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唐晉旗的心裡眼裡,夏千語就是那個讓人談之色變的投資高手,專業、強勢、冷厲、不近人情。
夏千語微微笑了笑,低頭吃東西,並不說話。
在她沒有記憶中的犀利後,唐晉旗反而有些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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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餐桌上,唐寧引導著話題,說些溫和而又與過去少有關聯的事,讓唐晉旗一點一點的回到當下的環境裡來,也慢慢的有了好的狀態。
“所以你在發現王健攜款逃走後,第一時間就封鎖了消息、並封了公司的帳是嗎?”陳律師問道。
“是的,這樣才能有跡可查。”唐晉旗點頭。
“後來就讓肖奕去收款,也是因為他這個人有些貪,私心重,我不想讓他知道公司詳細的財務情況。”
“但以他對公司的熟悉、還有在公司的根底,其實想知道是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客戶的款收不回來,肖奕是有很大的嫌疑的。但這是我後面才知道的,當時和投資公司的談判,還讓他承擔了很重的責任。”
“我的話又多了,我們打官司要有焦點。肖奕的事以後再說。”
“王健的事走了風聲之後,公司上遊開始逼款、下遊的款又收不回來、銀行貸款周期也到了,公司自營業務的收款期又沒到,所以資金鏈一下子就斷了。”
“接著世紀城停工,工人罷工,事情就壓不住了,所以我一邊申請破產保護、一邊找投資公司進來。”
“這個時候,奕唐就順理成章的進來了。後面的事情,就是大家知道的那樣--在股市還沒有崩盤的時候,奕唐就拼命壓價,我當然不同意。”
“後來我找到千語,我們從利益和感情雙向出發,達成後面的合作共識。奕唐眼見到手的生意要飛了,馬上將寧達的財務情況用正式文件公布了出去。”
“這時候carlyle的合作程序還來不及走完、寧達的股市全面崩盤,寧達這個行業第一的商業地產公司,就這樣傾刻間……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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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晉旗語氣極為緩慢的,將當年的經過細細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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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事之前,你有沒有聽王健提過奕唐?或者桂南生?或者發現王健有可疑的行徑?”陳律師停了一會兒才問道。
“嗯我想想”唐晉旗穩了穩自己的情緒後,接著說道:“在這之前的一年,奕唐找我談過投資合作的事情,被我拒絕了。但兩件事情之間,間隔的時間很長。”
“恩,這說明桂南生有參股寧達的動機。”陳律師點頭,將一份文件遞給唐晉旗:“就是這份投資合作計劃書是嗎?”
唐晉旗微微愣了愣,接過文件翻了兩頁後,連連點頭:“正是這一份。”
“是少公子找出來的。”陳律師微微笑了笑,從唐晉旗手裡將文件接了過去。
“這孩子……出事之後,真是難為他了。”唐晉旗沉沉的嘆了口氣,卻又低下頭不去看唐寧。
陳律師微微笑了笑,繼續問道:“這是王健轉款的憑證,我已經請法院指定的會計師事務所做了鑑定,確認是用對公虛轉的形式,將帳轉走了。”
“是的,因為我們當時有三種業務形態,所以有三個財務團隊,分別處理本業務的資金帳務。王健就是將資金在內部公司之間相互轉撥的需求取得我的籤字授權,然後拿到我的法人私章,將錢轉了出去。”唐晉旗提到這事,不免又是一陣激動。
“這份文件,就是您剛才說的,當時王健騙取您的法人章的轉款申請,對嗎?”陳律師拿出文件讓唐晉旗確認。
“是的,沒錯。”唐晉旗控制著心裡的憤怒,沉沉點頭。
“好的,我們已經提請專家鑑定,王健的入職籤名、平時的文件籤發、這份申請、之後的轉款籤核,筆跡同屬一人,所以可以確認這些文件都是真實有效的法律證據。”陳律師點了點頭,小心的將證據收了起來。
然後又向唐晉旗確認了王健離開的確切日期、報案的確切日期,以及相關材料證據的確認。
也就是陳律師所說的所有信息,唐寧都找到了詳實的文字材料,這當真是鐵證如山。
“就憑這些證據,判王健有罪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但這些,好象都無法證明,整個事件與奕唐、與桂南生有關系。”唐晉旗沉吟著說道。
“我們現在的目的是定王健的罪。在王健的案子塵埃落定後,我們再追訴桂南生,到時候就是讓王健來指證桂南生,證據並不需要我們來提供。”陳律師點了點頭,解釋了這次官司的主體,以及後續的安排。
“好,能有一個伏法,我心裡也就滿意了。若不是小寧和我說起桂南生和王健的關系,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寧達的資金問題,是一場有預謀、有策劃的事件。”唐晉旗恨恨的說道。
“爸,今天主要是讓您熟悉一下明天庭上的一些程序,還有確認這些證據,案子的結果陳律師已經有把握了。後續桂南生的官司也並不難打,您就放心吧。”唐寧輕輕拍了拍父親有些苟蒌的後背,輕聲說道。
“好、好,你安排的,我都放心。”唐晉旗連連點頭,卻怎麼也掩飾不住眼角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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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律師又交待了幾句明天上庭要注意的事情、可能會發生的突發事件後,便告辭離開。
夏千語又多呆了一會兒後,也去了公司。
唐寧則留在家裡陪著父親。
“爸,想去公司走走嗎?”唐寧陪父親在各個房間走過一圈後,輕聲問道。
“不去了,我的出現對公司來說並非好事。”唐晉旗站在書架前,看著被唐寧整理回來的、滿滿一書櫃的工作筆記,沉吟良久後,低聲說道:“就讓我安靜的來這一趟、再安靜的走吧。”
“爸您為之付出了幾十年的公司,就真的不再去看一看了?還有很多老同事,他們都還在。”唐寧站在唐晉旗的身邊,聲音低低的說道。
“……不去了,我現在的生活……很好,公司的事情,就交給你和千語了。”唐晉旗緩緩搖了搖頭。
“那……好吧。”唐寧隻得點頭,心裡卻又難過。
“小寧,爸看到你和千語這麼好,心裡真的挺高興。”唐晉旗沉默半晌後,將話題轉到了他和夏千語身上。
“我們一直很好。”唐寧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唐晉旗連連點頭,看著兒子問道:“那有沒有計劃,什麼時候結婚?”
“爸,這可要一樣一樣的來。”唐寧的眸光微閃,笑笑說道:“我和千語現在都有太多的事要做,結婚的計劃,隻能往後一壓再壓。”
“倒也是。”唐晉旗不禁覺得略略的失望,卻也能理解他們現在的情況--又是公司、又是項目、又是官司。
三頭六臂也不過如此了。
當真是
難為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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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唐寧在家裡做了簡單的晚餐。
唐晉旗看到不免又是一陣心疼--這個從小都有佣人伺候的兒子,也學會幹這些粗活兒了。
想想心裡不免又難受一陣。
後來見夏千語沒有過來,難免又問起。聽說是在公司加班,心裡又是直嘆息。
曾經他自己也是這樣的工作節奏,但現在看到唐寧和千語也是如此,一邊是心疼、一邊又覺得自己離他們的世界已經太遠了。
遠到
是真正進入老年世界了。
所以最後夏千語也沒有到這邊來過夜,他也沒有多問什麼--他們的世界,他已經不懂了。
所以
能操心什麼呢?
又能建議什麼呢。
*
第二天早,唐晉旗洗漱完後去到客廳,便看到夏千語在廚房做早餐,當即不由得愣了半晌--她在廚房的樣子,當真是不合適。
“千語,怎麼又是你做。”唐晉旗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了過去。
“唐寧要趕一份資金計劃書。”夏千語將簡單的早餐端上桌子,看著唐晉旗笑著說道:“唐老,其實我會的很多,隻是不常做而已。”
“我知道你會的很多,但是你吧還是適合出現在談判桌上。”唐晉旗自己拿了碗筷,給自己盛了碗粥後,邊喝邊說道:“千語,我當然是心疼自己兒子的,但也心疼你。”
“謝謝。”夏千語微微笑了笑,給自己盛了一碗粥後,在唐晉旗的對面坐了下來。
“千語,你那天給我打電話說的事情,我還有幾句話要對你說。”唐晉旗扭頭看了一眼書房的方向,唐寧還沒有出來。
“您說。”夏千語點頭。
“恩。”唐晉旗理順了一下思路,對夏千語說道:“千語,說心裡話,我將唐寧交到你手上的時候,我沒想過他能做商業。”
“但他的表現當真是讓我意外。所以現在雖然還是心疼,但驕傲大過擔心。當然,最多的,是對你的感謝--如果沒有你,不會有今天的唐寧。”
“千語,謝謝。”唐晉旗看著夏千語,認真而誠懇的說道。
“我是無利不早起。您當時把兒子交給我,那5%的股份,我可是沒準備還給他的。”夏千語笑笑說道。
“最終你給他的,可不止這5%。”唐晉旗了然的笑了。
“誰知道呢,看似得到的多,或許失去的更多。”夏千語微微斂下眸子,低頭慢慢的喝粥。
唐晉旗看了她一會兒,才緩聲說道:“千語,你和唐寧都還年輕,所以你們有大把的時間去想、去選擇。我以一個老人的身份和你說一句:我們做父母的都有個誤區,明明以為是為了他好,但他卻不感激、不滿意,他有自己的想法。”
“戀人也一樣,戀愛中要自私一些。你想得到什麼樣的愛情,你就去爭取。不要管對方是怎麼想的--因為愛情,是兩個人的相互靠近,不是一個人的無邊付出。”
“你做得再多,不是他需要的,他仍然會不快樂、不滿意,何苦呢。”
夏千語的眸色微動,半晌之後才輕聲說道:“唐老,那可是您的兒子。”
“你當我在醫院呆著就隻會吃藥不會想事呢?”唐晉旗笑著說道。
“這個”夏千語也笑了--她還真是這樣想的。
“我一直擔心唐寧會不適應這個環境,會被人欺負,所以希望你能保護他。但其實,我們都不能保護他一輩子,但我們可以愛他一輩子。你說呢?”唐晉旗柔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