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被平放在地面上,咳嗽個不止。
“怎麼回事?”顧諾妍湊近兩個屬下,沉著臉詢問。屬下咳嗽了好一會兒,才有氣無力說:“是...是陷阱,我們被包圍了...他們...放毒氣...”他們說完,突然一眯眼,昏迷了過去。
顧諾妍聽到這話,徹底冷靜不了了。
她看了眼出口,猶豫著要不要跳下去救他們。宋御的身體突然擋在她身前,他抱著胸,看著顧諾妍,用不容置喙的口氣說:“不許衝動。”
“你要我看著他們死嗎?”顧諾妍吼完這話,突然就紅了眼。“他們一個是我的哥哥,一個是我胞弟!眼睜睜看著他們死,我做不到!”
“讓開!讓我下去救他們!”
顧諾妍抬手推開宋御,氣勢洶洶想要跳下去。宋御轉身迅速出手,一把扣住顧諾妍的肩膀。他手腕用力將顧諾妍往自己這方向一拉,顧諾妍順勢就被他拉了過來。
“你幹什麼!”顧諾妍衝他吼。
宋御手起手落,極響的一巴掌扇在顧諾妍的臉上。被扇了一巴掌,顧諾妍突然就愣住了。
“顧諾妍!你已經二十歲了!你不是小女孩了!他們要死了你才知道心痛後悔嗎?那在你跟敵人你儂我儂的時候,你就沒想過有朝一日你的家人跟朋友會死在他們手上嗎?”
“與其跳下去送死,還不如給我活著回去,找機會幹掉害死他們的敵人!”
宋御知道顧諾妍如果真的跳下去,必定隻有死路一條。一時急了,竟然扇了顧諾妍一巴掌。
宋御本就因為徐漠安那事,對夏佐存有仇恨,以致於看顧諾妍也很不爽。今晚諾爺落入危險境地,也是反恐組織那群王八蛋所為。種種事件累積到一起,宋御心裡氣得火冒三丈。
如果諾爺這次真的栽在這裡,那麼他一定會殺到反恐總部,將他們屠殺個精光。
你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你的家人跟朋友會死在他們手上嗎?
宋御氣急之下吼出來的話,卻讓顧諾妍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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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在手裡的槍,突然失了力氣掉在地上。“都怪我...”顧諾妍突然掩面痛哭起來。“都怪我信錯了人,都怪我...我害了嫂嫂,又害了大哥跟言溪...”
宋御平靜注視著情緒崩潰的顧諾妍,默默轉過頭去。
...
“大哥,你怎麼了!”顧言溪低頭看了眼懷裡的顧諾賢,這一看,差點被嚇得沒了魂。顧諾賢四肢抽搐不停,臉上青筋突起,看著不像是中了毒氣該有的樣子。
“大哥!”顧言溪搖搖顧諾賢的身體,才發現顧諾賢的身體冷的不似人。他突然想起大哥早些年曾中過一種絕命的病毒,這麼多年也沒有醫好過。
顧言溪疑惑看著懷中的大哥,不確定顧諾賢如今這狀況,到底是不是病毒爆發。
“言...言溪...”顧諾賢雙手死死拽著顧言溪的手臂,直拽得顧言溪手臂發疼。
“我在,哥,我在這裡!”顧言溪緊緊摟著顧諾賢,試圖用自己的懷抱溫暖顧諾賢冰涼的身子。毒氣順著鼻息一股股流進顧言溪的身體,他也快堅持不住了。
顧諾賢忍住滿身劇痛,他的嘴湊近顧言溪耳邊,用虛弱的語氣說:“言溪...你別管我...我...我是走不出去了...”顧諾賢突然一翻白眼,身體抽搐更加厲害。
他掛在顧言溪身上,借著力氣才能不倒下。
顧言溪聽到顧諾賢這話,心痛的像是被撕開一道口子,絕望又無助。“不,我們是兄弟,你不走,我不走!”顧言溪感受到顧諾賢身體一點點在往下跌,他控制住自己滿心的慌亂,努力將顧諾賢穩住,不讓他倒下。
他怕大哥一倒下,就再也起不來了。
絕命病毒發作起來,狀況貌似羊癲瘋發作,其痛苦程度,卻比羊癲瘋要痛苦許多倍。
顧諾賢感受到自己渾身的血液在倒流,就像是一根平放著的被灌滿水的水管,突然被人提了起來然後又放下,任由水在水管子裡翻騰。
那是病毒,在洗刷他的軀體。
每一次病毒發作,顧諾賢的體格就要更糟糕一些。這一次病毒發作,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痛苦難忍。他知道,他的時日已經不多了。
他就快要死了,唯一的遺憾,便是還沒有找到紀若,將她帶回家。
可言溪還年輕,他沒理由陪著自己在這裡死耗著。顧諾賢緊握拳頭,他突然一把推開顧言溪,站起身來。
“言溪,一定要幫我找到你嫂子,告訴她,我不是故意失約,我隻是...來不及了...”顧諾賢說完,突然一陣猛咳嗽。黑色鮮血從他嘴裡噴灑出來,噴灑了顧言溪一身。
顧言溪驚異看著自己的兄長,有些迷茫。“哥,你說這個做什麼?”
顧諾賢忍住劇痛,他朝顧言溪走來,每一步都很艱難。每一步,都在沙土地面上留下一個深刻的腳印子。“言溪...走!”,突然間,顧諾賢不知從何處爆發出一股巨力,他彎下身將顧言溪的身體舉起。
“啊!!!”
顧諾賢咬牙將顧言溪的身體朝上拋去。
顧言溪明白過來他想做什麼,被拋起的身體突然在空中翻了個身,然後落了地。“你!”顧諾賢震怒看著顧言溪,忍不住吼道:“你他媽的是不是傻!我讓你走!你聽不懂人話是吧!”
他剛才那一拋,顧言溪是可以獲救的。
可這傻子,為什麼不聽話...
顧諾賢吼完,腦袋突然一黑,後腦勺靠地朝後面直愣愣栽去。顧言溪眼疾手快抱住顧諾賢,他將顧諾賢打橫抱起,看著大哥逐漸呈現出黑色的臉,悲傷說:“哥,想讓我活下去,我何嘗不想讓你活下去?我們是親兄弟,我不做讓梨的孔融,我隻想做顧家的小言溪...”
顧言溪說完,猛地仰頭,用一雙逐漸不清晰的眼,看著視線中朦朧的一個出口。“姐!接住大哥!”他雙膝分開,看似瘦弱,卻擁有著強大無盡的力量。
雙臂向上託起,顧諾賢的身體,被他順利拋向高處。
顧諾妍跟宋御見到一道黑色影子靠近出口,在同一時間伸出手,齊齊拽住了那人的衣帶。
“是諾爺!”
“哥!”
兩個人面上露出驚喜之色,他們將顧諾賢拖出洞口,剛想問顧言溪情況如何,那石板門,突然間轟隆隆的合上了。“不要!顧諾妍怔怔看著自己指尖下方幾寸處,突然間合起來的石板,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了。
“言溪...言溪!”
顧諾妍趴在石板上,哭得撕心裂肺。
-*-
眼前的光亮,在瞬息間全部歸於黑暗。顧言溪眨眨眼,心想,萬幸在出口被關上的前一刻,他將大哥成功送了出去。
一股股刺鼻毒氣全部順著鼻孔進入他的體內,顧言溪像是認命一般,徹底放開了呼吸。
大不了,就是一死。
顧言溪轉過身子,踩著一地屍體,朝角落裡走出。
地面高低不平,那些人已經徹底成了一具死屍,他踩幾腳,應該不會被報復吧!
顧言溪突然捂住胸口,雙膝跪地,倒在了一群屍體之間。
“噗!”
有血,從他口腔裡噴出,從他耳朵裡流出,從他鼻孔中濺下。一滴滴,一股股,像是開了閘的失去控制裡的水龍頭,一旦開了,就再也關不上了。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鼻子下面的液體,放進嘴裡舔了舔,味道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本腥澀。
至少,這血液的味道沒有上次被那個人打過之後,那般難以接受。
那個人...
“哼...”跪地的雙膝突然失去支撐力,徹底栽倒在地。顧言溪臉摔在沙土地面上,因為被毒氣所侵,他現在的身體就像是膨脹的高壓鍋,找不到出氣口,隨時都有可能爆炸毀滅。
於是,體內的血液通通湧上腦袋,從七竅裡流出。
腦袋突然爆炸一般傳出劇痛,顧言溪終於忍不住痛嚎出聲,“啊!!!”他疼的在地上打滾,嘶厲的聲音一點點變為沙啞,一雙裝滿星辰的桃花眼,因為痛苦,徹底失去了亮彩。
一張扭曲的臉深深埋進土沙裡,朦朧間,他又看到那個人。無論何時何地,那個人永遠都穿著幹淨的銀白色長衣。他站在那顆旺盛又古老的菩提樹下,一雙清清淺淺的漠然眸子,對著他流露出冷漠的光彩。
“我隻是喜歡上了一個人。”顧言溪看著那個漂亮的不可一物的男人,卑微的說。
那個人涼涼視線看著他,開口卻說:“言溪,你忘了麼,我是你舅舅。”
我是你舅舅...
這句話,大抵是顧言溪這輩子聽過的最讓人絕望,最諷刺人心的了。
顧言溪咧咧嘴,眼裡溢出無盡的絕望跟落寞。他以為他逃走了,再也不見他,便不會再想念他。可走到頭顧言溪才發現,平生,他是永遠也逃不出名為閔秀莊的魔咒裡了。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
腦袋像是被灌滿水泥一樣,渾渾噩噩,意識也在流失。顧言溪試著抬動手指,卻怎麼也抬不起來。他感受到劇痛,感受到無奈,感受到死亡正在向他走來。
可死神走的好慢好慢,怎麼也不肯給他痛快。
他這一輩子還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唯一一件不同天理的事,也不過是愛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他想求個痛快的死法,怎麼就這麼奢侈了?
靈魂與身體展開一場博弈,靈魂想要出走,身體卻苦苦挽留。
受不住折磨,顧言溪認命的閉上眼睛,任由毒氣在他身子中流竄...
*
咻的一聲!一道跟這間密室裡灰暗氛圍完全迥異的銀白色身影,詭異的出現在密室裡。
銀白色的身影,穿梭在漫天毒氣跟灰燼裡。
終於,來人停下腳步,目光定在前方那道匍匐在地上,跟屍體沒有區別的身影上。閔秀莊動動嘴唇,心裡突然蒙上深深地恐懼。閃身移到那人身邊,他蹲下身子,小心的將顧言溪抱在懷裡。
“言溪。”輕輕淺淺的聲音,簡短,卻夾雜了滿滿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