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推開門,一個玻璃瓶便砸了過來,在我腳邊碎裂成片。
「滾!」
不遠處傳來男人沙啞慍怒的吼聲,卻又戛然而止。
酒氣和煙味撲面而來,燻得人頭暈,我不禁皺眉。
知道我不喜歡聞煙味後,顧鬱澤就戒菸了,就連這個工作室也是明令禁止抽菸的。
房間沒開燈,窗簾也被嚴絲合縫地拉上,漆黑一片。
隻從門外透進了幾縷光線,能讓我勉強看清單腿屈膝坐在地上的人。
周圍散落許多菸頭和酒瓶,顧鬱澤坐在中間,呆愣地看向我,滿是紅血絲的眼底似閃過一絲光亮,又很快垂下頭,仿佛我從未出現。
我走過去,蹲在他面前,想去牽手,指尖剛剛碰到手背就被躲開。
「我們已經分手了。」
耳畔是顧鬱澤冰冷的聲線。
我當沒聽到,懸空的手順勢落下,我彎腰撐在他的兩側。
距離極近,我微微仰頭便能與他鼻尖相觸。
這回,面前的人倒是不躲了。
我仰頭又湊近了些,如願聽見了男人加重的呼吸聲。
在幾乎快要親上的那一刻,我偏開頭笑眯眯地看向趴在門框上看熱鬧的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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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們,想學習姐姐怎麼哄男朋友嗎?」
除蘇橙外的三個男生臉色爆紅,你推我操地快速逃離,慢悠悠跟在後面的蘇橙貼心地幫我關上了門,還無聲給我比了個大拇指。
我被他們逗得笑了笑,嘴角揚起的弧度還沒落下,卻又聽到顧鬱澤彆扭地反駁:
「我不是你男朋友。」「嗯,那就不是。」
我順著他的話應著,得到答案的顧鬱澤臉色卻變得慘白,狼崽似的眸子通紅。
「嗓子疼不疼?要不要喝水?」
「不要你管!」
13
我嘆了口氣,看著他毫無血色還起皮的嘴巴,起身準備去給他倒杯溫水潤潤嗓。
剛半支起身子,腰部突然一緊,我重心不穩跌坐在顧鬱澤的身上。
顧鬱澤把我箍在懷裡,腦袋埋進我的頸窩,沙啞的嗓音幾近慌亂:
「不許走!」
我還沒開口,便感覺到頸間傳來的濕意。
我心肝顫了顫。
「沒有要走,隻是想去給你倒杯水。」
顧鬱澤卻仿佛沒聽到,情緒已然失控。
「騙子!你剛剛還說要哄我!」
「你又要走,他來找你複合,你就不想要我了!」
「姐姐,我不要,不要分手。」
「我喜歡被你管,很喜歡,打我罵我怎麼樣都可以,你別不要我。」
「十二天,我快瘋了。」
替身,替身也行,我再也不因為這個發脾氣了,你哄哄我,隻要哄哄我就好。」
肩頸處的布料被淚水浸濕了大半,顧鬱澤的聲音越來越低。
像是願意為我收斂起所有的刺,把最柔軟脆弱的地方露了出來。
胸膛某處酸得發脹發疼,我又自責又心疼,連忙轉身捧住他的臉,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哄著:
「不分手,不分手。」
「不是替身,我的顧鬱澤獨一無二,從來不是誰的替身。」
「爸媽他們是誤會了才會那樣說。」
「跟你在一起的這兩年,我從來沒想起過其他人,滿腦子都是我家小朋友開不開心,有沒有好好吃飯,身體健不健康。」
「顧鬱澤,我愛你,全世界最愛你。」
「這句話我說過很多回對不對?你可以當真,一輩子都可以。」
我的語氣很認真。
顧鬱澤紅著眼睛看著我,長睫還掛著淚珠。
「真的?」
「千真萬確,不哭了好不好?」
良久,顧鬱澤吸著鼻子嗯了聲,用臉往我手心撒嬌般蹭著。
「你抱抱我。」
我鬆了口氣,總算是哄好了。
「抱抱就夠嗎?親親要不要?」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頓了會卻搖了搖頭。
「我抽菸了,你不喜歡。」
我有些呆愣,沒想到他還能想起這個。
我輕笑了聲,捏著他的耳垂,一點點貼近,用氣音開口:
「乖,閉眼,姐姐想親。」
輕擰的眉心,濕漉漉的眼角,鼻梁.…再落於泛涼的唇瓣。
許久,身下的人終於有了動作,將我摟進懷裡,輕咬著我的下唇,反客為主。
啃噬的動作比以往都要來得激烈兇狠,似乎要將我吸入骨髓。
身子發軟之際,耳邊傳來顧鬱澤有些黏糊的呢喃:
「姐姐,我好愛你...」
說完這句話後,上一秒還將我緊緊抱在懷裡的人,突然鬆了力道。
顧鬱澤腦袋靠在我的肩上,左手同我十指相扣,閉著眼睛呼吸平緩,竟是這樣睡著了。
我偏頭看他,隻能看見輕顫的長睫,高挺的鼻梁,隱隱還有些嬰兒肥的側臉。
我深呼了幾口氣平復被某人激起的火氣,沒忍住洩憤似的刮了刮他的鼻子,就聽到哼唧了聲,倒是沒醒。
我不禁失笑,任他靠著,怕把人吵醒沒再亂動。
不知過了多久,肩膀隱隱泛酸。
我輕微地活動了下脖子,餘光看見了不遠處的手機屏發出了亮光。
那是顧鬱澤的手機,我本沒想去看。
可那條消息過後,又連續跳了幾條出來。
手機屏幕在漆黑的房間明明滅滅,我沒忍住,伸手拿過了手機指紋解鎖。
14
【難怪那晚你要戴墨鏡,你的眼睛很像我,你自己也知道吧?】
【然然隻是為了氣我才和你在一起,如今我回來了,你作為替身也該有點自知之明。】
【我送然然的紅玫瑰,她果然很喜歡。】
【然然答應同我複合了,今晚就會解決好和你的關係。】
十幾條匿名簡訊和故意錯位拍下的照片,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發來的。
消息框劃到最後,是剛發來的幾張照片,我的爸媽和他的一家,圍著我家飯桌相談甚歡的場景。
看時間,我前腳剛離開,他就到我家了。
我點開圖片,看著照片裡對著鏡頭笑得讓人噁心的陳深,眼底直冒火。
若是我今天沒來找顧鬱澤,看到這條消息的不是我而是他本人會怎麼樣,我都不敢想。
之前因著我爸媽和陳深爸媽是多年好友,所以陳深幹的齷齪事我沒撕破臉告訴雙方父母,隻是說感情不和分開了。
沒想到三年前的一時心軟變成了他今天用來扎人的刀。
「姐姐。」
聽著顧鬱澤的一聲輕喚,我如夢初醒,才意識到自己因為過於生氣而抓得愈發緊的手。
我連忙鬆開,幫他揉著。
「我吵醒你了?疼不疼?」
「不疼,在看什麼?」
看著他剛醒的乖巧模樣,我愣了會,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拿著手機在他面前晃了晃,尾音帶笑:
「查崗啊,我家小朋友總和我鬧脾氣要分手,指不定在外面藏了小妖精,等著踹了我給她名分呢。」
顧鬱澤帶著初醒的茫然,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麼,頓時就急了。
「我才沒有!」
我挑了挑眉,雙手捧著他的臉對視著,語氣認真起來:
「阿澤啊,如果我跟你提分手的話,你會難過嗎?」
話音剛落,顧鬱澤的眼眶瞬間紅了。
「我不要。」
「這隻是個假設。」
「不許假設!」
我擦了擦男人眼角洇出的淚,嘆了口氣。
「水做的嗎?這麼愛哭。」
顧鬱澤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眼尾耷拉下來。
「我錯了。」
「嗯?」
「我再也不提分手了,你也不許提。」
「好。」
15
顧鬱澤視角
第一次見到宋輕然是在酒吧。
那是我在酒吧帶著新組建的樂隊駐唱的第一天。
酒吧是新開的,地理位置不算好,縱然是晚上店裡也隻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
宋輕然是其中一個,她和酒吧老闆應該是朋友,兩人總挨在一塊聊天。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兩人調笑間,偶爾會往我的方向看。
不經意的對視,讓我心跳如擂鼓。
日子久了,我們便也能說上幾句話。
什麼時候喜歡上宋輕然的?我忘了。
初見時的驚艷,相處時的悸動,還是第一次被作為聽眾的她鼓勵而漏拍的心跳。
宋輕然明艷又不冷漠,嘴角總彎著的那抹笑讓人忍不住朝她靠近。
不隻是我,樂隊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被她所吸引。
隻是五歲的差距,讓人卻步。
我其實是不願意叫宋輕然姐姐的,這兩個字橫亙在我們之間,時刻提醒著我與她之間的差距。
直到有一天撞見搭訕者這樣叫她,宋輕然眉眼浮現明顯的笑意,原來她喜歡。
自那天起,我開始叫宋輕然姐姐。
她愣了幾秒,隨後眼底的笑意藏不住,摸著我的頭誇我乖。
她誇我乖了,還摸了我。
我埋著頭捏緊拳頭,許久,才抑制住上揚的嘴角以及平復好跳動過速的心臟。
抬頭,才看見一臉嫌棄看著我的蘇橙。
她也喜歡姐姐,我知道。
我冷著臉從她身邊走過,聽見她說了三個字:
男綠茶。
我不太懂,但大概不是什麼好詞。
罵便罵吧,姐姐最先看向的人是我便好,我並不在意除了姐姐之外的人的想法。
被人用酒瓶砸了腦袋昏迷的那天,醒來後,我向姐姐表白了。
我知道這有些卑劣,利用她的同情和感激。
我有些等不及了,喜歡姐姐的人太多,我怕成為她人生中一閃而過的過客。
萬幸,她答應了,還對我很好很好,好到我忍不住恃寵而驕,我喜歡被姐姐哄著,仿佛她的眼裡隻看得到我一個人。
我寧願就這樣被她哄著過一輩子,也不想聽到廚房裡宋叔叔和宋阿姨的談話。
我隻是替身嗎?我隻是替身啊….
難怪她那麼慣著我。
我不敢問,不敢表露情緒,怕說開之後,得到的結果是分開,這是我無法承受的結果。
就裝作沒聽到好了,姐姐還是最愛我的。
我總是這樣安慰自己,卻又忍不住胡思亂想。
我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開始用各種理由冷戰鬧分手,企圖用這樣的方式來獲得更多的關注和親昵,試圖證明她愛的是我,不是別人。
直到那個人出現,他把我為自己編織的謊言徹底戳破。
隻是三言兩語,我便輕信了他的挑撥。
為了留住僅有的幾分自尊,在姐姐決定不要我之前先提了分手。
明明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看見「好」字的那一刻,我便後悔了。
明明以前她都會哄著我的,可這一次,她卻真的同意了。
我心如死灰,以為她真的不要我。
我曾經覺得借酒澆愁是最沒用的辦法,但事情真發生在自己身上,我除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自我折磨外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消磨這段難熬的日子。
我以為這段頹喪的日子會過很久,沒想到姐姐會來找我。
她說我不是替身,全世界最愛我。
曾經我不敢信,但這一次,我想用一輩子來驗證這句話,我再也不要親手推開她。
和好一周後,我去公司接姐姐下班時聽到了有人在聊八卦。
是關於陳深的,不知是誰發了他包含之前的出軌實證和試圖插足前女友恩愛戀情噁心發言的郵件,現如今兩家公司員工幾乎人手一份,對此議論紛紛。
陳深不堪其擾已經離職,或許在這座城市都待不下去了。
「開心了?」
我由著姐姐戳著我忍不住上揚的嘴角,嗯了聲。
「現在還覺得自己是他替身嗎?」
我搖頭,心臟像個被晃動過的汽水瓶,鼓脹得厲害。
以至於情不自禁把姐姐緊緊抱進懷裡。
「姐姐,我好愛你。」
「我知道,我也好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