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乖。那種比賽,男孩子參加就行了,女孩子就不要......”
“孫阿姨,你說什麼呢?”
盛卉突然打斷她,語氣有點嚴肅,“憑什麼女孩子就不要參加?女孩子也可以跑得快,也可以搶得過男生。小杏是他們班的第一名,她代表班級去參賽是應該的。”
孫阿姨沒想到盛卉的反應這麼激烈,一時間愣在原地。
盛卉心底莫名冒出許多煩悶。
她草草吃完飯,擱下筷子離開餐廳,一個人走到客廳落地窗前,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出神。
孫阿姨說那些話也是好心,很大一部分她那個年齡段的中年女性都那麼想——女孩子就應該文靜乖巧,別去摻和那些“屬於男孩子” 的活動。
可是那樣就對嗎?她的寶貝從小體能就好,愛跑愛跳,一點不比男孩子差。
盛卉忽然意識到,女兒的性格變得這麼軟,這麼善良,很可能和她身邊圍繞的這一群溫柔的、太過關心她的阿姨們有關。
盛卉一直在平衡自己的性格,既當爹又當媽,但是她陪伴女兒的時間有限,不可能每時每刻都照看著她。
周園別苑上下,從保姆、園藝師、司機,再到小杏的興趣班私教,甚至上門維修家電的工人,清一色全是女性。
曾有研究表明,女性是深謀遠慮的動物,傾向於規避風險,相較而言,男性則普遍衝動無腦一點,換個好聽的說法,男性更傾向於冒險。
孩子的性格就像一張白紙,她受到什麼樣的影響,就容易變成什麼樣的人。
盛卉感到頭疼,難道她為此就要給女兒找個爸?
不至於,女性中也不乏勇敢張揚的人,男性中更有許多軟弱無能之輩,隻是她的孩子身邊,恰好都是些關心則亂的阿姨們罷了。
改天把家裡的員工聚集起來搞個培訓,讓她們注意言辭,不要給小杏灌輸不必要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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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內傳來電話鈴聲,盛卉無力地扶了扶額,走過去拿起手機。
“喂......”
“大卉卉!”
瞿瑤的聲音震得盛卉耳膜一哆嗦:“怎麼了?”
她抬眸看一眼時間,才六點多,平常這個點瞿瑤還沒下班,正常她倆都要等到小杏睡覺以後,才開始聊天煲電話粥。
所以她又問:“有急事嗎?”
“急!八百裡加急!”瞿瑤恨不得扒著電話線爬到盛卉身邊,“我學籍檔案,就,就咱們高中那個......”
盛卉:“你慢點說。”
瞿瑤喘了口氣,捋了捋措辭:“我家在我們高中有關系,剛才那個人打電話告訴我,今天下午,有人去我們高中調出了我的檔案。”
盛卉聽罷,驀地深吸一口氣。
她倆何等默契,話不用說得太明白,深層信息就足以互相傳達。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除了那個人,應該不會有別人對瞿瑤學生時代的過往經歷這麼感興趣。
盛卉和瞿瑤是高中同班同學,他甚至不需要仔細查看檔案,隨便翻開班級名錄,掃一眼集體照或者學生證件照,就能找到記憶中的那張臉。
“嗚嗚嗚,我對不起你......”
“是我對不起你才對。”盛卉摸了摸脖頸,聲音透出一絲啞,“不應該把你牽扯進來的。”
瞿瑤:“我又沒什麼損失......倒是你,現在該怎麼辦?”
盛卉茫然地搖頭:“我也不知道。你讓我想想。”
“嗯嗯,我等你消息,一定要及時告訴我!我剛才真的嚇爆炸了......”
一通兵荒馬亂的電話結束,耳邊重回清靜,盛卉才聽見自己胸腔裡咚咚狂跳的心跳聲。
雖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這一刻真實降臨的時候,她仍然感到極度的失真。
葉舒城找到她了。
不知道他收到派出去的人的回復沒有,但是最晚也不會超過明天。
今夜注定無比漫長。盛卉安排小杏睡覺之後,實在無心工作,衝了個澡就躺上了床。
床頭櫃上放著小杏從學校帶回來的宣傳單,盛卉拿起來又放下,重復了許多次。
她簡單想象了一下爸爸運動會那天的場景。
萬綠叢中一點紅,她和小杏,一定會收到許多人異樣的目光。
還有更關鍵的一點......盛卉的體育很差。
至少女兒身上那矯健的運動員基因,絕不是她給的。
一個弱雞老媽,混在一群身強力壯的男性家長之中,有極大的可能性,她和寶貝的每一場比賽,都是最後一名。
這樣的話,她女兒的面子豈不是要跌入谷底......
盛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如果沒有瞿瑤那通電話,她估計忍忍也就過去了,反正都是無奈之舉,頂多臨時抱一抱佛腳,找個健身教練惡補一下。
可是現在,小杏的親爸,盡管盛卉很不想這麼稱呼他,那個男人,馬上就要找上門來了。
盛卉心底忽然有了計較。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與其坐以待斃,放任葉舒城查到更多關於她的信息,不如迎難而上,好歹還能扳回一些主動權,控制未來的走向。
如果他願意陪小杏參加爸爸運動會,那她寶貝女兒的比賽成績,說不定能來個逆風翻盤?
......
一生要強的單親媽媽將臉蛋埋進了枕頭。
嗚嗚嗚,她要打個電話找閨蜜大哭一場。
市場部員工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
全國各地的大小展會不斷,集團還有開闢海外市場的戰略,品牌營銷走在前頭,盛卉接下來一個月有好幾趟海外的行程。
今天,企劃部辦公室裡小會開得熱火朝天,而盛主管頂著淡妝蓋不掉的黑眼圈,忙活一會,就要發一會呆。
喬黛的工位離盛卉最近。她剛寫完一份幾十頁的報告,決定給自己放五分鍾的假。
她拿出一張廢紙,簡單寫了幾個關鍵詞。
首先是姓盛。姓盛的人很多,不一定和集團創始人有關系。
其次是財力驚人。這就有點厲害了,幾億的洋房,真不是普通有錢人住得起的。
最後,也是最重要、最秘密的一點,她的嗅味覺非常靈敏,擁有極強的蒸餾酒調和天賦。集團內部許多人都聽說過,已故董事長盛司年和妻子廖柏就是天生的調和大師,他們親手調配的柏年系列威士忌,是整個集團,乃至整個中國最偉大的國產威士忌。
不會吧......
喬黛越分析越震驚。
她知道自己在背地裡研究領導的家世是不對的,可她太好奇了,以前追星養成的習慣,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想要挖掘一番......
“喬黛。”
聽見領導喊她,喬黛嚇得脊梁一挺,手忙腳亂地將桌上那張紙塞進粉碎機之後才敢回頭:
“主管找我有事?”
盛卉正在穿外套:“沒什麼事。我現在要出門一趟,如果有人找我,幫忙接待一下。”
喬黛點了點頭,又問:“您出門做什麼呢?”
她就順口一問,助理的本能。
盛卉猶豫了一下:“外勤。”
喬黛打開領導的日程表,十分認真地將這句廢話記錄了上去。
室外是豔陽天,風和日麗。
三月初,午後氣溫十四五度左右,陽光照在身上,暖意很淡。
盛卉懶得開車,在公司門口打的。
坐上的士後座,她掏出手機,看了眼短信對話框。
她從瞿瑤那兒要到了葉舒城的名片照片,上面有個手機號碼,大概率是由秘書管理的工作機,
盛卉是在早上發的短信。
她想過了,自己的真名沒人認識,所以還是用的瞿瑤的名頭。
【葉總您好,我是瞿瑤。不知道您今天下午三點有沒有時間?方便的話,我想約您見一面。】
下午三點這個時間很微妙。
盛卉想要速戰速決,所以特意挑在工作日的工作時間,前不著午休,後不著下班,正正好。
一個萬億集團的CEO,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當天臨時約他在工作時間見面。
可是盛卉不是正常人,她不僅敢這麼幹,還知道對方肯定會答應。她的預感很少出錯。
果不其然。
秘書轉達這條短信內容之後,葉舒城推掉了下午兩點之後的所有行程。
他人在鄰市,下午一點有個短會,開完會便驅車返回申城。
高速路上有點堵,他從秘書那兒拿來手機,給“瞿瑤”發消息。
葉舒城:【我可能會遲到十幾分鍾,麻煩瞿小姐先在我辦公室坐會】
盛卉這時候剛坐上的士,前方十字路口一片飄紅的剎車尾燈。
她打字回復:【如果我早到的話,謝謝。】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葉舒城覺得,今天的瞿瑤有點不一樣。
或許因為她決定告訴他一些重要的事情。
除了那件事,葉舒城不認為,一個成熟的職業女性會在這麼個時間點約他說點別的。
低調的黑色轎車終於駛過擁堵路段,司機漸漸提速,踩著快車道時速上限飛速疾馳。
萬恆科技大廈正門口。
轎車停下的那一瞬,時針正好跳到下午三點。
葉舒城下了車,兩名秘書跟在他身後。
大廈門前有一片空曠的廣場,零星幾個路人快步經過。
不知哪個少女低呼了一聲,好些人突然停下腳步,熱烈而探究的目光停留在同一個男人身上。
葉舒城垂眸看了一眼腕表,長腿闊步,步伐漸漸加快。
廣場斜前方的臨時停車道上,忽然傳來不輕不重的一道剎車聲。
男人步履未停,視線卻仿佛受到了某種感應,淡淡看向停在不遠處的那輛藍色的士。
約莫三秒之後,葉舒城停下腳步。
三月初,萬物生長,已經有許多半透明的輕絮漂浮在空氣中。
的士上下來一個身穿淺色風衣的高挑女人,海藻般的黑發披散在肩,膚色如玉,唇色似霞,一雙嫵媚的柳葉眼映著飄搖日光,顧盼間光華四溢,美豔不可方物。
葉舒城有輕微近視,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其實看不太清她五官的細節。
七分美豔,三分朦朧,像幻覺一樣。
盛卉沒想到竟然在公司樓下的廣場上和他打上照面。
這人生得太出挑了,盛卉很難裝作沒瞧見他。
說不緊張肯定是假的,這麼多年沒見,她多少有點做賊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