十罐罐頭放在我眼前,問我,「是這種嗎?」
不止罐頭,還有不少平時我連看都不敢看一眼的昂貴零食甜品。
我驚了兩秒, ...怎麼這麼多?」
周漾面色如常地看我,「太便宜了,我每樣拿了點,要現在吃嗎?」
「...」
「周漾。」
「嗯?」
「你可真笨。」
「嗯,張嘴。」
涼爽的罐頭丟進嘴裡,我說,「一罐,以後買一罐就行。」
「一罐夠你吃嗎,」周漾看著快要見底的罐頭,毫不留情地笑我,「還是三罐吧 。」
13
醒來時已經天黑了。
這幾天總是綿綿不斷地下著雨。
夢裡的回憶讓我有些煩躁。
我已經很久沒有夢到和周漾的過去了。 客廳沒開燈,靜悄悄的。
我爸還沒回來。
不知道怎麼,心髒突然一下一下跳得很快。
我仰頭灌了小半杯熱水,感受著溫熱順著喉嚨往下滑。
那股煩悶卻愈加明顯了。
我拎著外套想出門透透氣,順便去夜市找我爸。
剛出小區門口,就看到那輛賓利停在不遠處。 這種破小區,很少會有這種豪車出沒。
不少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車主靠在車旁,眉眼浸了夜晚的湿氣,轉頭看過來時,五官和回憶裡的周漾漸漸 重合。
「那枚戒指,就是留給你的。」
他開口,嗓音有些悶,不知道在這夜裡站了多久。
「家裡的確商量著和白家的聯姻,可我沒同意。」
「手鏈那事過後,我想要快點解決,可那一周家裡忽然出事了。」
「我忙得焦頭爛額,再回到學校時,發現你已經轉學了。」
「桑挽..我從沒想過耍你。」
我沒看他,仰頭看著懸在半空的那輪圓月。
看了兩秒,才輕聲道,
「可你那時也沒信我。」
「你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地懷疑嘲諷我。」
周漾的身形在夜風中恍惚了一下,他面色蒼白沒有辯駁。
「其實白枝說得沒錯,我們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一直執著想聽我說分手..!
「冷不冷。」似乎預料到我接下來要說什麼,周漾生硬地打斷我的話。
眼裡帶著幾分難過的乞求。
我沒理會他,慢慢地說完下半句,「可周漾,我們早就分手了。」
「如果你忘記了,我不介意再重新說一遍。」
周漾霎時間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