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還是得走。”餘氏能懂葉嘉的心思。
頓了頓,她勸說道,“將來允安若是登基,嘉娘你便是大燕國母,咱們述白就是太子。皇後和太子之位是必然不能退讓的。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也不能一日無主。如今早點回去,嘉娘也能早早斷了某些人的心思。若實在舍不得北庭這邊的產業,隻能另擇信得過的人去打理。”
這世道上為名為利不要臉皮的人許多,為了權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周憬琛如今站到高位,那些動不得的老東西肯定會想方設法地保住地位。世家大族為家族地位,能做的不外乎將自家姑娘送去後宮。用裙帶關系,跟新皇綁定。換句話說,現如今燕京想摘桃子的女子絕不會少。就如九公主的長女之流的貴女,她兒子還未稱帝,那邊試探的信件就寄來了。
阿玖還在,餘氏話也不會說的太白。但那眼神一使,葉嘉也明白她的意思。
說實話,葉嘉不認為有人能威脅得了周憬琛,也不認為周憬琛會為了女色背信棄義。但餘氏的愛護葉嘉還是感受到了:“……也不是說不回去,隻是暫時先緩一緩。”
他們一家早晚要去燕京,但也不需要這麼趕,“這樣吧,娘帶著小述白和四妹小七小八幾個先跟著阿玖回燕京。我暫時留下來,將這邊的產業穩住,再一點一點將生意搬到京城去。二來,上回周家被偷襲的事情還沒有查清楚,這麼糊裡糊塗的走,我也不放心。”
想著,葉嘉看向阿玖:“你打算何時走?”
阿玖才回來,還沒來得及跟孩子說過話。何況這個時候也快到年關。頓了頓,他道:“約莫是來年開春的時候。再晚也不會晚到三月。”
若是來年開春的話,倒也不著急。將產業搬走兩個月也夠了:“那行,來年開春再走。”
事情商定了,一家人心也就放下了。葉嘉想想,將先前周家深夜被偷襲的事情詳細與阿玖說了。阿玖也算是軍中之人,後來跟著周憬琛正式入伍,打了幾場仗以後,如今在周憬琛身邊的位置與李聞竹也不差多少。若是他去查的,估摸著會比較容易。
阿玖其實早就聽說這事兒,當初周家出事沒多久,燕京那邊就收到消息。周憬琛下達了命令嚴查,不過到底離得太遠,光是傳信就十分耗時。阿玖這次回來其實也有調查這件事的目的。
“我知曉。”阿玖點了點頭,“明日我便開始著手去查。”
軍中有阿玖出手,外頭葉嘉這邊也在打聽。
阿玖查案很是直接,摸到了線頭不管對錯先抓再審。簡單粗暴的操作下,這樁事很快就查得差不多。阿玖在北庭這邊還認得不少道上的人,黑白兩道都有路子,打聽起事情來自然十分方便。
楊成烈這件事一順著查,就摸到了李聞竹身邊一個副將的頭上。這副將如今也是個將軍,代替李聞竹鎮守在輪臺。這人是景王府的舊人。姓錢,叫錢達通。跟著李聞竹出生入死多年,忠心耿耿。若非阿玖特意去查,還真抓不到他頭上去。
錢達通為何會對周家動手的原因還沒查出來,不過阿玖在錢達通的書房搜出了幾封舊信和一本賬簿。信件聯絡的人在燕京,明顯跟周曄有關。這本賬簿不知是作何用處,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單和走賬數額。其中幾個是突厥名,顯然這本賬簿跟突厥有密切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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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錢達通的府中查到這些事情是任誰都沒想到的。
阿玖在查到這些東西後,立即下令將錢達通抓捕歸案。絲毫沒給錢達通辯解對峙的時機,調幾百將士出其不意就將錢府給圍了,查封錢府。
葉嘉尚且不知這樁事牽扯出景王府出事的舊案。等她收到消息,阿玖已經將該抓的人抓了個遍。
說起來,八年前的景王被御使大夫吳敏伙同司空蔡聰、少保歐陽霖、宗伯周乾聯手舉報與突厥勾結,謀逆犯上大罪。一時間牆推眾人倒,眾口鑠金,各種罪證如雪花一般上達視聽。從前溫文爾雅的景王一朝一夕之間成了狼子野心、面慈心苦的卑鄙小人。哪怕景王從未認罪,以死來證清白之身。卻仍舊被有心之人扭曲成畏罪自殺,自裁以謝罪。
先皇便是有心要保景王,但隨著各種罪證的一一浮現,曾遭遇景王一脈欺凌的受害人一一出面指認。景王府一脈便是有百張口也辯駁不了。
至此,景王府闔府五百多口人被抄斬,景王一脈嫡支子嗣全被流放。
關於景王的案子,對周家人來說自然是重中之重。周憬琛拿下大燕除了結束混亂的局勢,另一個目的便是洗白落在景王頭上的不白之冤。
不過景王謀逆一案時隔八年,當年涉案的許多人要麼是早已身死,要麼便已經告老還鄉。線索該燒的已經燒掉了,證人也幾乎全消失在人海,真要查不是那麼容易的。周憬琛耗費了不少功夫隻查到了一點線索,本想等塵埃落定後還景王一個清白,誰知在這竟然抓出了線頭。
他收到信時都忍不住激動,握著杯盞的手用力到指尖發白。
“好,好,好。”周憬琛忍不住感激葉嘉,“嘉娘是我的福星,命中的貴人。”
事實上,上輩子他到死都沒查出來足夠的證據為景王府洗清罪名。甚至自己還背負了大半輩子嗜殺成性的罵名。周憬琛其實並不在意自己是好名聲或者是罵名,別人口中的是非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他隻需無愧於心便夠了。但景王不一樣,他的父親是個心思明澈的真君子。
偌大的宮殿空空蕩蕩,寒冬的風透過帷幔送入殿中。
帷幔拂動,牆角的雁足燈搖晃著,周憬琛垂眸凝視著桌上一副小像看得出神。那小像上是一個側目看賬冊的女子,烏發如墨披散肩頭。素面朝天,桃紅的衣裳有些凌亂,領口還微微敞開了些許。他緩緩眨動了一下鴉羽似的眼睫,低垂著眼簾遮住眸光卻擋不住他神情的溫柔。
“真狠心啊……”周憬琛收起了信件,又撿起了小像旁邊一張印有孩子腳印的紙。腳印比先前剛出世的時候大上許多,他笑了一聲,“多一個字都不樂意寫。”
這小像一看就是餘氏親手畫的。
事實上,家中善丹青的除了餘氏也沒有別人。小像一看就是葉嘉小憩才醒,周憬琛對著小像看了許久,隻感覺胸口淤著的一股鬱氣緩緩地散開,殷紅的嘴角不自覺勾起來。
“快點來找我啊,一個人在燕京可真冷清……”
葉嘉是完全不知周憬琛心中思念,她雖也偶爾想念周憬琛,但大部分時辰都在忙著搬移生意重心的事情。既然注定了要去燕京,葉嘉也不會故意拖沓。這些日子她一面將財物運走,另一方面還得分出心思去關注錢達通一案。她也是景王府一員,自家的事情自然要密切關注。
阿玖這段時日忙著揪出錢達通與周曄的聯絡,葉嘉這邊也終於查清楚袁春生和另外兩個西場出身掌櫃的來歷。袁春生是徽州安慶府人,乃是顧家二太太娘家徽州刺史佘家的奴僕。
至於為何會被流放,就更好查了。這件事轉了幾個彎兒還是繞到了顧明月與顧明熙的身上。
因顧明月對顧家以及欺辱過她的佘家的怨恨,入宮受寵以後借周曄之手整治了佘家。顧明月無法接受幼年在佘家莊子上為奴為婢的曾經,下手極狠。佘家一家因貪汙入獄,佘刺史被斬首示眾,佘家其他人充妓的充妓、流放的流放。大部分人都死絕了。
袁春生作為佘刺史手下最得力的管事,自然也在流放名單之內。不過他與佘家也沒有多少主僕情誼,又因為無辜受到牽連,對顧明月之流的人恨之入骨。這也是周憬琛放心用他的原因。
袁春生沒有要害周家的動機,此次掩護了楊成烈手下那批人進東鄉鎮,隻是因為做事不查叫人鑽了空子與他一同共事的兩個人則因提前收了銀兩的賄賂,對這次換人運送的行徑睜隻眼閉隻眼。葉嘉著實沒想到事情鬧到最後,竟然還是因為貪汙出的紕漏。而這兩個人不查不知道,一查還真是叫葉嘉說不出話。原先之所以被流放西北就是因為收受賄賂。淪落到這個地步,依舊狗改不了吃屎。
葉嘉氣得命人將兩人直接抓了,押送去喀什縣衙。至於袁春生因失職不查差點釀成大禍,葉嘉直接將他手頭的權利收回來一大半。這件事也算給了葉嘉深刻的教訓,嚴格的管理制度必不可少。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餘氏知曉這事情始末也是嘆氣,“下回用人,考察品行為上。”
葉嘉也嘆了口氣,案子查得差不多,她們該收拾的也收拾完了。
“罷了,過個年後,咱們一家子東行,該去與允安匯合了。”葉嘉在這邊的攤子也不敢隨意交給別人,思來想去,將孫老漢和鈴鐺給招了回來。
孫老漢主持事情的能力不強,但勝在眼利忠誠。鈴鐺倒是有幾分本事,但也需要歷練,“等鈴鐺回來,讓鈴鐺和秋月都跟著袁春生做事,學個一兩年再說。若是兩人能撐起來,自然更好。撐不起來,屆時燕京也能尋到有能之人送過來。”
餘氏十分不舍,但也點點頭,遙看著東方的天空:“是啊,咱家該回燕京了……”
第130章
錢達通一案,順藤摸瓜還揪出了幾個埋藏很深的釘子。這些人若非細查,根本不顯。且好些人都是跟著李聞竹出生入死,當初周憬琛在北庭起勢時也出過一份力的。誰能想到這些人竟然跟八年前景王府謀逆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若非此次偷襲周家徹查,且巴扎圖又抓住了楊成烈,怕是揪不出來暗線。
查出東西以後,阿玖的日子就忙碌了起來。他抓到一個線頭順藤摸瓜往後扯,雷厲風行地連帶拽出來不少人。其中好些都是景王府的舊人,與曾經的景王有過香火情的。得虧這些人在建朝之前就扯出來,若是將來建朝以後,怕是會成為新朝廷的暗瘡。
既然是背叛,那就再沒有情義可言。阿玖不給他們反撲的機會,證據確鑿那便當場斬殺。至於楊成烈,考慮到他過去的戰功且不是主謀沒立即處理。隻是這次周家離開北庭,會將楊成烈一道帶走。
楊成剛之子被救出來已斷了兩條腿,被折磨得不輕。葉嘉看他有出氣沒進氣的,並沒有要他的命,隻是讓楊家人把人給帶走了。
這一年的除夕,過得格外的不平靜。
阿玖為盡快結束這些事,護送周家人和葉四妹母子回燕京,整個臘月到正月都在外面奔波。他跟葉四妹成婚時日也不長,也是聚少離多,尋常回來跟孩子說句話的時辰都沒有。餘氏有些愧疚,葉四妹自己倒是挺看得開:“他年輕的時候多在外打拼,我跟孩子才有好日子過。沒什麼不好的。”
“你倒是看得開。”餘氏被她說笑了,葉四妹看著柔弱,卻不粘人。
葉四妹笑笑,十分理所當然:“可不是?左右往後要過一輩子的,總不能時時粘著。”
等到阿玖將案子查的差不多,這個年也就稀裡糊塗的過去了。這期間阿玖的手少不了又見了不少血。他殺人跟宰雞似的輕易,成功恫嚇了不少人。為了威懾這些不老實的人,防止他們狗急跳牆,巴扎圖的人把東鄉鎮圍成了一個鐵桶。
但即便是這樣,東鄉鎮周邊還是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