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座位上刷題。
突然聽見一個男生笑道:「喂!周公子,值日生的名字也要改啊!」
那時候周宴行已經放下粉筆,準備走了,被人那麼一說,又扭頭去看。
我朝黑板看去,才突然發現,值日生那裡,寫的是我的名字。
可是,我上周才值過日,我的名字,不應該留了那麼久才對。
而且,那也不是我的字跡。
「知道了,還用你說?」
周宴行不耐煩地看了看那個人,拿起黑板擦,唰地擦掉了我的名字,草草地寫了 個「周宴行」,就拎著包走了。
我沒有太放在心上。
我想,或許是有人惡作劇。
又或許,我值日那天,一不小心寫出了這麼漂亮的板書,又碰巧,一直沒有被人 擦掉而已。
我收回目光。
又落在窗邊的一張課桌上。
典型的高中生的課桌,堆滿了書,用筆或小刀劃得亂七八糟的。
臨窗的桌上,刻著「好好學習」幾個字。
真奇怪啊,有些事明明都已經忘記,但看到這些東西,居然又突然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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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課桌上,也刻著兩個字。
那是月考後的一節數學課,數學老師在講臺上講答案。
我和周宴行都是滿分,無心聽課,各自趴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無聊之餘,我拿起筆,在試卷上胡亂寫東西。
周宴行的腦袋突然湊了過來。
「在寫詩?」
我嚇了一跳,急忙捂住試卷。
「不是,是歌詞。」
「哦。」
周宴行扭過頭,馬上,又轉了回來。
「我寫了很多歌,以後,我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音樂人,電視裡,還有街邊 小店,都會播放我的歌。」
莫名其妙,我想。
他又問:「你想做什麼?」
我捏著筆,僵硬又不自在地回他:「我想好好學習,上清華。」
「啊,真了不起。」
他輕輕笑起來,陽光透過窗隙,落在他額前的碎發上,閃閃發光。
他有點太好看了,我不敢看他。
「你一定能上清華的。」
他說著,從課桌裡掏出美工刀,趴過來,在我桌上刻下了「清華」兩個字。
他那會兒大概……隻是太無聊了。
但那兩個字,真的有在激勵著我啊。
想到這些,我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我看了看他的背影。
這些事,周宴行大概早就忘了吧?
周宴行似有感應一般,突然回頭看我。
「你在笑什麼?」
「啊,沒什麼。」
我嚇了一跳,快步跟上去。
「笑什麼啊?說說嘛。」
「沒有啦!」
我跑到了他前面去,指著教室裡面轉移話題:「你看,那教材跟我們是一樣的!
「對啊。」
他微笑著,默默跟在我身後,聽我胡言亂語。
走了一會兒,他突然問我:「裴聽雨,高三的時候,你為什麼突然轉學啊?」
我愣住,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
我在高三那年春天轉學,走的那天,沒有告訴任何人。
畢竟,誰在乎呢?
周宴行笑了笑,但眼底卻壓抑著些什麼。
「你不想說也沒關系,我隻是,覺得很突然,畢竟我們是同桌嘛。」
啊,原來是這樣,同桌突然消失,所以感覺很奇怪。
沒別的原因。
我抿了抿唇,假裝沒事一樣,說:「因為家裡的一些原因,就轉走了,也沒跟 誰說,畢竟,又沒什麼朋友嘛.」
「我們不是朋友嗎?」他很訝異。
我們……是朋友嗎?
我也很訝異。
心突突地跳起來。
對視幾秒,他忽然自嘲地笑笑:「抱歉,我可能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我趕緊解釋:「不是這樣的……」
「沒事,你別內疚,我沒有怪你。」
他笑笑,說:「隻是,畢業照上沒有你,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我留了兩張照片,我想,也許有一天,你會想要。」 他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巴掌大的照片。
腦袋裡有什麼轟然炸開。 他為我,保留著畢業照?
為了我這樣一個,交集甚少的女同學?
我僵硬地接過那張照片,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有最討厭的那些,還有曾經對 我很好的老師們。
周宴行站在最後一排,一臉冷漠,好像全班同學都欠他錢。 頭頂,傳來他的聲音:
「裴聽雨,那年我過生日,你為什麼沒有來呢?」 我咬了咬唇,臉一下紅了。
沒好意思告訴他,其實我去了,隻是半路,覺得自己太窮,又返回了。
多丟人啊。
「對不起,我隻是突然有點事,我想,有那麼多人給你過生日,少我一個,你也 不會介意。」
「你是這樣想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幾息後,咬了咬牙,終究沒能忍住:「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整天?」 我愣住,抬眼望著他,難以置信。
他等了我一整天?
怎麼可能呢,那時候,他明明隻是順便邀請我,那時候,他對我禮貌又疏離。
疏離到..…我從來沒想過能得到他哪怕一絲一毫的關注。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聲音小到自己都快聽不見。 周宴行搖了搖頭,壓抑了許久的情緒,一刻爆發。
「我從來不開什麼生日會的,但那年是我的成人禮,我很希望你能來,所以,我 邀請了全班同學,可是最後,所有人都來了,唯獨你缺席。」
「後來回學校,你也沒有一句解釋,甚至,一聲不吭地就轉學。」
「裴聽雨,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就不能告訴我嗎?」 周宴行緊緊盯著我,質問的眼神像一記記重錘。
他第一句話,就把我打懵了,後面那幾句,我壓根沒聽進去。
我腦袋發暈,腳下好像踩著棉花。
他剛剛說了什麼?生日會,是為了讓我去才辦的..
為什麼呢?
心念忽然一動。
他暗戀的那個女生,該不會就是我吧!
怎麼可能呢?明明,明明我隻是個不起眼的女同學。
我慌張地望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有人走了過來,凝滯的氣氛一下被打破。
「喂!你們誰呀?這裡不能參觀!」
周宴行看過去,緩了緩,尷尬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們不知道。」
來人看他態度好,聲音放緩和了些:「可以在操場轉轉,這樓上不能來的。」
「好的,謝謝。」
我們向來人微微鞠躬致意,不約而同地下樓,離開了學校。
一路尷尬沉默。
周宴行載我出去的事,沒別人知道。
中午,導演組請吃飯,我和他坐得老遠,中間隔著個大西洋。
我幾次想跟他說話,都找不到機會。
按理說,我們的拍攝已經結束了。
但晚上,正好是中秋節,節目組準備做個直播晚會,所以我們幾個被邀請再留一 天。
白若惜端了一隻大龍蝦給周宴行。
「今晚也是我出道四周年紀念日,你得送我個禮物吧?比如,給我唱首歌之類的 ?」
周宴行抬頭看著她,笑意淡淡的:「隻唱一首歌怎麼夠?我為你準備了別的禮物 。」
我移開眼,心裡別扭極了。
回憶像條小蛇,控制不住地往腦海裡鑽。
其實那年周宴行生日,我是有精心準備禮物的。
可是,卻沒勇氣送出去,一直放在背包深處。
那個禮物,後來被白若惜翻了出來。
她原本是想要偷我的衛生巾,看我鬧笑話的,結果,卻掏出了我準備送給周宴行
的禮物。
那天她把我拉進廁所,極盡羞辱。
她說:
「你是不是暗戀周宴行?沒看出來啊,你還有這種心思。」
「你怎麼敢的啊裴聽雨?你是個什麼東西,窮酸貨,也配喜歡他?」
「東西做得挺用心,可惜了,周宴行看都不會看一眼的,人家生日會都沒請你, 你在痴心妄想什麼!」
她揮揮手,童語端著一盆水,哗地淋在了我頭上。
多冷啊,我瑟瑟發抖,血水順著褲腿流下來,小腹一陣一陣的劇痛讓我直不起腰。
我沒有力氣再去上課,趁著外面人少的時候,離開了學校。
那天我湿漉漉地回家,狼狽得不成樣子。
晚上,我媽回來以後,卻劈頭蓋臉地指責我,眼神野蠻而粗暴。
「為什麼人家不欺負別人,偏偏欺負你?難道不是你有問題嗎?」
這句話。
以摧枯拉朽的力量,讓我的意志崩壞了。
我開始自我懷疑。
難道,真的是因為我太差勁嗎?
我無助地掉眼淚。
這時候哥哥回家了,他不知道我為什麼被罵,吊兒郎當地吹口哨,笑話我,說我 哭起來好醜。
我扭身進屋,反鎖房門。
然後,吞下了一整瓶的止痛藥。
那天晚上,我藥物中毒,昏迷不醒,是我哥把我背去醫院的。
他哭了一整晚,向我道歉,哭著說,哥哥錯了,都是哥哥不好。
第二天,他去找我班主任要個說法。
班主任說:「她是校董的女兒,你知道什麼是權貴嗎?你們惹不起,我也惹不 起,你要是一衝動幹點什麼,你妹妹,你們一家,就都完了,劃得來嗎?」
我哥最終忍住了。
他什麼都不怕,但他怕我被毀掉。
後來,班主任說,校方可以幫助我轉去別的學校,這是他們能給出的唯一的處理 辦法了。
我們隻有答應。
可笑嗎?受害者落荒而逃,施暴者卻名利雙收。
我再也忍受不了白若惜在面前晃悠,隨意扒拉了兩口飯,回酒店去了。
9
睡了一覺,我心情已經好多了。
晚上七點半,我被劇組的車接去了要做中秋直播的場地。
舞臺基本布置完畢,節目組請了附近的村民一起來觀看,我的位置就在觀眾席裡。
人基本都到齊了,就是缺了周宴行和白若惜。
導演組開始忙忙慌慌地找人。
還有人打趣,說:「他們倆不會約會去了吧?」
我環顧了一下,發現林浩和童語也沒來。
有點奇怪。
闲坐著有些無聊,我拿出手機隨便刷刷。
才看到昨天拍攝的內容,已經剪出來播放了。
微博上,還有一個熱度正在上升的熱搜。
#白若惜撒謊#
點進去,才發現有網友已經發現白若惜說的話前後不一了。
「上個月她才在採訪裡說自己高中的時候因為太漂亮,被周圍人孤立,一直過得
很辛苦,今天節目裡又說她高中時很開朗很受歡迎,各種票選都是第一?所以被 霸凌的事到底是真是假啊?」
「這還用想?學校就是她家開的,誰敢霸凌她啊?當初她自爆的時候我就覺得 她在說謊了!」
「什麼啊!這黑熱搜是對家買的吧?姐姐紅了有人就急了?」
「笑死,你家姐姐立美強慘人設翻車,現在怪對家?對家是誰啊?全娛樂圈都是 你姐姐的對家是吧?」
「這根本說明不了什麼!人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經歷,我相信姐姐沒有撒謊!」
熱搜下吵得不可開交。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隻是,熱搜上來得這麼快,卻是我沒想到的。
忽然,廣場上有人發了一張截圖和一條鏈接。
「大家快去看這個直播,太勁爆了!」
我疑惑地點開截圖,才發現圖片裡面的主角,居然是白若惜和林浩,兩個人拉拉 扯扯,似乎在爭執什麼。
我愣了一下,點進了鏈接。
一直沒出現的白若惜和林浩,現在正在一片海灘上。
鏡頭擺在他們背後,看樣子,像是塞在石頭縫裡偷拍的。
我忘了關聲音,直播打開的一瞬間,白若惜的尖叫就傳了出來,好幾顆腦袋朝我 看來。
節目組裡,也有別人刷到了這個直播,驚叫道:「啊!若惜在直播!」 畫面裡,白若惜正不耐煩地推操林浩。
林浩跪在她腳邊,求道:「若惜,我真的忘不了你,我太愛你了,我們重新在一 起吧,好不好?求你了!」
白若惜尖聲罵道:「滾開啊!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林浩臉色一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