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對於夏千語來說……
陳茵覺得,那個不管他人眼光,做事強勢凌厲的夏千語已經變了,變得會妥協、會忍讓,會……在乎一些人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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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律師告訴夏千語,安排了後天的探視,開庭前大約隻有這麼一次機會了,所以請她決定到底誰去,其實多幾個人也是可以的。
“你問問唐寧自己吧。”夏千語低低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這件事,我大約不方便替他做決定。”
“那你自己呢?”陳律師低聲問她。
“我就不去了,我要說的、要做的,您都知道,不必我再轉答一次,我見他沒有意義。”夏千語淡淡說道。
“……好。”陳律師沉眸看著夏千語良久,才起身離開。
這個年輕的女孩,總是給他許多意料之外的感覺。
一直覺得她是個理智得可怕的女子,現在卻怎麼感覺,她的理智並不可怕,卻有一股隱隱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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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閣項目……非常好。”夏晚看了夏千語的貸款計劃書,不禁擊掌稱好。他原本也擔心寧達已經拿不出帳面可抵押的財產了,原本想提示夏千語,用未來城,不動產不能一物兩押,但項目可以。
沒想到夏千語會大膽的決定用安閣項目來做抵。
這樣的話,這筆貸款的名目和數額,就可以完全與起訴的事由隔離開來,對官司更有幫助。
“安閣的利潤並不高,但體量大,所以做5倍的倍率貸款,我認為應該沒有問題。”夏千語將項目預算遞給夏晚:“我已經讓財務在準備資料,不過擔心他們說不清楚,所以先和您商量一下貸款倍率與額度。”
“5倍率沒問題,你讓你的財務按這個數字做就行了,我這邊正在調試銀行和投行的時間系統,到時候所有的轉款會在三十分鍾內完成,否則系統真空時間太長,會有麻煩。”夏晚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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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達的開戶行時間怎麼對接?”夏千語緊張的問道。
“唐寧的銀行流水證據,肯定有開戶行的,瑞現銀行的破產,會讓他們配合我的要求的。”夏晚沉聲說道。
“我等夏先生的好消息。”夏千語也不再多問,隻是沉聲應道。
“一步一步來,你不要著急。”夏晚看著她輕聲說道。
“不急,動作太大,以穩妥為主。若實在不行,我們再想其它辦法。”夏千語點頭:“原本我想趕在第一次開庭前讓林柏文撤訴,但現在卻有些猶豫。”
“你擔心林柏文撤訴,法院在拿到第一期證據的情況下,會啟動公訴程序?”夏晚看著夏千語,暗自點頭。
“是的,我需要律師告訴這種可能性有多大。否則不如不撤訴,我同樣還是會和林柏文結婚,然後讓他的律師配合我們的庭辯。這樣反而更安全。”夏千語點頭。
“千語,我很羨慕顧止安有你這樣一個徒弟,膽大心細、專業穩重。”夏晚贊許的看著她說道。
“夏先生好風度,我對慕家四小姐可一向不怎麼客氣。”夏千語笑笑說道。
“慕稀有與你相同的智慧與魄力,所以你可以相信她與我一樣,對你隻有喜愛與贊許。”夏晚笑笑說道。
“替我謝謝四小姐。”夏千語點頭,收了面前的資料後,便向夏晚告辭離開。
*
慕稀有自己相同的智慧與魄力,可自己卻沒有她的運氣。
無論她經歷過多少事,她的身邊一直有哥哥、有夏晚,還有顧止安愛護著她。
而自己……
夏千語微微笑了笑,開車著,不自覺的去到了唐寧被拘押的地方。
灰色斑點大理石的建築,冷硬而莊嚴;大樓頂部那枚沒有任何裝飾的國徽,讓人看了不禁肅然而立。
旁邊的院子裡,夏千語看到兩個警官帶著一個臉色蒼白晦暗的人從小路上走過,心下不由得微微一顫--看似沒有任何刑具,但那種沒有自由的小心冀冀、那種站在警官身邊的畏怯,和自由人是完全不同的。
她一直拒絕來這裡、一直拒絕看唐寧,可今天……
她腦海裡那麼清晰出現的,都是父親在監獄裡是,畏怯又小心、晦暗又躲閃的模樣。
曾經……
他也是前呼後擁,人人敬仰的大市長。
大約,在這樣的環境裡,沒有人保有自己原本的尊嚴與氣度吧。
所以唐寧,你現在……
怎麼樣了?
夏千語不忍再看、不想再看,匆匆轉身回到車裡,發動車子逃也似的往回開去……
*
唐寧看著夏千語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車子,原本平靜的他,眼圈瞬間就紅透了。
是的,因為陳律師今天過來,所以他被兩個警官看押著去臨時探視處,在走過大院時,下意識的往外看了那麼一眼,便看到慌張回頭的夏千語。
“千語,不是讓陳律師和你說了嗎,不要過來。”唐寧低聲自語,聲音卻微微哽咽。隻那麼一眼,對她的想念與擔心,片刻間已是洶湧而來。
*
“法官已經根據林柏文提供的線索,找到了復本的所有原件。夏小姐現在已經從carlyle中國公司離職,林柏文上任,應該是有交換條件,夏小姐的意思是讓林柏文撤訴,但現在又有新的想法。”
陳律師將事情的進展,一一與唐寧溝通。
“光是拿到carlyle中國公司的掌門人位置,林柏文不會費這麼大的功夫。而他想得到總部的資源,顧先生也不會因為我這一件事就讓出,所以千語能讓他答應撤訴的話,應該還有別的交換條件。”
唐寧沉吟片刻,看著陳律師說道:“會是什麼,你可知道?”
“不知道,他與亞安銀行的夏先生商量比較多,說是在證據方面想辦法;據我了解,夏先生是顧先生請過來的,所以不存在與夏小姐有什麼交易;與林柏文的交易,目前來看,確實隻有中國公司的職位這一項。”
陳律師搖頭說道。
“亞安銀行?夏先生?”
唐寧沉吟著,皺著的眉頭半晌,才說道:“顧先生不會因為我的私人事情去請夏先生出面幫忙;而夏先生這樣的人物,也不可能為了我這麼一個不認識的人而去勞神費力。”
“你的意思是……”陳律師沉眸看著唐寧,等著他的解釋。
“具體是什麼,我也還沒有想到,但千語應該知道。所以陳律師……”唐寧看著陳律師,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幫我轉告千語一句話,她曾說,自己的格局比不上顧先生、而顧先生的格局又比不上夏先生,所以我將來的成就應該會比她大。”
“我相信她看人的目光,所以我也相信夏先生能出手的事情,是值得我們去做一些犧牲的,讓她不必過於擔心我,我既然選擇了進來,便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小寧,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陳律師有些擔心的看著唐寧。
“有些隱約的感覺,但又不是很清晰,說不定過幾天就能想清楚了。”唐寧溫潤笑笑,明顯的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如果想到了,一定要告訴我,我是這個案子的律師,我隻有知道全部的情況,才能把這個官司打好。”陳律師看著唐寧,嚴肅的說道。
“好,我要是想到了,我就申請與你見面。”唐寧點頭。
“對了,你父親和蘇小姐過來了,正好在開庭前我爭取了一次探視,你看要見嗎?”陳律師點了點頭,收好面前的筆記本後,才問他探視的事情。
“我父親……”唐寧微微皺了皺眉頭,想了想說道:“見不見都擔心,還是見吧。”
“好。”陳律師點頭:“蘇小姐和夏小姐呢?還有一個行長千金陳小姐。”
“除了夏小姐,其它人都見。”唐寧點頭。
“除了……”陳律師不禁語結,隻覺得這對戀人也真夠奇葩的。
“如果千語問起,告訴她我在這裡很好,因為不是正式的牢獄,所以環境都是很不錯的。”唐寧說著,看著陳律師溫文而笑--就似和他說的一樣,他還……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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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氣,大多數的時候都是陽光明媚的樣子,偏這邊蘇蔓和唐晉旗去探視唐寧,卻下起了雨來。
“千語,真不和我們一起進去?”唐晉旗看著夏千語,低聲問道。
“不去了。”夏千語輕輕搖頭。
“那……我和蔓蔓進去了。”唐晉旗看著她,低低嘆了口氣,下車後,蘇蔓將雨傘舉了過來。
“千語姐!”陳茵從後排座探頭看著夏千語,又看著跟在陳律師身邊的蘇蔓和唐晉旗,心下不禁生氣。
“讓你帶的文件都帶了?”夏千語淡淡問道。
“給。”陳茵生氣的將文件夾遞給她。
“你若生氣,也一起去吧。”夏千語接過資料,同時打開電腦,邊處理工作邊說道。
“不去,陪你。”陳茵瞪了她一眼,卻撐開了傘,站在了車邊。
夏千語輕扯了下嘴角,想笑,卻在抬頭看著雨中的臨時關押處時,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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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一向愛幹淨的唐寧,一身憔悴、頭發幹枯得半點兒光澤的樣子,蘇蔓忍不住的哭出聲來:“唐寧,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很糟糕嗎?”唐寧伸手扯了扯有些發皺的衣服,有些不自在的問道。
“還好,就是看著象沒休息好。”唐晉旗勉強笑了笑,看著站在自己對面的兒子,中間隔了那麼大一章桌子,想摸摸他的頭發也不可以,心裡是與蘇蔓一樣的難受,隻是他仍忍著沒有哭出來。
“爸,陳律師、蔓蔓。”唐寧微微笑了笑,示意他們坐下後,走到桌邊緩緩坐了下來。
淡淡的笑容,還是他們熟悉的那個溫文淳和的唐寧;可蒼白的臉、幹枯的發、灰蒙蒙的衣服,又告訴他們:這是一個失去自由的唐寧。
他真實的狀況,可能比他們看到的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