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不會就顯得有點奇怪?這個遊戲對她很重要嗎?
時光樺從她的答案中捕捉到一絲隱秘情緒,他感到她漫不經心的回答後透出部分真我。她選擇興趣平平的遊戲,肯定還有更深的原因。
他早就發現,她不會直白地坦露自己,擁有完美無缺的保護殼,給予身邊人不失分寸的關心,隻會留下優秀的、溫暖的、美好的印象。
任何人跟她相處再輕松不過,總能有如沐春風之感,但人明明不可能沒有負面情緒。
別人總能跟她愉快交流,隻有一個真正的原因,那就是她的情商水平碾壓對方,就像她在遊戲中完全壓制一樣。
她強得離譜,別人難以望其項背,也就看不到任何瑕疵。
時光樺思及此,他目如深淵,垂眸望著遊戲局面,心裡微起波瀾。他剛才心生介意,就是鄒乾曾見過她的負面形象,但自己還從未接觸過真實的她。
人類偶爾露出陰暗面並不可恥,甚至是親近而無防備的象徵,隻是他暫時還沒有機會,他們關系還未如此貼近。
楚月怡察覺時光樺久久不語,對方看上去還莫名低落。她懷疑他感到無趣,提議道:“不然今天到此為止?你是不是覺得沒意思?”
時光樺是新手,他估計根本沒遊戲樂趣,完全是趕鴨子上架陪著玩。
楚月怡沒有過強的遊戲欲望,帶妹精髓是妹妹開心,妹妹不想玩,那還折騰啥?
時光樺適時地放下手機,他其實感覺她興致不強,並未發自內心的快樂。
鄒乾作為唯一狂熱的遊戲分奴,他眼看兩人都收手,驚道:“不是吧不是吧,我們再打一局,隻差一顆星啦!”
楚月怡隻對時妹妹噓寒問暖,她面對鄒乾就相當隨意,回絕他的組隊邀請,還出聲催促:“洗碗去。”
時光樺今日做廚師,楚月怡和鄒乾就進行掃尾工作,讓他先在客廳休息。鄒乾負責洗碗,楚月怡收拾廚房,總是互懟的兩人難得在此時和睦相處。
水池邊,鄒乾將餐具打上泡沫,開始按順序進行清洗。他低頭認真洗碗,又隨口詢問道:“你當時為什麼突然想上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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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乾知道時光樺上節目的原因,但他不知道楚月怡上節目的原因,她以前同樣沒出演過綜藝。
楚月怡調侃道:“這是導演給你的提問腳本?”
鄒乾早知自己無法輕易刺探出她的想法,他一改往常咋咋呼呼的毛躁形象,突然道:“時哥長得很聰明,其實他挺笨拙的,他是特簡單一人。”
時光樺僅僅是看著高冷,但隻要跟他深入了解,就知道他的直線條。他並不是心思復雜的圈內人,總沉浸在自己擅長的音樂領域,沒有任何藝人的彎彎繞兒。
楚月怡一愣,等待他下文。
“他的表達方式經常被誤解,但永遠行動大於語言,重要的事情都會默默記住,而且關鍵時刻一定出現……”鄒乾懷念道,“他那時候跟我們吃飯最少,可隻要有人生病或遇到麻煩,肯定會趕過來,還送我去過醫院。”
因此,即使時光樺沉默寡言,他們依然能夠接受,原因就是了解真實的他。
楚月怡想到海鮮炒飯,她垂下眼,應聲道:“我知道。”
鄒乾將餐具衝洗幹淨,又一一地擺放整齊,他直直地望向她:“他可能偶爾說錯話,但請你不要誤會他。”
他不知道她上節目的緣由,也不能說出不合時宜的話,隻能期盼未來越來越好。
楚月怡面露好笑:“這是嫁閨女的語氣嗎?”
鄒乾鄭重道:“我說認真的。”
楚月怡斂起笑意,她難得沒再用營業表情,同樣認真道:“好的,我知道。”
即使鄒乾沒有特意地說,她也逐漸擺脫初印象,開始感知到真正的他。
第15章 第十五炒
楚月怡和鄒乾收拾完廚房,他們就到沙發邊找時光樺,一邊聊天一邊吃水果,隻字不提雙方短暫的交流。三人隨意聊聊近期生活,就打發掉大半時間,還真沒有往期錄制節奏緊湊。
鄒乾作為藝人,他的工作行程同樣很多,沒過多久就要離開片場。他換好鞋子,朝兩人擺擺手,吊兒郎當道:“兩位拜拜,小醜撤了!”
屋內兩人將鄒乾送到門口,時光樺氣定神闲道:“新專輯加油。”
楚月怡附和:“好好進步,好好做人。”
鄒乾總覺得他們像極送孩子去寄宿學校的父母,告別前還要督促學習,他不由眉頭直跳:“……你們別總惦記我事業,多想想我這個人好嘛!”
鄒乾左右看看兩人,又笑道:“希望我們仨還有機會吃飯。”
“當然是私下。”鄒乾意味深長地眨眨眼,他說完就轉身向門口走去,離去的背影還挺帥氣瀟灑。
楚月怡沉吟數秒,她見不慣他耍酷,嘀咕道:“還裝起來了。”
鄒乾離開後,房間內就僅剩楚月怡和時光樺,兩人索性擺弄起剛剛沒玩上的遊戲機。他們沒有老實地端坐於沙發,而是盤腿坐在柔軟的毛毯上,當真有一種輕松的居家感。
楚月怡和時光樺各持一個遊戲手柄,輪流試玩著遊戲卡,打發剩餘的時間。他們玩得是《超級馬裡奧:奧德賽》,時光樺操作馬裡奧,楚月怡操作帽子,配合完成關卡。
楚月怡專注地盯著屏幕,她一邊摁動手柄,一邊漫不經心道:“你海鮮過敏一般幾天能好?”
她記得時光樺在首錄後推延錄制,現在想來他可能在過敏,當時的形象並不方便入鏡,原因是用餐時吃了海鮮炒飯。她如今抓住關鍵線索,過往的真相也就抽絲剝繭,越來越清晰。
時光樺聞言瞬間操作失誤,差點失手將手柄弄壞。
下一秒,屏幕上的馬裡奧就被大球擊飛,狠狠地摔倒出去,看著狼狽不已。
楚月怡望著遊戲畫面打趣:“馬裡奧你不行啊,這樣怎麼救公主?”
時光樺幹脆放下手柄,他沒有繼續玩遊戲,反而不緊不慢道:“那我也有問題,問完就回答你。”
楚月怡瞪大眼,抗議道:“我先問的。”
時光樺面色鎮定:“沒有規定先問就要先答。”
楚月怡見他面不改色,她難得見識他的幼稚,悶聲道:“好吧,你想問什麼?”
時光樺注視她的臉龐片刻,他伸出雙手比出向上的弧度,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個笑臉,低聲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始頻繁這麼笑的?”
這是時光樺疑惑許久的事情,她的笑容面具如此堅固,宛如刻進骨子裡的條件反射。
楚月怡一愣,她下意識地摸摸臉蛋,又面對他認真的眼神,突然意識到他想說什麼。時光樺曾說“這樣不好看”,她當時簡直氣得要打人,現在想來他或許有別的意思。
陽光暖洋洋地曬進屋裡,隻讓人感到柔和愜意,連帶氛圍都顯得輕快。
楚月怡坐在軟毛毯上,她向後一仰靠著沙發,在腦海裡搜尋起記憶,若有所思道:“讓我想想啊,最早似乎是誰說過很好看,然後我跟經紀人發現確實不錯,就開始刻意尋找合適角度……”
她已經遺忘具體的時間,隻留下模糊朦朧的記憶。
溫暖燦爛、充滿氧氣感的笑容是楚月怡早期的標志特點,她通過鮮明標籤迅速建立起大眾印象,度過難熬的事業起步期。
圈內永遠不缺帥哥美女,但千篇一律的精致無法立穩腳跟,還要靠一種玄妙的觀眾緣。楚月怡絕不是五官立體的超級大美女,她依靠的是無法取代的奇妙氣質,或者說眼緣。
“因為我在鏡頭前工作嘛,我的五官其實優勢不強,上學期間就很清楚,所以需要自己多加練習。這就類似偶像的表情管理,鄒乾以前在公司可能也有這種訓練?”
除李柚外,楚月怡從未跟人提過此事,也不知如今緣何對他坦露,她無奈地笑道:“不過還是技藝不精,受到時老師的批評。”
他當時直接來一句“這樣不好看”。
時光樺脫口而出:“我沒有……”
雙方隨意自然的交流氛圍使楚月怡放松下來,她此時甚至忘記節目仍在錄制,理直氣壯地挑眉反問:“哪裡沒有?你就是說過不好看!”
她現在就像一隻抱怨而不滿的貓崽,似乎他隻要繼續頂嘴和反駁,她就會驕橫地張牙舞爪。
時光樺被她當場揭穿,他欲言又止,坦白道:“我隻是覺得你這樣很累。”
她時刻掛著無瑕笑容,外表跟內心截然相反。他當然沒法撒謊好看,僅僅會覺得她很累。
他不是感到她的笑容虛偽,也不是批評她的態度作假。
僅僅是有一點……
心疼。
時光樺坐在她身邊,他的語氣沉靜而平和,眼眸明澈似冬日的雪,態度坦坦蕩蕩。他確實不善言辭,但要是被深挖出內在,就能發現其純粹和磊落。
楚月怡一愣,竟無言以對。
她沉默片刻,又搖了搖頭,寬慰道:“不累哦。”
時光樺靜靜地望她。
楚月怡不好意思地撓撓臉,輕松地開口:“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特別感謝那個人,讓我學會這種表情。因為我剛接戲時真不順利,在校期間成績明明還不錯,但出來工作後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她那時既低落又不服輸,明明她的演技不比旁人差,為什麼就是找不到適合自己的角色及戲路?
楚月怡鄭重道:“但我現在具備自己的優勢,所以不後悔也不覺得累。”
她不認為營業笑容就是討好旁人、虛與委蛇,這僅僅是她提升工作效率的工具,她的內在及人格並未有任何變化。她不會像小孩般將情緒清晰地反應在臉上,但她心裡對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
為什麼非要對周圍人露出真實的神態?隻要維持“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現狀,那就是打工人間最適宜的距離,何必給彼此添麻煩呢?
時光樺突然在此刻明悟,她的面面俱到並非討好,更多竟是一種不在乎!
她根本不在乎能否跟旁人長久,所以隻用維持友好而疏離的態度,不在乎就不會生氣,也沒必要坦露真實。她習慣性使用完美笑臉,僅僅是不笑容易引發爭端,那實在有點太麻煩了。
她的百般照顧或遷就,並不代表不會生氣,更多是懶得生氣,不願跟人計較。她確實好好地善待每個人,又早將他們視為過客,這才能心無波瀾、遊刃有餘。
時光樺難以形容心中滋味,現在想來她對自己的包容,或許也是源自於此,竟產生一種說不出口的憋悶。他的胸腔內似有浪潮翻滾,夾雜著冰冷海水的苦澀味道,瞬間將人激得清醒過來。
楚月怡察覺他默然中的隱晦情緒,試探道:“怎麼了?”
她懷疑是不是回答太果斷,畢竟他是關心自己才說累,她卻一口否認說不累,確實聽著像粗暴打臉。
時光樺:“沒什麼。”
楚月怡聽完,不禁眉尖微挑,她信他才有鬼:“……”這簡直是“有什麼”的標準答案。
“我隻是突然想到,今天還帶著道具。”時光樺面對她將信將疑的神情,他從兜裡取出銀色的約定之匙,淡定道,“我想好第一個約定是什麼了。”
時光樺略微抬起手來,衣袖自然滑落,露出手腕上淺灰皮筋,果然信守承諾地戴著。他將約定之匙遞給楚月怡,慢條斯理道:“我希望你面對我的時候,露出來的都是真笑,不想笑就可以不笑,甚至發脾氣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