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不是迎向顧諾賢,而是繞過管家,走到咖啡桌旁。拿起一旁的羊毛大衣給清瘦男人披上,金發男人藍色雙眸裡閃過萬年不變的柔情。“穿好,別著涼了。”對他,他說的是中文。
二十幾年的相處,彼此從少年變為中年,他早已學會一口流利標準的中文。
清瘦男人握住他的手,對他綻放一個深情微笑。“你別這麼緊張,我早就沒事了。”早些年的白血病,是真的嚇到了他。
*
顧諾賢遠遠地看見摟著莫夏,笑的耐心又寵溺的斯丹文,內心觸動。
他們的感情,經得起歲月考驗,經得起病痛折磨,經得起各種誘惑,是真正讓人向往羨慕的感情。
人生得一知己,何其有幸。
“斯丹文,你這日子過的真愜意啊!”可不是麼,偌大的家族產業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他的畫越來越有收藏價值,跟莫夏兩人感情如膠似漆,二十幾年如一日,濃情蜜愛。
顧諾賢像個主子,從容落座。看著對面笑的閃瞎眼的兩個男人,他是有幾分嫉妒的,更多的卻是欣慰。
斯丹文搖頭笑笑,莫夏仰頭對顧諾賢勾唇,依舊儒雅俊秀。
“莫夏,好久不見,聽說你們去了意大利,玩的開心嗎?”顧諾賢收起眼裡的打趣,自顧自倒了一杯紅茶。清瘦的男人正是莫夏,他盯著顧諾賢看了眼片刻,忽然笑了。
“你變了。”
莫夏靠在斯丹文懷裡,清雋秀臉有著讓人沉醉的幸福,當然,眼裡的睿智靈敏也很難忽視。
斯丹文聞言看了眼顧諾賢,附和著點頭,“看來最近有好事發生。”
顧諾賢聳聳肩,“什麼都瞞不過莫夏的眼睛。”這個莫夏,看似弱小沒有戰鬥力,可他能站在斯丹文的身邊,輔助他打理產業,能力自然不必多說。
睿智的人,眼力總是毒辣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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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丹文伸手輕觸莫夏的茶杯,有些涼。“紅茶冷了,帕西,去拿一壺熱的紅茶過來。”帕西管家點頭,拿走造型華麗精致的紅茶壺。
斯丹文將左腿交疊放在右腿上,他靠著椅背,睨著顧諾賢,懶洋洋問:“說吧,找我什麼事?”銳利的藍眼看著這個早已長大的孩子,斯丹文還記得初次遇見他時,他還隻是一個不到他腹部高的孩子。
那時候,他笑容滿面,可愛動人,總讓人想要觸碰喜愛。
從他那小女友出了事後,就很難再在他臉上尋著笑顏,後來,他去了DS訓練基地,每日每夜的做高強度訓練,待他十四歲離開訓練基地,進入DS內部,開始執行各項S級難度任務時,他已強大如神。
可他的內心,經歷了兵荒馬亂,早已千瘡百孔。
為了不讓他走上偏激之路,斯丹文沒少給他做心理輔導。經過他的開導,兩年後,他終於像個正常人,而不是個殺人機器。十六歲之後,他不再扮演顧諾賢心理醫師這個角色,沒想到,時隔十年,他又來了。
手指在紅茶杯弦上撫摸,顧諾賢垂眸,將自己最近出現的症狀緩緩道來。
聽完他的話,斯丹文松了口氣,不算是最糟糕的情況。
“跟我來。”斯丹文起身,此時,管家也換來了一壺熱紅茶。“帕西,在這裡陪著莫少爺,我去辦點事,午飯回來吃。”又跟莫夏說了點什麼,斯丹文這才帶著顧諾賢,徑直朝莊園內部走去。
待那兩人徹底消失在視線,莫夏這才收回目光,繼續看書。
*
穿過一條大理石長回廊,兩人走進會客大廳,踏上左側旋轉樓梯,來到三樓右側一間緊閉的房門。
佣人推開房門,斯丹文親自拉開落地窗,屋子裡的擺設這才清晰起來。
是一間畫室,畫裡的主人公全是莫夏,這裡任何一幅畫出現在市面上,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寶。
顧諾賢繪畫技術不錯,他算是斯丹文的徒弟,唯一的徒弟。不過他這徒弟的技藝跟師傅比起來,實在是班門弄斧。
斯丹文畫風景,畫人物,每一幅畫都很完美。顧諾賢也會畫風景畫,但他的風景畫死氣沉沉,讓人壓抑,他也畫過人物畫,他筆下人物的眼神,總是沒有生機。
他隻在畫一種畫的時候,是完美的,是有生命的。他畫的那種畫,叫籟雅若。
他筆下的籟雅若,每一幅都很動人,活靈活現,像真人。
即便,畫紙上的人物模樣是他臆想出來的。
斯丹文曾經評論他的繪畫說:你不是在作畫,你是在剖心。
剖心是一個血淋淋的過程,那是很痛苦的,人隻有一顆心,將心剖了,命也跟著交出去了。
“帶我看這些做什麼?”顧諾賢看著畫紙上表情各異的莫夏,不解蹙眉。看他們秀恩愛?
斯丹文目光著迷看著畫中人,他低笑出聲,遞給顧諾賢一張畫紙,一盒沒有開封的畫筆跟顏料。“做什麼?”顧諾賢看著那些東西,沒有去接。
“畫畫。”
“讓我畫畫?”顧諾賢擰緊眉心,沒跟上斯丹文的想法。
“嗯,畫吧,畫好了叫我。”
斯丹文將東西擱下,風風火火走了。
顧諾賢有些呆愣,他看著畫紙畫筆跟顏料,實在是搞不懂斯丹文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
一個人坐在畫室裡,清風浮動窗簾,搖曳飄動。
顧諾賢坐在凳子上,畫架早已支好,他手裡握著6B鉛筆,遲遲沒有下筆。
盯著佣人送來的茶水,顧諾賢眼神有些模糊,漸漸地,他在茶水裡看見了朝思暮想的人。紀若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好好休息,有沒有好好吃飯?
滿心都是紀若,顧諾賢心裡被填的滿滿的。
畫畫…
他能畫的,他願意畫的,隻有她。
眉頭舒展,顧諾賢提起筆,手腕控制手力,畫筆在畫紙上飛舞。
*
早上,紀若醒來,換上運動服,扎起頭發,又戴了一頂鴨舌帽,這才乘電梯下樓,去湖邊跑步。
藝人員工宿舍東面有一個人工湖,面積不大,清靜幽雅,是個適合晨練的好地方。
紀若到的時候,影影綽綽有人在做運動。
戴上耳機,紀若沿著人工湖水泥路,跑了一圈又一圈。
跑完十五圈,她出了一身汗,發根都汗湿了。沿著原路回家,紀若走進面包店,買了幾個蛋挞,四個酥皮泡芙,兩個純牛奶。付了錢,紀若提著小袋子走出蛋糕店,門打開,一個人撞到她,東西掉在地上,面包全都弄髒了。
紀若彎身撿面包,倒沒有生氣。
“對不起。”
溫柔的女人聲音響起,很是悅耳。一雙白皙的雙手無骨纖細,那雙手撿起地上的面包,放進紀若手中袋子裡。紀若看著那雙手,心想,好一雙不沾陽春水的美手。
這雙手的主人,一定很好看。
紀若掀起眼睑,看著蹲在地上幫自己撿面包的女人,她穿著一條米白色休闲長裙,上身一件白色絲質襯衫,一張臉蛋美麗透出端莊,看上去有了些年紀。女人眉宇溫柔,杏眼有神,目光是紀若從未見過的心痛溺愛。
紀若在她的眼裡看到了自己,她眼中的自己,瘦小、美麗、可愛、像是一個孩子。
紀若微怔,一雙手,包裹住她的手。她回過神,詫異看了眼握著自己手背的雙手,目光呆呆的,心頭忽然一陣激靈,紀若渾身一顫,雙眼朦朧迷離。
這個人的手,好溫暖。
“小姐,是不是我撞傷你了?”女人一雙美目溫柔滿滿,她看著紀若那張臉,目光復雜,有著紀若看不懂的情深。女人右手從紀若手背拿開,她細膩的手指擦著紀若的眼睛,潤潤的,澀澀的,那是淚。
“撞疼你了?”女人語氣小心翼翼,紀若就那麼怔怔看著她,忘了說話。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她就覺得,這個女人很特別。具體哪兒特別,卻又說不出來。
紀若傻傻的不說話,籟嫦曦更加心疼,她用臂彎摟住紀若,一下下拍著紀若的後背,輕聲在紀若耳邊安慰道:“不痛,不痛,不哭啊,我給你道歉。”籟嫦曦做這個動作,很順手,很慈愛,仿佛她們之間從不存在二十年的分別。
在紀若看不到後方,籟嫦曦早已紅了眼眶。這就是她的女兒啊,被她弄丟了二十年的女兒啊!
她的雅若,那時候還那麼小,再次見面,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美麗動人。
她昨天就到了C市,一直悄悄跟在紀若身後,默默看著她。看著女兒拍戲到深夜,看她一個人跑步,看她跟那個叫洛彤的女孩一起同出同行,她好幾次想衝上去喊她一聲雅若,告訴她,我是你的媽媽啊…
剛才她是真的忍不住了,想著就進去看她一眼,要能說上一句話,那該多好…將女兒抱在懷裡,籟嫦曦又滿足又心酸,女兒過的很好,她總算是能松口氣了。
不能跟女兒相認,這又讓她痛苦萬分。
紀若靠在這個陌生婦人的懷裡,心頭又酸又暖。她的手,好溫暖,十分讓人留戀。
默默擦掉眼淚,紀若感受到抱著自己的婦人力氣極大,她掙了掙,籟嫦曦這才放開懷抱。“沒事了,我已經不疼了。”紀若已經恢復了正常,可她發現,這個陌生的漂亮小姐哭了。
“小姐,你怎麼哭了?”一個陌生小姐在她面前落淚,紀若手足無措。
籟嫦曦聽到她的稱呼一愣,小姐?“沒事,看小姐你挺年輕的,還是叫我阿姨吧,我都四十七了。”籟嫦曦摸摸自己這張臉,被女兒喚作小姐,她有些哭笑不得。
紀若小嘴微張,感嘆一句:“好年輕漂亮的阿姨!”真看不出來她有四十七了,她這樣子,說是三十也不會有人懷疑。
籟嫦曦提出請她吃早飯,紀若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再不去片場就該遲到了。“阿姨你不要在意,不過是一頓早餐,沒了就沒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紀若錯身走了,籟嫦曦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到底還是作罷。
目光痴痴凝視著女兒的背影,籟嫦曦眼眶又是一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