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
逼仄樓道內,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忽然飛快。
屬於他的氣息強烈而清爽,縈繞在許芳菲鼻尖,完全蓋過了各家各戶飄出的飯菜香氣。女性本能,讓她感知到危險在逼近。
盡管,這個男人神色冷靜,呼吸平緩,看她的眼神也不帶一絲一毫的淫邪色彩。
呼吸剎那凝滯,慌亂爬上心頭。
兩腮的溫度開始飆升,像是有一塊石頭壓住了胸腔,讓許芳菲喘氣都變得困難。她步子不自覺往後退,半步,一步,終於和他拉開至相對安全的距離。
“吃完排骨以後,飯盒放門口就好。我下午來拿。”
少女雪白的臉紅豔如火,語速也飛快,撂下這幾句話後也不等他回話,扭頭跑上了樓梯。
噠噠噠,輕盈腳步聲很快消失。樓上的門關緊。
鄭西野單手拿飯盒,在原地站了會兒,轉身進了自己屋。
3206這間房的採光不好,大白天,整個空間也昏沉如墓。
當初購置這個房產時,中介頭搖得像撥浪鼓,再三勸他考慮,說這屋風水差,格局帶克,常年不見光。
鄭西野渾然不在意。
蟄伏多年養成的習性,讓他習慣了安靜,也習慣了黑暗,但不知緣由,此時此刻,這片習以為常的陰暗,忽然讓他有些厭煩。
唰一聲,鄭西野將臥室的窗簾整個拉開。
久違的陽光燦爛溫暖,終於傾瀉進來幾縷。
Advertisement
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浮現出一抹楚楚背影,纖細而潔白,過分柔弱,仿佛一碰就會碎。
回回和他接觸,結果都是那崽子嚇得逃走。
鄭西野坐回床上,背靠牆,左邊長腿隨意地支起。視線隨意轉過一個角度,剛好看見擺在旁邊的鏡子,鏡面反射出一張年輕面孔,俊朗狠戾,肆無忌憚。
確實不像什麼好人。
片刻,鄭西野點燃一根煙,垂了眸,溢出聲自嘲的輕嗤。
漂亮,膽小,乖巧,脆弱。那個玻璃似的小女娃娃。
*
下午五點半,許芳菲寫完作業溫習完功課,猶豫了會兒,磨磨蹭蹭下樓,去取裝排骨的飯盒。
到3206門口。
發現飯盒已經清洗過,幹淨如新,裝在一個袋子裡,就掛在門把手上。
許芳菲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
不管是上次歸還她內衣,還是這次歸還飯盒,那個看起來絕非善類的男人,都展現出了他素質良好,細致而溫柔的一面。
許芳菲彎彎唇,取下飯盒拿回家裡放好。
晚上快八點鍾。
許芳菲吃完晚飯,正在廚房洗碗,忽然聽見兜裡的手機震動起來。嗡嗡嗡嗡,嗡嗡嗡嗡,迫切而急促,催命音符般。
許芳菲看向來電顯示,是一串陌生數字。
毫無徵兆,一股不祥預感從心頭升起。她指尖停頓數秒,好一會兒才遲疑地滑開接聽鍵。
剛接通,聽筒裡便傳出陣陣重鼓點音響聲,亂七八糟,震耳欲聾。
許芳菲將手機貼緊耳朵,沒有先說話。
“喂?操,通了沒啊!”緊接著,對面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咋呼著吆喝,“來來來,把那妞帶過來,讓她跟她朋友打個招呼!”
“放開我!別拿你的髒手碰我……滾開!”然後是一個少女的嗓門兒,憤怒而驚恐。
許芳菲心陡然沉進谷底。
是楊露的聲音。
“楊露?”她拔高音量,“楊露是你嗎?”
“喂。”最開始說話的男人將電話搶過去,笑呵呵道:“許芳菲同學,還記得我不?”
許芳菲動了動唇,剛要說話又想起什麼,閉了嘴,走進衛生間把門關緊,然後才壓低嗓子質問:“趙益民?你想做什麼?”
“我也不跟你廢話。”趙益民冷哼,“半個鍾頭之後,到‘本傑明酒吧’7號卡座。晚一分鍾,我就扒你小姐妹一件衣服。”
許芳菲:“……”
“動作快點。我剛才看了一下,楊露身上就一條裙子,就算把內衣內褲加一起,也禁不住我那些兄弟們扒。”趙益民哈哈大笑,笑了會兒又頓住,補充道,“對了,如果你敢報警,後果自負。”
掛斷電話,許芳菲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走出洗手間,她幾個箭步就衝向大門口,彎腰換鞋。
喬慧蘭剛給外公按摩完,出臥室一瞧,皺起眉:“菲菲。這麼晚了,你上哪兒去?”
“楊露報名了一個數學競賽,明天考試,讓我上她家給她突擊一下。”許芳菲竭力鎮定。
“這麼突然啊。”喬慧蘭雖然疑惑,但也相信一貫乖巧懂事的女兒不會騙自己,便道,“那你等一下,我送你過去。”
許芳菲:“不用了媽,我自己去就行。反正楊露住得也近。”
喬慧蘭隻好點頭:“好吧,那你注意安全。回來的時候請楊露爸爸送一送你。”
“嗯。”
過了媽媽那關,許芳菲換上鞋直接衝出家門。沿著樓梯跑到3206的門牌號下,焦急地抬手拍門。
邦邦邦好幾聲,沒人應答。
不在?
許芳菲不敢耽擱,邊繼續下樓邊拿出手機,找到通訊錄裡的某個號碼,撥打出去。
盲音傳出,無人接聽。
無法,許芳菲心急如焚,隻好給他發過去一條短信:【我同學被綁架了,在本傑明酒吧7號雅座。】
發送完,她咬咬牙,手指在撥號鍵裡敲出“110”三個數字。剛要摁撥號鍵,耳畔又回響起趙益民的威脅。
“如果你敢報警,後果自負。”
許芳菲手指懸停在撥號鍵上方,內心天人交戰,猶豫起來。
*
半個小時後,許芳菲騎著喬慧蘭的自行車一路狂蹬,來到趙益民口中的“本傑明酒吧”門前。
凌城的有錢人不多,但貧富差距卻大到極點。
距離貧民窟僅白米之遙,便是整座城最高檔的地下夜總會——本傑明。此地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不設門檻,不問你什麼出身,也不管你哪方來路,皇帝乞丐一視同仁。
門前站著好幾個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漢。
許芳菲這樣的本分學生,對於這個存在於各類傳說中的“凌城第一地下酒吧”,一貫隻有耳聞的份。
僅僅隻是走到大門口,她的雙腿便已開始不住發顫。
片刻,許芳菲硬著頭皮走上前。
幾個壯漢注意到這個小茉莉似的純美女孩,眼神忽然變得不懷好意,盯著她上下來回打量一番。
其中一人油腔滑調道:“小妹妹,未成年可不能進去玩兒。”
“我、我已經成年了。”許芳菲窘得滿臉通紅,嗫嚅說,“我是來找人的。”
“找誰?”
“我去7號卡座。”
話音落地,不明緣由,幾個壯漢相視一眼,神色竟都是微變。沒再阻攔她,側身把路讓開。
進了酒吧大門,裡頭燈光靡靡,音樂震耳。舞池裡的妖媚女郎們緊貼著男顧客,纖腰像一條條水蛇,妖娆扭動。四處都是找樂子的男男女女,四處都充斥著不堪入耳的粗口髒話。
活脫一個巨型盤絲洞。
許芳菲穿行在昏暗走廊上,怕惹麻煩,小心翼翼避讓開醉酒的客人。正費勁在卡座號牌裡尋找數字“7”,前方不遠處,一個年輕女人卻迎面朝她走來。
女人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穿著一身黑色包臀連衣裙,身材惹火,烈焰紅唇,胸前一枚寶藍色蝴蝶紋身,妖豔欲飛。
她略彎下腰,笑眯眯地問:“小妹妹,你是不是叫菲菲?”
許芳菲茫然地緩慢點頭,警惕道:“你是?”
女人說:“你別害怕,是我家老板讓我接你。”
許芳菲臉色微沉,問:“你老板是趙益民?”
“不是。”女人顯然有點懵:“趙益民是誰?”
幾分鍾後,許芳菲一頭霧水,跟在蝴蝶美人身後,來到一個卡座包間門前。她悄悄抬眼,隻見這個包間門前矗立著兩名打手似的高大青年,清一色的黑西裝,面容冷峻,不苟言笑。
兩名青年伸手推開包間門。
蝴蝶美人仍是那副如花笑顏,側頭看許芳菲,“進去吧。”
包間裡光線昏暗,像隻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獸,張開了血盆大口要吞噬世界。
許芳菲此刻害怕極了。
但許芳菲知道,楊露是受她牽連才會被綁架。她不能退縮。
深呼吸,閉上眼又重新睜開。
許芳菲雙手用力收握成拳,邁開雙腿,勇敢地走進去。舉目環顧,這個卡座包間十分寬敞,擺著真皮沙發、茶幾、酒櫃等家具,還有臺球桌和點唱機之類的娛樂設備。
數十個男青年聚集其中,或站或坐,有的在喝酒,有的在玩兒骰子,談笑風生。
包間正中的沙發空著,沒人去坐,兩個男的跪在空蕩蕩的沙發前。
從許芳菲的角度看,依稀可以判別出,那兩道背影在瑟縮發抖,卻看不見二者的面容與表情。
就在她疑惑的幾秒間,洗手間的方向傳來一陣水聲。
下一瞬,水聲終止,門打開。一個年輕男人緩緩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