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樺面對此景, 他僅僅動搖一秒,便強壓往日的局促,盡量不要挪開視線,又微微向她靠近一點。
如果換做平時, 他會張皇起來, 但他現在即使臉熱,也沒有做出退讓姿態。
楚月怡見狀, 她斂去笑意, 目光黯淡下來,幽幽地望著他。
時光樺一反常態地主動, 但楚月怡並不覺得欣慰。
人的轉變總有原因,她昨天問他對自己是否有不滿,他當時矢口否認, 現在卻態度大改, 明顯有置氣的成分。
如果他從第一期就是營業, 那她絕沒有任何意見, 可他是頻頻尬住的冷場王, 怎麼會莫名其妙地靈光起來?
他就像被人批評的小孩,故意擺出改正姿態, 其實內心仍舊不服:這樣行了吧?這樣總夠專業吧?這樣算合作拍好節目吧?
MV拍攝片場內, 兩人既像是展開離奇對決, 又像是釋放出曖昧信號,讓節目組實在摸不著頭腦。他們看上去親密至極,卻似乎在針鋒相對,互相出招比劃起來。
MV分鏡頭表有動作設計, 但其實尺度需要嘉賓把握,而且根據現場調度會有所調整。
時光樺隻知道在鏡頭前, 他最好成為引領節奏的人,這比較符合“男帶女”的主流,屬於大眾接受的套路,就像其他營業CP一樣。如果總是她來帶動,很容易被觀眾議論。
時光樺思及此,他伸手扶住她的腰,讓雙方的間隔變小,開始下一個鏡頭的拍攝。
楚月怡察覺他的動作,她並沒有條件反射地排斥,反而自如地側身一步,一隻手隨意搭在他肩膀上。她的舉止並不出格,但呈現在鏡頭裡,依然是她攀附他。
她面對鏡頭的走位經驗著實豐富,清晰地知道如何不費力借位。即使她被他搶先一步拉近距離,她也能讓畫面和現實呈現有所不同。
她是演員,現實是無限的,鏡頭是有限的。
她最擅長的就是在有限中表演。
時光樺很快就發現她的技巧,他瀏覽一遍MV拍攝畫面,發現她在構圖中仍是主控者,想必節目組的素材也是如此。他明明是率先出手的人,但鏡頭巧妙地過濾細節,跟現實截然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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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連拍攝幾組鏡頭,不管時光樺如何改變,情況依舊沒有變化。
時光樺沉吟數秒,他望向輕松拍攝的某人,直白道:“你是故意的。”
楚月怡不鹹不淡道:“你不也是。”
她沒有跟他比拼營業的意思,這簡直是毫無懸念的競爭,虐菜能有什麼快感?
但她看不慣他勉強自己的狀態。
他明明是靠近就會臉紅,不適應肢體接觸的人,為什麼要迫使自己改變,強行表現出“專業”和“營業”?
她以前幻想過時光樺職業化,他就像成熟的明星或藝人,在鏡頭前瘋狂地發糖,跟別的CP中男嘉賓一樣。女嘉賓偶爾配合就好,那肯定非常省心省力,拍攝別提有多簡單。
她現在卻不會再這麼想,他沒必要跟多數人一樣。
她是圈裡人,他是圈外人。
她又不是帶不動他。
還是說她昨日過於嚴厲,以至於他如今矯枉過正。
兩人身邊還環繞攝像機,沒辦法在此刻繼續交流,但寥寥幾語便暗流湧動。
時光樺現在才看清諸多東西,他們無時無刻不被燈光覆蓋,難怪她在鏡頭內外的差別如此之大。這從不是獨屬二人的空間,更像外人注目的劇場,而他們是臺上的主角。
所有人都在工作,隻有他以前不是,還會發起小脾氣。
周圍人在錄制中包容他,而他隻矚目她的光亮,忽略很多細枝末節。或者不如說,她替他完成理應歸他的部分,他當然不會感受到外界壓力。
現在不會了。
時光樺深深地注視她許久,他在內心做出決定,默默地轉過身去。
楚月怡看不透他的心思,她隻能繼續配合拍攝。
“月怡先坐在這裡,然後我們看構圖,怎麼拍會合適……”MV導演遞給楚月怡一本書,這是她拍攝時的道具,隻要坐著低頭翻書就好。
楚月怡依言照做,她撩起自己復雜的裙擺,靠在柔軟的沙發之上,將手中道具書翻開,猶如被操控的提線木偶,靜候其他人員就位。
妝發師上前替她整理,又將裙擺放擺出優美線條,這才匆匆地退下。
MV導演看向時光樺:“你看什麼動作合適,稍微親密一點……”
下一刻,時光樺邁步上前,他半坐在沙發邊緣,俯身將楚月怡籠蓋,用雙臂將她禁錮其中。這是相當強勢而有侵略性的動作,而且沒有辦法靠借位破解,她看上去被他牢牢鎖在懷裡,猶如籠中之鳥。
她隻覺得上方有陰影靠近,緊接著就被他微凜的氣息環繞,在他雙臂和沙發制造的空間內動彈不得。
他的碎發微垂,眼眸中雲霧翻滾,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她,身體基本要跟她貼在一起。
她面無表情地抬眼端詳他。
盡管他已經努力地表現出演技,但緊繃的唇角依舊泄露真相,他其實並不自在。
她覺得他不適合這樣。
兩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繚繞的呼吸,時光樺已經覺得耳根在發燙,但他一動不動地觀察她,卻發現她並沒有任何反應。
她眼神無波無瀾,就像在看陌生人。
不過這也很正常,會臉紅的隻有他。
他心底略感失落,面上卻不動聲色,可她在此時突然動了。
楚月怡輕輕地嘆息一聲,她像是無力再跟他置氣,將自己的額頭靠在他的頸側,在鏡頭前用低頭來掩蓋神情,喃喃細語道:“為什麼非要做到這一步?”
他就不是撩人的性格,何必將自己逼到絕處。
“我沒有讀心術,你不開口的話,我不知道改哪。”
她不知道他轉變的原因,也不知道他為何不滿。人起碼要明白問題,才能找到改正途經,但他什麼都沒有說。
她甚至在想,他要在鏡頭前甩臉就甩吧,反正她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與其將他強壓進不合適的容器,倒不如讓他簡單直接就好。
時光樺聞言微愣,他突然在此刻讀懂她的表情,那不是淡漠或無動於衷,而是發自內心的不解。他老覺得她能猜出自己所想,所以總是默不作聲,但其實並不是這樣。
“這一條不錯!”MV導演望著監視器,他適時地叫停拍攝,欣賞起其中的畫面。
節目的攝像同樣在拍攝,收集著MV的花絮素材。
時光樺沒有馬上開始下一個鏡頭,他索性在此刻直起身來,認真地坦露心聲:“如果總是女生主動,你會被外人說……”
他沒有將後話都說完,但信息量已經足夠。
楚月怡倚靠在沙發上,她聽到此話面露錯愕,不料這才是他主動的原因。她一直認為他沒有營業意識,也不會考慮節目播出效果,當然想不到此節,還以為他在賭氣。
時光樺的神情相當鄭重,似乎很重視她的名聲。
楚月怡望著他,突然就笑了。
那是一個釋然而輕松的笑容,就像雨後天晴一樣,沒摻雜任何的雜質。
“你覺得我在意這些嗎?”楚月怡慢悠悠道,“如果主動就被說倒貼,那我也貼你很久了吧。”
她從第一期就是帶動者,看過他無數糟糕的表現,又怎麼會在乎外界的聲音?
她不知他幡然醒悟的原因,但她心領他真摯的好意。
她突然想起什麼。
楚月怡坐起身來,她現在穿著繁瑣衣物,隻能看向角落一邊:“可以幫我拿下包嗎?”
時光樺不疑有他,他將她的包取過來,緩緩地遞過去。
楚月怡在包裡一摸,她取出銀色的約定之匙,隨即舉到他面前,平靜道:“第二個約定,不要做不適合你的事,隻做你願意做的事就好。”
“你感到自然就行,不用刻意地改變。”她垂眸道,“我主動也無所謂。”
她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這就足夠了。
她答應過帶他,就會履行承諾。
時光樺望著那枚閃光的約定之匙,他忽然覺得摘掉濾鏡也挺好。其實玫瑰色濾鏡並沒有碎,她依舊是溫暖及友善的人,隻是他以前貪戀特別感。
但他們還什麼都不是呢。
原來是她調動氣氛,他兀自一頭發熱,可她還沒徹底燒開。
“我答應你。”時光樺伸手接過約定之匙,他的眼神諱莫如深,應道,“隻做願意的事。”
楚月怡對他並無任何防備,她將手中的東西遞去,卻猝不及防被他握住,手裡的道具也滾落在沙發上。
下一秒,他就跟她十指緊扣,感受到彼此掌心的溫度,甚至是躁動的心跳。
時光樺隻是輕輕一拉,她就要跌進他懷裡,雙方力量懸殊過大。
“但下次別再主動,我好歹也是男人。”他的眼眸猶如深潭,其間沒有一點光亮,輕描淡寫道,“你其實心裡並不知道,我究竟願不願意吧?”
他們還什麼都不是,所以她更不能主動。
不然他就要嫉妒,或許換一個人,也會被她善待。
楚月怡初次領會他的攻擊性,此時怔怔地望著對方,略感不可置信。
他要的就是她這種反應,她不能對誰都不設防。
時光樺緊握著她的手,他定定地望著她,低聲道:“說不定我願意呢。”
他指間的灼熱傳遞給她,甚至隱隱有燎原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