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來,他總是覺的心浮氣躁,仿佛這都是一場夢,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雖心底深處知道這都是真實的,卻還如一個旁觀者,冷眼看著這個世界。若不是還能見一見母後,時常去她膝下承歡,他也不會這麼努力想要改變未來。
如果他能改命,是不是母後的壽數也能延長?
若不然,他們這難得的母子緣分,也維持不了多久了。
楚少淵垂下眼眸,卻說:“老大人天性豁達,很讓人敬仰。”
蘇輕窈沒有看出他這番思緒翻湧,自顧沉浸在回憶裡:“是啊,家中小輩都很崇敬祖父,妾小時候十分頑劣,書讀得馬馬虎虎,字畫也不甚精通,便是女紅也沒什麼天分,母親很為我著急,原本還要再讓我去無名山的晉江書院求學,還是祖父攔下來的。”
聽到她說字畫女紅不精,楚少淵隻是安靜聽,一言不發。
蘇輕窈自己全無所覺,她字畫女紅手藝,全靠幾十年時光磨煉出來的,哪怕再沒天分,時光都能彌補一切。
如今她一手字儼然有些大格局,可她自己卻不覺,因無人誇贊吹捧,依舊認為自己隻粗通。每個人看自己都是頂好的,她也如此,可並不能厚臉皮認為自己就天下無敵,好得讓人連聲贊嘆。
她敢拿佛經給楚少淵,不過認為自己寫了幾十年,再無天分,也有勤工。
無他,唯手熟爾。
楚少淵就這麼聽她念叨,偶爾補充一句,氣氛竟也挺和諧。
等夜色深沉,楚少淵瞧蘇輕窈直眨眼睛,就知道她已經困頓。
聽她說話都有些含混不清,楚少淵才道:“你說自己字畫不通,可一手佛經楷卻寫得極好,已略有小成。”
蘇輕窈下意識道:“抄了那麼多年,自然是極好的……”
這麼說著,她突然心驚,舌頭使勁打了個轉,找補一句:“母親總說我沒甚特長,就隻教我抄經,從小抄到大,抄了好多好多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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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少淵扭頭,直直看向她。
蘇輕窈一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臉上卻努力維持表情,她眨巴眨巴眼睛,佯裝可愛:“妾說錯了嗎?”
楚少淵看了她一會兒,忽地粲然一笑:“不,你說得很好。”
不知怎麼的,蘇輕窈覺得心跳驟然變快。
作者有話要說: 蘇才人:跟直男談戀愛,就是這麼累,還要上房揭瓦……
陛下:什麼,難道不浪漫嗎???
蘇才人:…………
第26章
蘇輕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不知道怎麼就心跳加速。
楚少淵沒注意她的小動作,抬頭看向天際明月, 道:“月已賞完, 該安置了。”
蘇輕窈莫名有些臉紅, 陛下都這麼說, 她以為今日陛下肯定要去石榴殿, 把好事做成雙。結果好不容易從屋頂爬下來,楚少淵卻徑自回了前殿。
留下蘇輕窈一臉茫然站在水榭前,看著趕來迎她的聽琴姑姑,問:“陛下,今日也忙嗎?”
宮妃是不能打聽陛下行蹤的, 不過她本就是過來侍寢, 又陪吃陪玩陪賞景,甚至連房頂都陪著一起爬了, 到了陛下自顧自離開,她這麼問一句倒是情有可原。
聽琴也很無奈, 陛下的情況她多少知道一些,便是陛下真有那個心, 也沒那個……
聞言隻得笑道:“剛兵部上了折子, 陛下要回去看, 小主不如先去石榴殿坐坐, 沐浴更衣讀讀書?”
國事為重,蘇輕窈還是很懂事的。
她知道聽琴不會再跟她多言,便乖乖跟著她回了石榴殿, 沐浴更衣之後,坐在寢殿裡發呆。
算上前世,這都第五次了。
五次,陛下不是頭疼就是忙,若她還是亦無所覺,便就真是個木魚。
可思來想去,陛下到底為何如此,蘇輕窈卻有些拿不準。
男人心海底針,陛下的心估計更深,怕是抽幹海水都莫不著瞧不見的。
她覺得陛下沒有那麼厭惡她,能安安靜靜一起吃個飯,再爬到屋頂一塊賞景談天,也算是能和平共處。
也或許陛下對自己要求高,感情不到不能在一塊睡?
如果真是這樣,也太矯情了些。
這世道男人都恨不能三妻四妾,陛下貴為天子,理所應當享三宮六院,何苦難為自己。
然而剩下的另一個猜想,蘇輕窈總忍不住自己推翻,可到頭來,卻總是冒出頭。
她不敢跟任何人講,隻能自己心裡頭小聲嘀咕,陛下是不是……不太行?
每每思及此,再一想上輩子的那個人,還有陛下最看重的興武帝,蘇輕窈又有些不確定。如果真不行,興武帝又是怎麼來的?
蘇輕窈苦思冥想,突然想到,陛下也可能是時好時壞?
咳咳,她沒見過男人什麼樣子,這些都是書上瞧來的,隻能自己在這胡思亂想,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她是半個字都不敢說的,就連柳沁也一門心思以為陛下確實很忙,從不往別處想一絲。
陛下還願意招她侍寢,她的日子就能好過,至於陛下來不來石榴殿,瞧著也沒什麼區別。
反正旁的宮妃都以為她真侍寢了呢,這就足夠。
蘇輕窈想通這些,瞬間覺得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比上輩子升位快,比上輩子趣味足。
畢竟她還是頭回被旁的宮妃嫉妒,那感覺倒是有些新鮮。
蘇輕窈估計今晚陛下也不會來,剛又在屋頂吹了大半夜風,倒是很知道養生,特地跟聽琴姑姑要了一碗姜湯,還囑咐她給陛下也送一碗。
就是要踏踏實實睡一夜,馬屁也是要拍的。
於是這邊蘇輕窈開心睡下,那邊楚少淵剛沐浴出來,迎面就看見婁渡洲端了一碗湯守在外面。
楚少淵道:“不是說了不用準備安神湯?”
他如今的睡眠可比以前好許多,不用靠著安神湯入眠,也能一夜到天明。算算時候都有小一個月沒吃過那湯藥了,婁渡洲是萬萬不會犯這等錯誤的。
婁渡洲上前一步,笑道:“是蘇小主特地吩咐的,道晚上屋頂吹了風,怕陛下明日頭痛。”
楚少淵不愛吃姜,他一走近就聞到味道了,一下子便皺起眉頭,看著有些抗拒。
婁渡洲就勸:“小主一片心意。”
楚少淵想起剛才蘇輕窈那笑意盈盈的樣子,不知道怎麼就伸出了手,寒著臉一口悶下去:“行了,安置吧。”
蘇小主確實挺厲害的,婁渡洲自己心裡總結一句,一邊跟上去伺候他安寢。
可能因為前一日侍寢做了“體力活”,第二日的賞賜依舊很足。
蘇輕窈風風光光回了碧雲宮,這次都不用再睡回籠覺,跟柳沁一起整理自己的家什,列賬本登記。
侍寢次數多了,她這賞賜就越來越多,反正也有自己的書房,還是提前把小庫房規制整齊,也省事。
柳沁原也學過這個,但沒蘇輕窈有經驗,就聽她給自己講:“金銀首飾歸一類、布料錦帛歸一類、器物用具歸一類、金銀歸一類,藥品和妝粉歸一類,剩下其他無法歸類的放一起。”
不光柳沁認真聽,就連桃紅柳綠也跟在邊上,跟著她的話給東西分類。
蘇輕窈笑道:“登記賬本也要有學問,先寫大類再寫小類,一類一本賬,再單備一本支取賬本,就差不多齊活了。”
桃紅柳綠都是尚宮局的姑姑們特地選出的,因是雙生子還格外被看中,如今聽蘇輕窈這般娓娓道來,竟都有些驚奇:“小主真是厲害,什麼都懂。”
可不是,幾十年的經驗呢,再弄不好可要丟人現眼。
她們兩個小姑娘可會說話,蘇輕窈跟柳沁對視一眼,剛要誇她們兩句,就聽外面傳來一把柔和的嗓子:“蘇妹妹可在?”
是剛熟悉起來的謝才人,蘇輕窈讓桃紅柳綠先把東西收拾到庫房裡,這便由柳沁扶著出了寢殿,直接迎出門去:“謝姐姐怎麼來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好讓妹妹去迎你。”
宮裡頭宮妃日常闲來無事,關系好的自然可相互串門,不過若是沒有提前打招呼,去旁人宮事是要被扣腰牌登記的。
這都是次要的,估摸著還要給門房打點一二才能進,若是提前派宮人來說,蘇輕窈就可讓柳沁去側門等,兩邊都省事。
謝才人是個柔和性子,跟孫選侍不同,她的柔和是柔和在骨子裡,家中家教所至,讓她秉性平和,待人接物都很規矩。
“這是宮規,怎可隨意更改?”謝才人說著,上前拉住蘇輕窈的手。
“我在宮中闲來無事,想起萬壽那日咱們姐妹聊得暢快,便想著來找你玩,”謝才人頓了頓,繼續問,“沒打攪你吧?”
便是打攪了,也不能明說。
不過蘇輕窈倒也跟她沒有不對付,便笑著說:“怎麼是打擾呢?我高興還來不及的。”
曾經她跟謝才人關系平平,沒什麼太大的往來,往年也曾宮宴坐在一起,也沒見她突然登門拜訪。
蘇輕窈估摸著她確實有事,便把她迎了進去:“姐姐快請裡面坐,剛好煮了雀舌,姐姐若不嫌棄便陪我一起吃。”
她這裡的茶都是定例,每季都是柳沁去尚宮局領的,成色肯定沒有賞賜的好,她也不會特地花銀子買好茶,一直這麼湊合吃。
反正她一個七品才人,這麼湊合過日子才是正常的。
謝才人家裡可有閣老,必定跟她過不一樣的日子,不過卻也沒說什麼,還溫柔說了一句:“我也愛吃這個茶,咱們可真投緣。”
不愧是閣老家的千金,真會說話。
都來了客人,也不能光吃茶,蘇輕窈就瞧了柳沁一眼,柳沁便吩咐桃紅去東六宮角房買點心去了。
謝才人心裡有事,沒看到蘇輕窈這一番安排,她安靜吃了幾口茶,終於還是道:“瞧妹妹如今在宮裡紅火,倒是挺讓人羨慕的。”
蘇輕窈抿嘴一笑,羞紅了臉:“姐姐可別打趣我。”
謝才人嘆了口氣:“我真不是打趣你,隻是人各有命,我便是羨慕,也沒你那個命。”
命這事,真不好說。
蘇輕窈如今是不敢輕易說命了,她隻笑:“姐姐如此風貌,將來定不會太差,我還指望姐姐將來提攜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