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
“當真!”程風長得本就野性,這一笑起來,笑容桀骜得仿佛盛放的烈火,“不僅有淬毒好手,還有藥材儲備。隻不過李北鎮離這邊有些距離,一來一回不眠不休也要六日。”
“六日便六日。”
葉嘉不認為烏桓人就打這一次,一旦發現北庭軍不堪一擊,肯定會野心膨脹,“要盡快。”
程風看了一眼葉嘉,葉嘉已經快步走到書桌後面。一旁小梨走過去給她研磨,葉嘉攤開了一張白紙,低頭就開始作畫。時間太倉促,許多事情都沒有做好準備。就算給武器淬毒,這也需要時間和安排。古代的鐵礦資源並不是那麼普遍,武器也不是那麼好拿的。
程風斂了笑容,點頭走了出去。他這次過來也並非獨自一人,身邊還跟著一個師弟。
出去便尋了他的師弟,與他耳語一番便讓人快馬加鞭回李北鎮。
人一走,書房就靜了下來。
烏古斯人在前線回不來,葉青河帶人去支援。目前還在碎葉鎮鎮上的就隻有烏古斯的心腹瓦季姆,瓦爾達兄弟。這兩人武力不用說,打起來跟巴扎圖是一掛的。不過跟巴扎圖粗中有細不同,這兩兄弟打起來多少有點瘋魔。留下來保護葉嘉最好。
烏桓偷襲碎葉鎮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按照飛鴿傳信的速度,這個時間李北鎮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不過孫玉山暫時過不來,李北鎮是一個比碎葉鎮更加重要的戰略要地。李北鎮要是被攻破了,東鄉鎮直到輪臺那一路的人都要遭大罪。葉嘉嚴重懷疑烏桓動碎葉鎮就是為了調虎離山,所以李北鎮絕對不能動。不過東鄉鎮倒是可以支援一二,巴扎圖……
一想到餘氏、小述白、葉四妹等人就在東鄉鎮。周憬琛留下巴扎圖守著東鄉鎮就是守住安寧。葉嘉一想到巴扎圖調離東鄉鎮以後的請款,心跳又凝滯了。
東鄉鎮的軍力不能調動,一旦調動,或許先亂了心神的就是她。
……給武器淬毒是她做的後手,效用太低。目前來說,還是鼓動當地百姓參與作戰為首要。敵我雙方的優劣非常明顯,但碎葉鎮這邊也並非全處於下風。
葉嘉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過熱的大腦快速冷靜下來。
北庭的優勢便是,碎葉鎮是他們的主場。在主場上被人打得抱頭鼠竄未免欺人太甚,熟知地形就是碎葉鎮百姓的優勢。再來,她的地道雖然沒有全部挖完,但大部分重要的地方地道已經挖出來。隻要遊擊的打法,以騷擾為主,攻擊為輔,拖垮烏桓人其實是很容易的。畢竟烏桓人千裡迢迢離開本國,所帶的辎重經不起長期消耗。士兵再年輕也是人,是人都會疲憊。
等待的時候非常煎熬,仿佛一呼一吸都是漫長的。天色不知何時暗淡下來,窗外空氣都是凝滯的。一晃兒就又到了初秋,樹木的都變得枯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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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蘇村的情況如今如何了?”不知過了多久,葉嘉勉強將自己了解過的□□雛形畫出來。
弩是一種裝有臂的弓,主要由弩臂、□□、弓弦和弩機等部分組成。弩的裝填時間比弓長很多,比弓的射程更遠,殺傷力更強,命中率更高,對使用者的要求也比較低。作為古代一種大威力的遠距離殺傷武器,後期強弩的射程能達到六百米,也就是一百八十丈。特大型床弩甚至能達到強弩的兩倍,算是殺傷力非常強的一種冷兵器時代的武器。
葉嘉畫的自然是小型弩,大型弩制造時間太長。材料也不是那麼好買的。緊急情況下,很難制造出她想要的東西。但既然畫了,索性都畫完。
她一旦畫起圖來就會十分專注,專注到望我的地步。
等待消息的期間,小梨和環佩一直密切地關注著外面的動靜。有風吹草動,必然會帶葉嘉離開。這一天的時間過得非常的漫長,不,應該說這幾日的時辰都過得漫長。等的都有些煎熬。
不知何時,外面傳出來動靜。小梨皺眉看了一眼門外。還沒開口叫葉嘉,就聽外面一聲高亢的:報——
小梨與環佩兩人對視一眼,垂眸畫圖的葉嘉已經啪嗒放下了手中的筆。
白日裡已經匯報一次,按理說,應該明日才會有消息。小梨面色一變,匆匆將那人引進來。那探子身上臉上都是汗水和血水,甲胄都有些破爛。見到葉嘉就撲通一聲跪倒地上,言簡意赅地稟告:“烏桓人佔了烏蘇村,校尉大人正帶著人往回撤。”
書房之中燈火搖晃,葉嘉坐在書桌後面眉眼被燈火氤氲得模糊。她揮了揮手,讓探子退下去。
“主子。”小梨的眉頭皺起來,“要撤走嗎?”
葉嘉垂眸凝視著桌子上的設計圖,思索有沒有遺漏的地方。她雖說在記圖方面頗有些天賦,基本上算是過目不忘。但此時危急時刻也難免會有不自信,疑心自己會不會記憶混淆。
“主子……”小梨有些著急了,倒不是她覺得葉嘉在此處幹等無用。而是情況危急之下,她顧不得別人,隻想護住葉嘉不出事。
她還要再說,被環佩抓了一把袖子。
小梨回過頭,環佩無聲地朝她搖了搖頭:“莫吵鬧打攪了主子,主子在思考。”
“去問問烏古斯回來了嗎?”葉嘉眼睛還停留在未幹的圖紙上,開口嗓子已經是啞的。太久沒說話,她的喉嚨幹啞得聽著難受,“順便問一下傷亡情況。”
小梨看了一眼環佩,行了一禮退出去:“是。”
碎葉鎮的情況不好,燕京這邊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燕京城果然不愧是幾百年的大燕首都,城牆厚得重石砸多少遍都岿然不動。上方的弓箭手換了一批又一批,強弩也試探性地射擊了好幾撥。周憬琛耐著性子守在城外,等著城中糧草耗盡的一日。
對於周憬琛的兵臨城下,周曄從一開始的以逸待勞到逐漸焦躁。
事實上,周憬琛在等待城內糧草耗盡,周曄也在等著周憬琛的糧草耗盡。論形勢,禁衛軍兵精彈足,武器裝備最是精良。城中人口眾多,但燕京的國庫糧倉從來都是充足的。天下百姓有餓死的一天,權貴皇族可沒有餓死的一日。而周憬琛的戍邊軍是長途跋涉,一路徵戰走到這裡,自然早已身心俱疲。
可這麼多天耗下來,外面那群賤民就好像打不死一般。不僅沒有氣焰消弭,也不曾出現斷糧的情況。而燕京城內,權貴雖說餓不死,依舊山珍海味地鋪張浪費。尋常百姓卻拖不起了。
普通百姓家中的餘糧早就耗盡了,他們沒吃的,又沒有良田。隻能去街上米糧店買糧。可燕京的情況如此危機,米糧店寧願不掙錢也要將所有糧食留下自家吃,根本不樂意賣。即便有些要錢不要命的,卻趁機賺起了黑心錢。將米糧的價格哄抬到一個離譜的境地,尋常百姓砸鍋賣鐵也買不起。
當百姓一旦沒有糧食可吃,城內的局勢就亂起來。
局勢一亂,矛盾就激增。百姓們餓都要餓死了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自然是豁出去求生。一時間大量攜家帶口的百姓要逃出城外,城門不開,他們就算挖地洞也要出來。有些膽氣血性的逃不出去又不想死,開始搶掠城中的商鋪。燕京的大部分商鋪背後都有人。以搶掠一事引發的流血衝突與日俱增。
朝堂為此已經吵得天翻地覆,有主張開城與周憬琛一戰的。有主張開倉放糧的,安撫百姓的。更多是主張調兵鎮壓這群刁民,用雷霆手段給這些惹事的賤民一個教訓。
周曄原先還有幾分闲心去談情說愛,此時被纏得焦頭爛額。他已經好些日子沒有進後宮了。
與此同時,顧明月在焦灼地等待周憬琛的回音。
她每日派人出去打探,生怕錯過周憬琛的消息。等了整整兩個月,沒等來周憬琛同意她的請求,倒是先從顧明熙的嘴裡得知了一個令她神魂具震的消息——那個目下無塵無情無心的公子,早已在西北苦寒之地娶了妻。娶的是一個鄉下婦人,粗俗不堪,卻生的一張明豔動人的臉。聽顧明熙的意思,周憬琛對那女子愛若珍寶,抱在懷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不得不說,顧明熙的這一番話差點沒把顧明月給刺激瘋。
她第一反應自然是不信,可就算她把顧明熙的臉都打爛了,顧明熙依舊不改口:“那女子姓葉名嘉。允安哥哥看見她眼裡就看不見任何人……”
顧明月駁斥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允安哥哥就是那天邊月,不會心悅任何人。”
沒有人比顧明月心裡更清楚,周憬琛的冷心冷肺。就算當初周憬琛跟顧明熙青梅竹馬有婚事,顧明月也清楚周憬琛不喜顧明熙。外人說的天花亂墜,顧明月也從未信過一個字。正是因為明白,她才沒有嫉妒顧明熙與周憬琛的青梅竹馬,隻覺得自己才是周憬琛命定的妻子。
現如今顧明熙這賤婦竟然說允安哥哥娶了別人,顧明月將人打了一頓後冷靜下來。她吐出一口氣:“我不信你。你就是個蠢貨,你連允安哥哥看不起你都看不出來,你知道什麼!”
這一句話落地,地上的顧明熙身體驟然一僵,抬起頭:“你說允安哥哥看不起誰?”
“你。”
顧明月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女人,譏諷道:“允安哥哥厭惡你,你不知道麼?”
“你,你……你胡說!”顧明熙臉上血色一瞬間褪盡了。她白著臉,瞳孔緊縮。仿佛被人強行拔取她最後的底牌一般,身體不可遏制地哆嗦了起來,“我跟允安哥哥青梅竹馬十幾年,他怎麼可能看不起我?他明明誰都不搭理,從來就隻看我一個人。他隻是生氣了,生氣景王府出事我沒有求爹娘幫忙,生氣他流放那日我沒有去送行而已……怎麼可能,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
“我胡說?”顧明熙不舒服,顧明月心裡就舒坦了,“我有對你胡說的必要?”
顧明熙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她手扣在地上,手指指甲抓進了地磚裡。滿腦子都是轟隆隆的雷聲,震得她搖搖欲墜。
“顧明熙,你別自欺欺人了行麼?允安哥哥那麼聰慧的一個人,你身上有什麼值得他喜歡的地方?”顧明月毫不客氣地揭開一切遮羞布,“你的身份是假的,你的才學是假的,甚至連臉都不及我。貪慕虛榮又貪生怕死,沒有擔當又無情無義,你覺得允安哥哥那一雙通透的眼睛能看不穿你?他是欣賞你的淺薄?還是喜愛你的自私?又或者就是喜歡你僕人之女的身份?”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僕人之女,我是顧家的嫡出姑娘!”
“狗屁,這種話你隻能騙騙自己罷了。”