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站著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黑色短袖搭配長褲,衣物很簡單,但依舊蓋不住他英俊帥氣,幹練灑脫。
許芳菲微皺眉,回想著,一個名字從記憶深處緩慢浮現。
“……江敘警官?”許芳菲驚得脫口而出。
“小姑娘。”江敘顯然也沒料到,這個小學生崽還記得自己,也是微怔,“你記性可以啊,隻見過一面,就記住了我的名字。”
許芳菲剛調整出合適的笑容,邊上的喬慧蘭便也出聲了,狐疑道:“菲菲,這位是……”
“媽,這是江警官。”許芳菲小聲,“刑偵大隊的大隊長。”
“警察同志呀?”喬慧蘭臉上立刻綻開笑顏,接著又有點緊張,問:“請問這位警察同志,你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江敘笑著擺手,“大姐,我找你們是私事,別害怕。”
許芳菲不解:“私事?”
“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交代我,等你高考完就代他送給你。”江敘邊說邊低下頭,從隨身攜帶的文件袋裡取出了一樣東西,遞出去。
許芳菲伸手接過來,一看,瞬間愣在原地。
“這是兩張去風城的機票。”江敘說,“東西送到,我走了。”隨之便轉身離去。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意,許芳菲手抬高,輕輕捂住了嘴巴。
她自幼向往草原,並且曾和爸爸約定,等高考結束,就去北方的風城,看看真正的藍天白雲,牛羊草地,駿馬馳騁……
這個秘密,許芳菲隻對一個人說過。
整整一年來,第一次,許芳菲淚湿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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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她不過隨口一提,他竟然記住了這個心願。
烈日當空,淚水模糊了視線,金燦燦的陽光無遮無攔,筆直刺向許芳菲的眼睛。她側過頭,舉起機票擋了擋,一息光景,餘光卻似乎瞥見了一個人。
“……”許芳菲瞳孔凝住。連忙揉掉淚水,仔細看去。
考場外人山人海,或歡聲笑語,或憂愁滿面,幾家歡喜幾家愁。並沒有記憶裡那道身影。
許芳菲垂眸,指腹摩挲機票,終於無聲默念出一個名字。
喬慧蘭看著兩張機票,十分困惑,問:“菲菲,這是誰給你的?”
許芳菲靜默數秒,拿指背拭去眼角的淚痕,搖頭回答:“我也不知道。”
喬慧蘭又抬起眼,四下張望,“你剛才在看什麼?”
“沒什麼。”她淡淡地笑,“眼花而已。”
第32章
高考結束後,謝師宴是每個畢業班的必備項目。高三一班的謝師宴,定在三天後的晚上。
“唉,說得好聽叫謝師宴,不就是散伙飯嗎。”
電話裡,楊露悵然地嘆了口氣,難掩遺憾道:“許芳菲,我好難過,班上的最後一次集體活動我都回不來。”
說著,她忽然一頓,突發奇想道:“不然我馬上訂個票,偷偷溜回來?”
“噗。”許芳菲噴笑一聲,把手機夾在肩膀上,從衣櫃裡取出一件淺色襯衫裙,無語道:“謝師宴還有兩個鍾頭就開始,別說你坐飛機,你就是坐登月火箭也趕不上呀。”
楊露頓時肩膀一垮,喪喪道:“也是哦。”
“好啦,別鬱悶了。”許芳菲耐著性子柔聲哄:“乖乖待在雲城,準備你下個月的雅思考試,知道嗎。”
“OKK。”楊露應完,一陣嘈雜人聲突兀響起。楊露把手機拿遠幾公分,和旁人交談幾句,接著便道:“我這有點事,先不跟你聊了。”
“那掛了吧。”許芳菲說,“我也準備換衣服了。”
正要掛斷,聽筒裡忽然又輕喚:“欸!等等!”
許芳菲狐疑,耳朵重新湊近手機:“唔?”
楊露支支吾吾,言辭閃爍,半天都沒給出下文。
這下許芳菲倒是稀奇了。楊露歷來就是副直爽性子,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很少像這樣忸怩糾結開不了口。
她問:“你想說什麼?”
對面的楊露又是數秒的安靜。好一會兒,她才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像是下定某種決心,終於鼓足勇氣出聲:“之前你全神貫注備考,我一直沒來得及問你……江源參加高考了嗎?”
“江源?”許芳菲皺眉回憶了下,說:“沒有。他高三下期就已經輟學,聽說跟著他爸爸去口岸對面搞邊貿了。”
“哦。”楊露很輕地應了聲。
許芳菲又問:“你莫名其妙打聽江源做什麼?”
楊露舌頭打了個結,欲蓋彌彰地幹咳一聲,道,“就、就隨便問問嘛。”
許芳菲雖是個一門心思攻學習的學霸,但女孩這種生物,天生就對某些事物敏感度高。她從楊露的態度裡覺察出幾分端倪,略思索,旋即微驚:“楊露,你該不會對江源……”
“你別瞎想!我可沒有。好了好了,不跟你說了,再見。”楊露像是被嚇住,慌慌否認完便噠的聲切斷連線。
許芳菲舉手機的胳膊垂下來。看著通訊錄裡“楊露”這個名字,她內心驚疑交織,好半晌都沒回過神。
江源從高一開始就是班上的倒數幾名,抽煙喝酒,打架翹課,人長得倒是不賴,高高的個子,健康的膚色,再配上含著春水的一雙眼,桃花運旺盛。高中兩年半時間,他交往過的女孩數不勝數。
班主任經常指著江源的鼻子,罵他是爛泥扶不上牆,江源也總是嬉皮笑臉,絲毫不為所動。
許芳菲想不通,楊露喜歡江源什麼。
同時也慶幸,楊露在高三這年去了雲城,阻斷了她和江源的一切可能性。
*
辦謝師宴的酒樓是高三一班的班委們定的,在一家名叫“四季緣”的酒樓,吃中餐。
晚上七點整,許芳菲準時到達用餐地點。
大廳吃飯不方便,班委們很貼心,專程定了一個能擺下四張大圓桌的雅間。
此時,四張桌子分別都坐了人,離開高中校園的大家換上便裝,燙發的燙發,化妝的化妝,個個都煥然一新,用楊露掛嘴邊的網絡流行語來說,“顏值噌噌飛漲”。
唯有許芳菲,素顏潔淨扎馬尾,和高考前沒有任何差別。
但,盡管如此,她仍是謝師宴上最醒目的焦點。
男生們偷偷打量,女孩們也悄悄觀察。許芳菲的臉,長得著實特別,豔極的五官本該具有攻擊性,可她偏偏又有一張偏圓的臉型、一副溫柔平和的眼神,當她抬眸向你看來,你不會有絲毫不適,隻會感嘆世上竟會有如此佳人。
清水出芙蓉,無須任何的裝扮雕飾,就已足夠賞心悅目。
這樣的女孩是上帝寵兒,仿佛對她心生嫉妒,是種罪孽。
不多時,學生們差不多都已到齊,班委們也將各科老師請入主位落座。
謝師宴的第一個環節,是班主任作為老師代表,對學生們送上祝福寄語。
“同學們,高考已經過去了,回顧高中三年,我們既是師生,也是並肩作戰的戰友。大家辛苦了。”離別之際,楊曦哽咽了下,朝學生們鞠躬致意。
掌聲雷鳴般響起。
……
晚上八點多,謝師宴已近尾聲。女生們吃著飯後的甜品水果聊八卦,男生們還在拉著各科老師喝酒,他們大著舌頭紅著臉,酒精作用下,仿佛成了跨越年齡鴻溝的老朋友。
許芳菲咽下最後一口糕點,坐在座位上發起呆。
耳畔嘰嘰喳喳,同學們說著哪個班的誰誰被告白、哪個班的誰誰準備出國。
那些出現在八卦新聞裡的名字,許芳菲一個都沒聽過。她有點無聊,喝了兩杯果汁,起身去洗手間。
能容納六十人的大包間,洗手間卻隻有一個,顯然供不應求。她看了眼排在門口的小長隊,默,隻好離開包間另尋出路。
酒樓四樓是茶坊,這一層食客稀少,洗手間也空無一人。
許芳菲走進去。
洗完手,下樓回包間的路上,收到一條楊露發來的短信息。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正敲字回復,沒留神,差點兒撞到一個人身上。
酒氣撲鼻而來。
許芳菲愣住,慌慌收好手機抬起頭。面前的少年戴著無框眼鏡,身姿清挺而修長,喝了酒的緣故,白皙雙頰呈現出稀薄的酡色,瞳色幽深,定定地看著她。
“許芳菲?”趙書逸開口,好像有點不確定是她。
“嗯,是我。”許芳菲見他這副模樣,有點擔心,試探道:“你走得穩嗎?”
趙書逸像是沒聽見她的問句,又道:“許芳菲,我有話跟你說。”
許芳菲:“你說。”
趙書逸:“我喜歡你。”
許芳菲:“……”
聽見這四個字,許芳菲腦子裡生出的第一反應,是他喝醉了。無奈道:“趙書逸,你喝多了。不要說胡話。”
趙書逸卻直視著她的眼睛,嚴肅說:“我沒說胡話。我很認真。”
話音落地,許芳菲愣住了,訝然失語。
“從、從高一開始,我就喜歡你。”酒精肆虐下的大腦不甚清明,趙書逸用力甩頭,緩了緩,繼續道:“前幾年我們都忙著學習,現在高考完了,我想……許芳菲,我們的關系,能不能更進一步?”
須臾的悚然震驚之後,許芳菲回過神。她沉默了會兒,平靜地說:“我們是朋友,但不會成為戀人。”
趙書逸皺起眉:“為什麼?”
許芳菲依然很平靜,回答:“因為我不喜歡你。”
說完,她轉身便準備離開。然而剛有動作,手腕一緊,竟被趙書逸一把抓住。
“許芳菲,你不要生氣。你不願意做我女朋友,那我們就繼續當朋友。”趙書逸頭痛欲裂,慌亂到混亂,自言自語似的說:“我可以等你,你不要生氣,不要走……”
少年喝了酒力氣很大,一向溫潤的人,失了輕重與分寸,五指抓得她胳膊鈍痛發麻。許芳菲嚇了一跳,用力掙扎起來:“你幹什麼?放開我……”
趙書逸非但不放,還用力將身前的少女拉拽過來,伸手想要抱她。
這個舉動,瞬間令許芳菲的情緒由震驚轉為憤怒。她皺起眉,用盡全力將趙書逸狠狠推開。
清秀少年步子不穩,踉跄兩步往後退。等他扶牆站定,重新吃力地抬眼去看許芳菲時,視野裡隻剩下一道頭也不回的背影。
“……”趙書逸酒醒過來一半,後悔懊惱,頹喪地靠牆跌坐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