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舒城忽然感到臂彎那兒沉了沉,有條纖瘦的胳膊不知何時掛了過來,牢牢纏住他的手臂。
下一瞬,肩上也壓來一個圓圓的腦袋,一絲若有似無的鳶尾清香撲鼻而來。
她的頭型很漂亮,飽滿又圓潤,長發順著他的肩膀滑落,其中有幾绺落在他胸口,輕輕撩撥著他的衣領縫隙。
“突然好困。”她柔聲對他說,“借我靠一會兒。”
葉舒城:......
她在他肩上尋找最合適倚靠的位置,嘴裡發出輕哼聲,像隻撒嬌的小貓。
那聲音很輕,參會人員多半聽不見,葉舒城戴著耳機也聽不太清,但她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頸側,比任何聲音都要惹人在意。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找到最舒服的角落,不再動彈,也不再發出聲音。
但這讓葉舒城非常難受。
她在報復他。
因為他之前在她同事面前演小奶狗演得過了火。
真是個可怕的、锱铢必較的女人。
第42章
深夜十點多, 還不到盛卉平常入睡的時間。
一開始,她隻是存心鬧他,尤其看他開會時一本正經的樣子, 活像個唐僧, 這讓一心想要長生不老的女妖精怎麼把持得住。
幾乎沒有猶豫,她就勾住了他的手臂, 腦袋枕上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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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些年, 她隻枕過瞿瑤的肩膀, 那家伙瘦條條的,枕起來很硌腦袋, 不像現在這位——
肩膀寬闊, 肌肉結實有彈性,枕起來舒服極了。
盛卉滿意地喟嘆了一聲。
耳畔, 男人許久沒有說話, 似是在認真傾聽耳機裡的同事匯報工作。
盛卉假意閉上眼,誰知,眼前陷入黑暗的時候, 體內那點酒意也慢慢地湧了上來。
就在這時, 葉舒城忽然開口說話。
不是對她說, 而是用英文在指點海外同事的工作。
他平常和下屬說話, 語氣都這麼低緩溫和嗎?
那聲音落入她耳中, 卷起絲絲縷縷的醉意和困倦, 在腦海中反復翻騰。
周遭的一切聲音逐漸遠去, 盛卉恍惚著失去意思,很快陷入了夢境。
後座左側, 筆記本電腦閃爍著暗淡的熒光。
葉舒城維持著微微彎腰的動作, 方便肩上的人枕著他睡覺。
海外事業部同事提供的標書中有幾個問題, 他一一圈出來,沉聲詢問。
片刻後,沒等來同事的回答,反而收獲一句膽戰心驚的:
“領導,您能稍微大點聲嗎?”
葉舒城:......
他幹脆不說話了,長指在鍵盤上翻飛:【我這邊不太方便】
之後就以文字消息代替語音,繼續會議進程。
回到周園別苑時,會議還未結束,會上正在討論預算相關的信息,有財務總監主持,葉舒城處於旁聽狀態。
車停穩後,他在會議群聊裡發了句【做好會議紀要,我十分鍾後回】,便臨時退出了通話。
肩上的女人仍舊沉沉睡著,氣息勻長,明豔的五官卸去攻擊性,顯出幾分溫柔小意。
葉舒城稍稍墊起她的腦袋,活動肩胛骨時,右上臂傳來一陣鑽心的酥麻。
待到肌肉恢復正常,他將盛卉打橫抱起,緩步往別墅走去。
身體騰空的那一瞬,盛卉被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視網膜中映出男人清俊溫柔的面孔,她無意識地抿了抿唇,側臉在他肩上輕蹭,很快又睡過去了。
葉舒城松了一口氣,察覺到她對他的信任,眼底浮現一絲笑意。
她身上,女士香水的後調是絲絨般的鳶尾香,混雜著淡淡酒味,魅惑到了骨子裡。
葉舒城深吸一口氣,不再看她。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盛卉的臥室。
室內空間很大,門口左側有一間步入式更衣室,葉舒城掃了一眼,發現裡面掛的大都是素色的職業裝,沉穩而又低調,不太符合她的年紀,以及那攝人心魄的美貌。
將人放到床上,蓋好被子,葉舒城的目光不禁被床頭櫃和牆面上的照片所吸引。
幾乎全是小杏的照片,還有少許母女二人的合照。
從左往右,似是按照拍攝的時間先後排列。
男人的視線長久停留在最靠左的一張照片。
照片背景是醫院,女人躺靠在病床上,面色蒼白,臉上卻帶著發自內心的笑,柳葉眼柔柔地望著懷裡一隻紅通通的“小猴子”,“小猴子”包裹在襁褓裡,即便剛出生,五官樣貌已經顯出幾分呆萌,一點也不皺巴難看。
5月27日。
四年前的那天,他在幹什麼呢?
葉舒城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
他拿出手機,對著照片牆,默默地拍了幾十張照。
身旁的大床上,盛卉翻了個身,床單布料發出窸窣摩擦聲。
葉舒城收起手機,垂眼凝視著她。
忽然很想吻她。
可是,即便給自己強行安上不要臉人設,他也做不到在人家無意識的時候偷偷輕薄。
經歷一番天人交戰,他終於彎下腰,牽起盛卉柔弱無骨的右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等會還要開會,他不再多做停留。
離開盛卉房間後,轉進隔壁房間看了看女兒,然後下樓,禮貌地叫醒孫阿姨,拜託她上樓幫盛卉換衣服卸妝,免得她睡得不舒服。
離開別墅大門,走到草坪上,葉舒城回頭望了眼夜色中沉默的英式建築。
即使身處其中,依然感覺遙不可及的地方,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好像讓他感受到了融入其中的希望。
翌日清晨,盛卉起了個大早。
照顧小杏洗漱、換衣服,吃完早飯,七點十五分,盛卉牽著她離家去上幼兒園。
甫一踏出花園大門,盛卉的腳步就頓在了地上。
眼前的男人已經不能用好巧來形容了。閉眼前是他,睜眼又是他,簡直陰魂不散。
葉舒城:“早。”
他今日穿一身純黑駁領西裝,系銀藍色領帶,褲線筆直分明,襯出一雙逆天長腿。利落大方地站在樸素的小區正門口,怎麼瞧怎麼不和諧,畫風十分詭異。
“爸爸早上好!”
小杏第一次這麼早見到爸爸,非常激動,拽著媽媽就往爸爸那邊奔了過去。
葉舒城牽住她,揉了揉女兒可愛的小臉,就聽見盛卉涼飕飕地說:
“起得真早,你們互聯網公司七點半上班啊?”
葉舒城:“沒有。我有三件事找你談。”
盛卉:“哦。”
三件事,這麼多,大老板大清早找我開例會了。
“先送小杏上學吧。”
“好。”
盛卉雖然腹誹著,卻允許他牽著小杏的另一隻手,和她們一起去上學。
沒走幾步,葉舒城就迫不及待地說起了第一件事。
這件事很要緊,本來昨晚就該和她談,可她後來睡著了,他便沒找到開口的機會。
之所以不等送完小杏再提,就是怕等會兒運氣不好,在校門口碰上,到時再解釋就麻煩了。
早晨的提花巷裡很熱鬧,盛卉一路和好幾個大爺大媽問了好,冷不丁聽葉舒城說了一句話,她愣住,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你說什麼?”表情有些懵。
葉舒城:“昨天我去幼兒園接小杏,碰到了我哥,他兒子最近剛轉到小福星幼兒園,念中班。”
盛卉張了張嘴,心髒重跳了下:“最近剛轉過來?兒子念中班?你哥該不會是......”
“葉聿洲。”葉舒城回答道,“他說他認識你和小杏。”
盛卉的表情驀地僵住。
竟然真的是他。
她呼吸變緩,嗓音有些幹澀:“確實認識。”
葉舒城:“他猜到小杏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沒有否認。”
盛卉聽罷,輕皺了皺眉。
她極不願意接觸葉家人,沒想到以這種方式陰差陽錯地認識了。
雖然不至於敗光她對葉聿洲的好感,但是葉舒城的家人不一定和他本人想法一樣。葉聿洲來自葉家那個頂級門閥,萬一心存把孩子接回去養的念頭,甚至要求孩子改姓,那她絕對不能接受。
葉舒城似是猜到盛卉心中所想,立即解釋道:
“你別擔心,我哥絕不是那樣的人。在他心裡,妻子孩子永遠放在第一位,所以他完全理解並支持我。”
他這句話有些歧義,不過盛卉沒心思顧及。
她心裡亂糟糟的,總體而言,她傾向於相信葉聿洲的人品。
三人轉出巷口,街道十分嘈雜,盛卉長嘆了一口氣,問葉舒城:
“他......你哥的腿是怎麼回事?”
頓了頓,又補充:“不方便告訴我也沒事。”
葉舒城:“沒什麼不方便的。我哥的夢想是當一名軍人,高中畢業他就入伍了,幾年後,某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他為了救戰友從山崖上滾了下去,因此失去了右下肢,之後他就退伍了,重新拾起學業,博士畢業後留校當了老師。他的工作比嫂子清闲一些,所以哲希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帶。”
盛卉聽完,喉間莫名哽了下:“噢......”
三人步行至校門口,好巧不巧,竟然真的碰上了話題中的男人。
小杏遠遠看到葉聿洲,朝他揮手,大喊了聲“伯伯”。
盛卉的視線也飄了過去,隔著一定距離,對他微笑頷首。
葉聿洲看了眼盛卉身旁的葉舒城,大概猜到,她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
所以表現得禮貌矜持,不像前兩天那麼熱絡。
校門口匆匆一面,他們沒有多聊,送完孩子就各回各家。
葉舒城跟著盛卉回到周園別苑的花園裡。
盛卉比他想象中平靜得多,雖然表現出了一些抵觸,但是,沒有讓他們兄弟倆手拉手一起滾蛋,他已經很滿足了。
此時,盛卉心裡想的卻是葉聿洲帶孩子的畫面。
聽葉舒城說,他哥去年評上了正教授,想必工作也闲不到哪去,卻能堅持每天接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