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娉婷回頭看她,對她露出一個溫婉至極的笑。
“你來了。”她道。
蘇輕窈壓下心中的傷感,也對她笑:“姐姐今日回家,我怎麼也要過來送送。”
許娉婷認真看著她,張了張嘴,似是想到的話不知道如何開口,好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蘇輕窈也沒說話,就安靜看著她打扮完畢,被宮人們扶著出了緋煙宮。
殿外陽光正好。
蘇輕窈一路陪她出了宮門,看著上了步輦,穩穩當當坐下後才是松了口氣。不過就走這幾步路,許娉婷就出了一頭的汗,臉也透著不自然的薄紅。
許娉婷讓宮人打開隔窗,附身衝蘇輕窈伸出手:“今日一別,隻能來年再見,還望妹妹珍重。”
蘇輕窈握了握她冰冷的手,道:“那妹妹便在宮中,等你春日歸來。”
許娉婷笑著看她一眼,終於松開了手。
黃門在前頭唱誦一聲,賢妃的儀仗便緩緩向前,一路往宮外行去。
蘇輕窈站在原地,看著車隊走遠,輕輕念了一句。
“待你春歸。”
轉眼便到了十一月中,盛京、奉天等地的雪災都被控制住,楚少淵終於能放松下來,不再日日忙碌。
而蘇輕窈這邊的掛紅也已經結束,心情自是好了不少。
這一日蘇輕窈又開始做那味總也做不完的澤蘭香,做著做著就又發起呆來。她盯著博山爐中的嫋嫋香霧,不由回憶起那日太後跟她說的話。
Advertisement
那日太後不僅跟她說了鄭婕妤和賢妃的事,還說了些別的,蘇輕窈現在思量起來,卻發現太後對她還是有些別樣期待的。太後之所以跟她說這麼多話,無非是知道她將來會越走越高,怕她給楚少淵拖後腿,也怕她自己多想,所以才耐心教導她。
半年以來,楚少淵這一系列舉動,不僅單單隻因為他對她對喜愛,還因為宮中需要一個這樣的女人,需要她陪在他身邊,替他看住宮中那些妖魔鬼怪。
以前有太後,以後就要換成她了。
這一點,楚少淵早就跟她說得清楚明白,蘇輕窈心裡也有底。自己也在慢慢摸索,努力學習。
若是有人此刻問她怕不怕,她都會說不怕。無論是否經歷過鄭婕妤那一遭,她都沒有驚慌失措,她相信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能做的很好,所以從來沒有膽怯過半分。
面對這些蘇輕窈不覺得可怕,可是在她內心深處,對於站在楚少淵身邊的那種渴望,卻令她無論如何沒有想到。
她原來以為自己是不在意這些的。
她就那麼孤身一人過了一輩子,健健康康到老,原本覺得很好。但重新經歷一遭,感受到了愛情甜蜜的滋味,卻實在無法再以平常心待之。
哪怕楚少淵每天就跟她說說話,牽牽她的手,親親她的臉,她都會滿心雀躍,覺得幸福美滿。
真是讓人割舍不開,一旦沾染就如同喝酒,越醉越不想停下。
就這幾日沒見,蘇輕窈也是甚是思念。
在她內心深處,那種想要與他並肩,攜手共度的欲望越發強烈,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
她盯著博山爐發愣,喃喃自語道:“我也喜歡上了陛下吧?”
蘇輕窈在那自言自語,柳沁端著茶進來,就看她臉上帶著笑意,似是很開心。
“娘娘高興什麼呢?”柳沁笑道。
蘇輕窈微微一愣,抿了抿嘴唇,卻是換了個話題:“待這香丸做好,就拿去後殿風幹,三日之後就能成型,便可拿來用。”
“你來聞聞味道對否?”蘇輕窈舉著香粉問。
柳沁略嗅了嗅,道:“聞起來似是更淡一些,澤蘭花用得少些,倒是很清雅。”
原本蘇輕窈是照著方子配的,不過後來楚少淵說他也要,蘇輕窈就特地減了些澤蘭花的量,這樣香味就沒那麼濃,陛下用起來剛好。
柳沁這麼一講,蘇輕窈還有些得意:“我果然還是很厲害的,便是這制香,也是一學就會。”
“娘娘就是聰明,什麼都能做的特別好。”柳沁也跟著誇。
兩個人這麼說了會兒話,香丸就制好了,柳沁叫小宮人取了放到後殿晾曬,便伺候蘇輕窈淨手。
忙了一下午,蘇輕窈倒也有些餓了,便想讓柳沁傳膳。
她剛要說話,抬頭就看桃蕊快步進了殿中,滿臉喜色:“娘娘!陛下翻了娘娘牌子,已經在來景玉宮的路上了。”
蘇輕窈微微一愣,立即起身道:“快給我梳頭。”
剛搬宮時楚少淵是說要來景玉宮吃酒,讓安嫔娘娘答謝他,不過那會兒宮中事多,再加上蘇輕窈突然來了月事,這事也就耽擱了下來。
倒是沒成想,陛下時刻記著呢,剛一忙完就來了景玉宮。
蘇輕窈一邊讓柳沁給她重新梳頭,一邊讓桃蕊給她上胭脂,忙忙碌碌一刻鍾,才終於打扮得當。
這會兒也來不及換衣裳,蘇輕窈剛一起身,就聽外面傳來婁渡洲的唱誦聲。
蘇輕窈便隻能領著人迎出門去,剛一進院中,就看到楚少淵穿著玄黑的披風,大踏步進入景玉宮。
幾日不見,蘇輕窈覺得他似乎更英俊了一些,倒是一點都不覺得陌生。
還不等蘇輕窈說話,楚少淵就低頭看來,深深望了她一眼。四目相對那一刻,卻皆是心跳如鼓。
楚少淵看她站在那呆愣愣看著自己,身上隻穿了室內常服,不由快步上前,趕緊用披風裹住她。
“怎麼就這麼出來了?也不知道冷。”楚少淵說著訓斥的話,語氣卻格外溫柔。
蘇輕窈被他整個人摟在懷中,隻覺得一股熱意源源不斷竄到自己身上,剛剛沾染上的寒氣便都不翼而飛,身上隻剩下溫暖。
“陛下怎麼這會兒就來了?”蘇輕窈伸手抓住他的腰帶,“還未到晚時。”
楚少淵領著她進了寢殿,待解開披風坐下,才說:“也不早了,陪你說說話,就該用晚膳了。”
早在蘇輕窈搬宮的時候楚少淵就讓婁渡洲送來幾箱常服,東偏殿有一整個屋子放的都是楚少淵的衣物,是以他剛一坐下,宮人便取來軟底鞋給他換上。
等都伺候完了,婁渡洲就領著宮人們退出寢殿,留他們倆個獨處。
楚少淵笑著看蘇輕窈,見她也正看著自己,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紅唇微揚,顯然很是愉悅。
“見朕來了,這麼高興?”楚少淵問。
蘇輕窈倒是毫不矜持,肯定回答:“是很高興,幾日不見陛下,倒還有些想念。”
她這話勾得楚少淵心中一陣悸動,直接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懷中。
“朕也很想你,”楚少淵在她耳邊道,“就這麼幾日沒你陪著,晚上都睡不踏實,有點動靜就要醒來。”
說來也很奇怪,以前他是有點聲響就要醒的人,淺眠得很,現在有她陪在身邊,卻一點都不嫌多了個人,反而會睡得特別踏實。
這幾日她不在,他甚至輾轉反側,茶飯不香,再加上國事繁忙,精神越發不濟。
不過,這樣的日子好歹熬了過來,楚少淵想,以後無論多大的事,都要有她陪在身邊。
現在就這麼摟著她,他隻覺得滿心都是安然,竟是有些困頓。
蘇輕窈抬頭看他,見他是一臉愜意,不由輕聲笑笑:“趁著晚膳還沒來,陛下先躺會兒?”
楚少淵道:“安嫔娘娘可能陪朕?”
蘇輕窈沒回答,隻跟他一起起身,脫下外袍上了床榻,然後就又被他摟住了。
景玉宮的羅漢床,自是燻的蘇輕窈自己喜歡的百合香,味道清清淺淺,一如她的人。
楚少淵把又軟又小的她抱進懷裡,似乎剛一閉上眼睛就睡了過去,可見是累極了。
蘇輕窈安靜躺在他懷中,等他呼吸平順,才抬頭看他的臉。
發現自己的小心思之後,蘇輕窈就時常會想,自己能漸漸敞開心扉,首先是因為楚少淵實在太英俊了。
先不說那一雙神採飛揚的鳳目,便是稜角分明的臉龐,高挺的鼻梁,薄紅的嘴唇,無一不叫她喜歡。
古話有雲相由心生,一個人到底好不好,面相上總歸能帶出來些許。楚少淵這樣的面相,一看就知氣韻清和,是個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雖說看人不能光看臉,但一個人的長相,確實是旁人認識他的第一步。旁人對他的感官,也大多從臉開始。
因為楚少淵這樣一張臉,蘇輕窈才會有耐心同他接觸,才會在一日日的相伴中日久生情。
當感情滋生之後,蘇輕窈再看楚少淵,更是哪裡都順眼。
所以這會兒,哪怕他閉著眼酣睡,蘇輕窈也是一瞬不瞬看著他,看得移不開眼。
蘇輕窈越看越喜歡,悄悄上手摸了摸,唔,陛下的臉倒是沒那麼滑,下巴上還有些扎手,不過摸起來也挺有意思的。
她就這麼摸了一會兒,楚少淵也還沒醒。
大概這幾天累極了,任憑蘇輕窈什麼動作都沒反應,老老實實讓她摸。
蘇輕窈小聲嘀咕:“也不知道多跟我說幾句話。”
不過她念叨是念叨,卻還是沒敢太大聲音,說罷也就不在多言,窩在他懷中閉上眼。
這麼看他睡,她也有些困了。
於是,楚少淵的第一次景玉宮之行,便是在安靜的小憩中開始的。
楚少淵似乎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中的他已是垂垂老矣,已經退位給興武帝,獨自住在建元花園,悠闲享受退休後的美妙時光。
不,也不能說是獨自住著。
他其實還有個老太妃,也跟著他一起住。
不過他們兩個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互不幹涉,各自過各自的小日子。
他聽說老太太比他身體還好,每天早晚都要出來活動,宮中的小宮女都想去她宮中,據說陪老太太玩特別有趣。
楚少淵心道:還挺會生活,難怪長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