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白陸幾人全都被稀飯給嗆住,一個個幹咳幾聲,把腦袋埋進飯碗裡,一副不看不聽,事不關己啥也不管的態度。
許芳菲眼風在女孩和鄭西野之間掃視一圈,也沒說話,繼續垂下頭,默默喝她的粥。
緊接著便聽見鄭西野出聲。
他冷淡地說:“公務在身,不太方便。抱歉。”
“……好吧。”女孩兒遺憾地嘆了口氣,朝同伴們攤攤手,聳聳肩,意思是:沒轍啦,超帥的兵哥哥對我沒意思。
吃完飯,眾人便拿上各自的行李離開小旅館,從木石溝出發繼續前進。
小旅館的空地上停著好幾輛車,遊客們的私家車都停在左面,灰撲撲的七座包車和冷硬的軍用越野則停在右面區域。
鄭西野徑直走向越野車,手剛碰到車門門把,被身後的白陸叫住。
白陸追上前,遲疑地詢問:“鄭隊,你這車裡還有位置不?”
鄭西野答:“我這是四座車,還能坐三個人。”
“那就好。”白陸爽朗一笑,扭頭看向不遠處的七座車,招呼:“小許!你過來!”
此刻,許芳菲穿著棉服裹著大圍巾,看著跟隻圓滾滾的小企鵝似的,正站在七座車的後備箱旁,請秦宇幫她放行李。
聽見這道嗓門兒,她動作一頓,怔了怔,連忙又把行李箱從秦宇手裡接過,拖著走過去。
許芳菲不解:“怎麼了白哥?”
白陸往她走近兩步,聲音略微壓低:“那個本地的司機師傅是個老煙槍,昨兒開了一路車,就抽了一路煙,我看你都被燻得受不了了。今天你坐鄭隊的車。”
白陸不愧是技術小組的領隊組長,心思細膩觀察入微不說,心眼兒也好,相當為組員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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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菲心裡動容,感激道:“謝謝了,白哥。”
“謝我幹什麼。”白陸朗聲一笑,吩咐道:“待會兒開車的是鄭隊,謝鄭隊去啊。”
許芳菲囧,隻好又看向拿到軍裝凜冽的身影,乖乖地說:“謝謝鄭隊,麻煩您了。”
兩人的情侶關系要保密,當著其他人的面,彼此之間當然隻能客客氣氣。
鄭西野目光柔和幾分,朝她很淡地點了點頭,作為回應。旋即,他視線又看向白陸,神色恢復如常,說:“白科長,這兒離我們的扎營坐標還有相當一段路,硬要趕的話,今晚也能到。但是那地方,你們的包車師傅不方便去,我建議,今天我們就先到邊防營。”
“嗯,咱倆想法算是不謀而合。”白陸沉吟著,緩慢點頭,“先到邊防營,休息一晚。”
兩人商量完,敲定好今日的行程,之後便各自上車,驅車出發。
開闊筆直的國道線上,軍用越野車在前方帶路,七座小面包顛顛兒地跟在後頭。
許芳菲坐在越野車的副駕駛一側。
隻見車窗外,天空顏色仿佛調料盤裡被打翻的一池水藍,澄淨,透徹,坦蕩。雲層雪白,隨風翻湧,猶如遠海深處,被鯨尾溫柔掃起的浪花。
高原的太陽也特別,直白熱烈而又彪悍,照在遠處的雪峰峰頂,反射出冷幽幽的光。
越往前走,大道兩旁的植被便越稀少,到後來,視野中的綠色已經無處可尋,滿目的沙粒荒土,遙遙看不到盡頭。
驀然間,許芳菲眸光驚閃,看見車窗外有什麼東西蹦跳著閃過,成就靜態萬物中的一點動態鮮活。
她定神仔細去瞧。
發現,數十米外的小河旁邊,竟然有十來隻小動物。它們有的沒有角,有的角細而直,上身的毛發呈現淡淡的棕色,胸腔腹部又是軟綿綿的白,四肢纖長而有力,正懶洋洋地踱著步,喝水嬉鬧。
最稀奇的是,這些小家伙圓圓的屁股上。都有一個很標準的愛心花紋,十分可愛。
“哇。”許芳菲低呼出聲,“外面那些是小鹿?”
鄭西野聞言,循著她的視線看了眼,嘴角很淡地牽起一道弧,回答:“是藏羚羊。”
聽見這個答案,許芳菲一下反應過來。
藏羚羊?
對。她以前在電視裡看見過這種動物,它們棲息在海拔五千左右的高山草原與高寒荒漠,生活區域集中於我國羌塘為中心的青藏高原地區,所以會被稱作“藏羚羊”。
心中湧現出難以言喻的激動與喜悅,許芳菲忍不住拿出手機,遠遠拍下了幾張小羊們的照片。
鄭西野將她的表情和舉動收入眼底。
須臾,他方向盤一打,越野車靠邊停下。
許芳菲愣住,扭頭看他:“你停車做什麼?”
“開了兩個鍾頭,有點兒乏,準備抽根煙。”鄭西野從褲兜裡摸出一盒煙,敲出一根捏在手裡,撩起眼皮看她,“你可以下車,多看一會兒。”
許芳菲欣喜,眼睛噌的一亮,正要打開車門又頓了下,躊躇著回過頭:“會不會有點耽誤行程?”
鄭西野:“幾分鍾的事兒,不會。”
“那我去多拍幾張照片,馬上就回來!”許芳菲面露喜色,“你等等我。”
鄭西野眸色寵溺,伸手輕輕摸了下她的臉:“嗯。”
小姑娘興高採烈地跑走了。
後面的包車師傅看到鄭西野停了車,也跟著將車停靠在路邊,抽著煙休息。
白陸幾人也是第一次見藏羚羊,稀罕得很,也顧不上高原反應難受,下了車衝到許芳菲身旁,拿出手機拍照錄像。
“藏羚羊原來長這樣。”
“瞅你那沒見識的樣子,以前在動物世界沒看見過?”
“動物世界都是錄播,能跟這幾隻活靈活現的比麼?”
“哈哈,多拍幾張,拿回去給我閨女看。”
……
技術支援組的組員們遠望著河邊的藏羚羊群,說說笑笑。
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從旁邊響起,有些警覺地問道:“你好,請問你們是遊客嗎?”
許芳菲轉過頭。
望見前方的小路上走來兩個男人,一個高一個矮,穿著舊兮兮的大棉袄子,短發粗硬,身形敦實。積年累月的高原風沙模糊了他們的輪廓,黝黑了他們的皮膚,也粗糙了他們的五官。
奇怪的是,這兩人看著其貌不揚,說出的國語普通話,卻極其標準悅耳。
“哦,我們是當兵的。”白陸笑著回答那個高個兒男人,“準備去前邊的邊防營,路過這裡,覺得這些藏羚羊好看,就想拍點兒照。”
聽見這話,兩人注意到停在路邊的越野軍車,眼神裡的警惕和戒備這才消逝。
他們雙雙露出笑容,說:“可以,拍吧。也是你們運氣好,我們在這兒這麼多年,都很難一次遇見這麼多隻。”
說完,兩個糙漢子沒再多留,又踏著步子,沿小荒路慢悠悠地離去。
幾分鍾後,一行人上車繼續趕路。
許芳菲系好安全帶。
鄭西野發動了汽車引擎,隨口問:“照片拍得怎麼樣。”
“挺好的,這裡真的很好。”許芳菲手指滑屏幕,翻閱著相冊裡的藏羚羊照片,突然想起剛才的小插曲,便說:“剛才我和白陸他們拍照的時候,有兩個男同志過來,問我們是幹什麼的。”
鄭西野:“那兩個人應該是附近保護站的。”
許芳菲起初沒回過神,問他:“什麼保護站?”
“這一片是藏羚羊的棲息地,早些年盜獵猖獗,國家就在這兒設了一個野生動物保護站。”鄭西野說,“那些隊員有些是本地人,有些是外地來的志願者。”
許芳菲恍然:“原來是這樣。”
許芳菲忖度兩秒,又好奇道:“現在法律這麼完善,保護站的同志也這麼盡心盡責,盜獵分子應該很少了吧?”
鄭西野回答:“少,不意味著沒有。”
許芳菲突然有點擔心:“所以,保護站的同志們依然會和盜獵分子起衝突?”
“嗯。”鄭西野開著車,雙眸冷靜而平淡地直視著正前方,答話的語氣也稀松如常,“我都遇上過他們發生兩次槍戰。”
許芳菲大驚失色:“槍戰?”
鄭西野:“盜獵的人有槍,保護站的人當然也得有。”
許芳菲眉頭緊緊皺起:“那豈不是會有傷亡?”
“是啊。”
“……”許芳菲心驀的一沉。
片刻,鄭西野側目,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崽崽小同志,高反,盜獵,槍戰,傷亡,隻是這片土地的冰山一角。你很快就會明白,這地方究竟為什麼會被叫做‘雪域葬歌’。”
*
雲城城北,地下拳擊俱樂部——煙雨。
“煙雨”俱樂部的名字,是好幾年前唐玉給取的。唐玉喜歡風雅,俱樂部重新裝修的那段時間,她又正好在讀詩人李中的《江南春》,尤愛其中那句:水果樓臺晚,春郊煙雨收。
大BOSS讓她給這俱樂部起個名,她順口就說了“煙雨”兩字。
唐玉是黑彌撒的私人助理,跟在黑彌撒身邊已經好些年,經常幫黑彌撒處理一些他不方便出面的事宜,頗得黑彌撒的信任與喜愛。
唐玉要給拳擊場取什麼名,BOSS自然應允。
可別看“煙雨”這名字挺溫潤,綿綿細雨潤如絲,仿佛顯盡水鄉的柔美,俱樂部本身,卻與“柔美”二字半點不沾邊。
高檔法式的裝潢,華貴高雅,內部整體構造仿的是悉尼歌劇院。然而,與這份典雅格格不入的,是正中央那個鐵籠造型的拳擊臺。
黑彌撒深諳人性之道,這個地下拳場,是供上流社會人士宣泄欲望的天堂。
他讓他們戴上面具,喝著紅酒吃著鵝肝,披上華麗的人皮,看最原始最血腥的格鬥生死局。
白日裡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總裁、新貴、精英,每當夜幕降臨後,就變成毫無人性的野獸,吶喊,下注,盡情享欲,在面具的遮掩下回歸真我。
這種場面,總能令黑彌撒身心愉悅。
上午十點多,煙雨拳場內空空如也,沒有一個客人。沒一會兒,背後一扇鐵門打開,一個身形魁梧的外籍壯漢緩緩走出來。
他的個頭在一米八左右,遍布刺青的疙瘩肉卻超過一百公斤,壯碩無比。雙手戴拳擊套,咬著護齒,滿眼的虐殺興奮。
壯漢走上拳擊臺,開始活動筋骨,熱身。
拳擊臺對面是一座玻璃高臺,SVIP觀景區,人坐在裡面喝紅酒,能將擂臺上的所有細節盡收眼底。
此時,唐玉垂著頭,恭恭敬敬站在一把琉璃餐桌椅旁邊,低眉斂目,大氣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