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攔在前面呵斥李中流,但李靖難卻將我攔在身後。
「正好,我要面聖。」
「先拿下。」李中流揮手。
侍衛將鎖鏈套在李靖難的脖頸上。
「元帥。」我心急如焚。
「阿湘,記得我和你說過,我拿刀,你拿針,我們一起保家衛國守邊疆。」
說完李靖難一臉無畏地走出前廳。
粗大的鎖鏈隨著他的腳步,被扯得嘩啦啦地響。
12
在李中流的幹擾下,李靖難沒有成功面聖,並被關入天牢擇日斬首,連他帶來的幾個士兵也將一同處斬。
我爹怕惹禍上身,和我擊掌斷絕父女關係。
我沒有悲傷,一株樹想要長成參天大樹,就必須將不必要的枝葉削剪,這樣才能長得更高更壯。
李中流又找到我,他說隻要我能勸說李靖難娶嚴樂春,他便設法免除李靖難的死罪。
「李靖難會是苟且偷生的人嗎?」我嗤之以鼻。
明明娶嚴樂春能得到名與利,可李靖難卻從不放在心上,表明他不是名利可動搖的人。
我去勸說李靖難娶嚴樂春,那是對他的侮辱,也是對我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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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等李靖難人頭落地。」
在李中流走後,我便尋思面聖。
如今貴女身份已除,我隻是平民百姓,根本無機緣入宮。
打聽得上元日,文賢皇後會親臨萬佛寺進香。
見不到聖上,見到皇後也成,況且我是女子,理應見皇後。
再說以前我曾做過公主伴讀,多次見到文賢皇後,文賢皇後對我極有好感,將我指婚給秦王李中流。
如果看在這個情面,或許文賢皇後會聽我求情。
到得上元日前日,我便早早趕去。
既然皇後親臨,萬佛寺必定在當日會官兵清道,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我隻能在前日進入萬佛寺,尋一隱蔽角落躲藏。
夜裡雪花漫天飛舞,一片,一片,又一片。
像極玉門關外的天空。
文賢皇後已時一刻才來萬佛寺。
寺內方丈及和尚們按職位下跪迎接,我躲在大雄寶殿裡的佛像後面窺視。
要不是昨日我提前進來躲藏,今日怕是一隻鳥都飛不進萬佛寺。
可是我要怎麼去面見文賢皇呢?
這樣貿然衝出去,隻怕一句話還沒說就先被侍衛當成刺客給刺死了。
寒暄過後,文賢皇後在方丈的陪同下首先邁入大雄寶殿。
見機不可失,我決定孤注一擲,不成功便與李靖難同赴黃泉。
我立即從佛像後面走出,保護文賢皇後的侍衛立即發現我,大喝:「有刺客,保護皇後。」
話音未落,十幾把劍向我刺來。
「皇後,我是胡湘。」我喊著。
「留她性命。」文賢皇後疾呼。
十幾道刺目的銀光硬生生逼停在我面前,隻要文賢皇後喊得慢一個字,我已經為鬼魂。
我被押到文賢皇後面前跪下。
「胡湘,你為何在此?」文賢皇後蹙眉。
「稟皇後,民女昨日便在萬佛寺等皇後。」
「你在萬佛寺待了一夜?」
說著,文賢皇後拿眼瞅旁邊的方丈,嚇得那方丈也趕緊跪下。
「皇後,是我存心躲藏,此事不怪方丈。」
「你倒是敢作敢當。說吧,胡湘,你等本宮所為何事?」
「皇後,我是為李靖難之事而來。」
「李靖難?」文賢皇後面色深下來,「李靖難違抗聖旨,拒娶嚴樂春,如今私回京城,這兩條罪都是死罪,你若為他求情就免了吧。」
我向文賢皇後磕了一個頭。
「民女與李靖難締夫妻之約,在陛下聖旨指婚之前。李靖難若遵從指婚,便是對民女始亂終棄,言而無信,這樣他如何鎮守邊關而使士兵信服於他?」
文賢皇後臉色稍為好轉,又說:「雖是如此,抗婚就是違逆聖命。」
「非。陛下不知曉李靖難與民女締下婚約,方才有此指婚。若李靖難順從聖命娶嚴樂春,那天下人便會說陛下強行拆散他人夫妻,屆時難堵天下悠悠之口。」
「也對。可是李靖難私離邊關進京,罪無可恕。」
「皇後,李靖難私離邊關進京實有緣由。那夜民女與李靖難成婚之日,嚴樂春假
冒民女,欲與李靖難行百年之好,而民女也被兄胡廣耀打暈帶回京城,李靖難正是為尋我才進京。請皇後看在李靖難戍邊功勞的分上,在陛下面前美言饒恕於他。
說完,我又連連向文賢皇後磕頭。
文賢皇後不語,我也不敢停下磕頭,忽然胸口一痛,我低下頭,隻見衣衫染出血跡。
原來有一把利劍還是快了一步刺入我的胸口。
那劍傷本不深,但我不停磕頭,那傷口就越扯越深。
「皇後,幫幫李靖難吧。」
我撐著一口氣說出,身體無力地倒向地面。
「唉!本宮為何就得不到你這樣的好兒媳呢?」
意識喪失時我聽到文賢皇後的嘆息,我欣慰地閉上眼。
14
我做著長長的夢,夢到我與李靖難在營帳裡初見,他羞澀地抬起腳上破爛不堪的靴子,問我能不能幫他補。
可他剛脫下靴子,嚴樂春就跳出來,將他的靴子搶走。
我急得大喊,身體打了一個冷噤,便睜開眼。
侍女守在床榻前,見我醒來便呼:「皇後,胡湘姑娘醒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躺在文賢皇後的寢宮裡,趕緊撐著起身行禮。
文賢皇後將我按下,囑咐我躺著。
「皇後..
我著急李靖難的安危,也不知我昏迷了幾天,是否錯過他斬首行刑的日子。
「別急,不然傷口不容易好。」文賢皇後柔聲安慰我。
我擔心觸怒她,也隻好隱忍不開口。
霎時文賢皇後笑了。
「阿湘,本宮一直就看你是個好姑娘,才把你指婚給中流那孩子。誰知那孩子不識好歹,不知你的好處。」
「本宮在陛下那裡給李靖難求過情,陛下倒不一定要斬他,隻是他抗婚,又私自進京,如不斬他有損陛下顏面。」
我聽文賢皇後如此說,不禁面上冰冷。
「看你又急了,本宮還沒說完呢。陛下說李靖難是個難得的人才,對朝廷忠心,鎮守邊關有功,所以給李靖難一個活命的機會。」
「謝陛下。」我趕緊道謝。
「阿湘,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嚴樂春說你倆既然情投意合,她要測試你們一番。如果你們通過測試,那她便不再糾纏李靖難。若未通過,李靖難就用項上人頭謝罪。」
我倒抽一口涼氣。
「那是什麼測試?」
我隻能想到嚴樂春出的測試,那一定是陰狠歹毒,她巴不得置李靖難於死地。
文賢皇後搖了搖頭。
「到那日便知。」
15
文賢皇後說的那日,是一個月後。
這一個月是讓我身體康復,也是用來對李靖難抗婚和私自進京的牢獄懲罰。
辰時,我被太監帶入慶光殿。
在這裡,我瞧到好些個和我身形樣貌年齡差不多的姑娘,這令我很奇怪。
沒多久,太監又進來,令我們穿上相同的服飾,又令人給我們梳相同的髮型,就連佩戴的飾物也一樣,我心下更是奇怪。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來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
太監令那老者給我們化妝,等妝容化好後我大吃一驚,這哪裡是化妝,分明是易容。
十幾個姑娘的面貌皆與我無異,高矮胖瘦也一樣。
連我自己都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胡湘。
看來嚴樂春的測試,就是讓李靖難在這些姑娘中找到我。
她是想測試李靖難對我的感情。
我笑了。
李靖難他是認得出我的。
全部裝扮完後,太監讓我們戴上帷帽,方領著我們去御花園。
御花園裡擺下宴席,正光帝和文賢皇後坐在上首。
嚴樂春和李中流分坐在兩邊的席位上,其他文武百官皆按品級排座。
剎那間,我的眼睛看到李靖難。
他穿著囚犯的囚衣,身上綁著粗大的鐵鏈,雖然消瘦了很多,但他的眼神仍像星子那般光亮。
我和那些姑娘在李靖難面前——排開。
這時嚴樂春起了身,走到我們面前先審視一番。
「胡湘,我要提醒你,如果你敢提示李靖難,或者說話,這個測試就算失敗,他照樣人頭落地。」
說完,嚴樂春便讓我們揭下帷帽。
帷帽一揭下,四周響起驚呼聲,大約誰都沒見過這麼多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李靖難,我已請鬼斧聖手給她們易容成胡湘的模樣,今日你便要找出真正的胡湘。你不是口口聲聲非胡湘不娶?你若連她都找不出,有何面目稱獨鍾情於她?」
嚴樂春瞥了李靖難一眼,便走到我爹面前。
「義父,你先來認認,看能不能認出胡湘?」
我爹正在傻眼,我瞅他的眼神並未落在我臉上,就知他未認出。
果然我爹在我們面前走了兩圈,隨後就搖了搖頭。
「認不出。」
「有意思。親父都認不出,想必沒人能認出,鬼斧勝手的易容術真是獨步天下。」李中流陰陽怪氣。
那次我向文賢皇後求情,事後文賢皇後將李中流叫去訓了一頓,李中流對我也懷恨在心。
「李靖難,該你了,找出胡湘吧。」
嚴樂春坐回她的位置。
李靖難從我們面前——走過,他走得很慢。
單從樣貌和身材上,我和這些被易容過的姑娘毫無區別,一般人無法分辨出來。
16
嚴樂春等得不耐煩,催促李靖難找出真正的我。
我忽然有些著急,可眾目睽睽下不能提示他,不然授於嚴樂春把柄。
「李靖難,說吧,哪個是胡湘?」
就連正光帝也等急了。
李靖難轉身向正光帝拱手,正色道:「陛下,可否拿來針線?」
「準。」
很快太監送來針線,李靖難讓他將針線交給我們。
嚴樂春又起了身。
「李靖難,你知道胡湘會女紅,便用針線活來辨認她。可惜你這心思瞞不過我,這些人全部都工於女紅,擅長刺繡,一點都不比胡湘遜色。」
嚴樂春還真是拿準了李靖難的心思。
我心裡也有了擔憂,嚴樂春太了解李靖難,所以她會想各種辦法不讓李靖難認出我。
李靖難微微一笑。
「各位大人,請脫下你們腳上的靴子。」
此言一出眾人不解,但正光帝發話了,文武百官開始脫。
靴子脫下來後,御花園裡就有一股說不出的氣息。
李靖難拾了十多雙靴子,再脫下他的靴子,將所有靴子撕壞。
「這些靴子壞了,麻煩各位姑娘補好。」他向我們拱手。
我們去拿靴,沒想到我竟然拿到李靖難的靴子,大概別人覺得他的靴子最髒,氣味最重。
文武百官交頭接耳,不知李靖難此舉是何意。
我將李靖難的靴子擺放在腿上,穿好針線,細心地縫補撕壞的靴面。
沒過多久,就有人先補好了靴子。
「剪刀在哪裡?」
針線簍裡沒有剪刀,最後隻能硬生生地扯斷線。
很快,我手裡的靴子也補好。
望著這雙髒兮兮的靴子,我低下頭,輕輕用牙咬斷靴子上的線。
等我抬起頭,卻發現李靖難佇立在我面前。
「阿湘。」
我凝視他眼中的堅定,他從來就沒擔心會認不出我。
嚴樂春兇狠地跑過來。
「你是胡湘嗎?」
沒有人能認出誰是真正的胡湘,隻有李靖難。
我轉過頭看嚴樂春。
「是,我是胡湘。」
瞬間嚴樂春面如土色。
「李靖難,你是如何認出胡湘的?本宮很好奇。」文賢皇後目不轉睛地瞧著李靖難。
「皇後。」
李靖難向文賢皇後拱手。
「罪臣與阿湘第一次相見,便是請她為罪臣補靴。阿湘為罪臣補好靴後,沒找到剪刀,她便用牙咬斷靴上的線,毫不嫌棄罪臣的靴子又髒又臭。」
「所以,你隻要令她們補靴,隻要誰不嫌棄靴子髒臭,用牙咬斷就是胡湘。」
文賢皇後的聲音溢出笑意。
「正是如此。」
說完,李靖難的臉轉向我,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們彼此凝視,努力地把對方裝在眼中,直到眼中全是對方。
17
三日後,我和李靖難返回玉門關。
正光帝收我為義女,封酒泉公主,賜婚我和李靖難。
因邊關事務緊急,我倆先回玉門關,正光帝賞賜的嫁妝,以及押往玉門關的糧草稍後啟程。
李靖難趕馬車,我倚靠在他的胸膛。
「以後什麼時候還回來?」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